[衍生] [瑯琊榜/靖蘇] 非天 (二十)

楼主: Citrasena (畫軍)   2016-12-04 22:01:35
*藺流有
蕭景琰在佛塔前勒韁下馬。
數十支火把彷彿點點鬼火,朝他緩緩合攏,火光下的一張張面孔彷彿讎仇,彷彿漠漠,在
那合圈之外,還有更多鬼怪,黑暗中磨著獠牙。
隨手將火把在身前掃了半圈,那一張張面孔隨火把到處而後退,火焰的痕跡散去,復又緩
緩聚攏,倒是不像方才那樣接近蕭景琰,只是略讓開一點距離將他合圍。
蕭景琰面無懼色,手按泉濺,高聲道:「蕭景琰在此,玄布何在。」  
佛塔上隨即有聲:「休得動他,放他上來。」
鬼火讓開一條道來,蕭景琰直直往塔樓而行。
一年輕將軍立在門口,蕭景琰認得,那是緊跟在玄布身邊的左副將。
「請讓末將領路。」失了手足的副將,居然見到殺兄仇人,也能保持冷靜,顯是對蕭景琰
的終局殊無懷疑,方能心定。
蕭景琰未置一詞,隨他拾級而上。
暗暗數算著迴旋的次數,蕭景琰隱隱擔憂。塔高梯陡,樓層又高,若要救援梅長蘇,又多
添幾分變數。
直走上了七層塔頂,方見到銀甲玄布長身而立,梅長蘇委頓在一陳舊不堪的蒲團之上。
蕭景琰搶上前去,披風一揚罩住了梅長蘇,低聲問道:「可還好嗎?」
梅長蘇的樣子絕不能算是好,慘白著臉冷汗涔涔,看他的目光已經因痛楚而渙散,可還低
低喚了一聲:「景琰……我……沒事。」
蕭景琰將梅長蘇雙手握了一握,沉聲道:「忍一忍,我就救你。」說著雙掌一翻,擠進梅
長蘇的手裡抵了一下。
梅長蘇心中一跳。
蕭景琰的雙手拇指反扣,四指張開,埋進他的手裡一雙翅膀,振了一振。
還未能有任何反應,背後玄布已然饒有興味地開口:「梁帝駕臨,有失遠迎。不想陛下一
來就要帶走本帥的客人,如此可是辜負本帥相邀的盛情了。」
蕭景琰安撫地拍了拍梅長蘇的手,轉身而起,擋在梅長蘇面前:
「假話就不必說了。朕來,是給你機會,讓此事好好了結。」
玄布挑眉一笑:「喔?本帥為何需要這等機會,陛下不妨明言。」
蕭景琰面色漸冷:「十萬大軍,此時正往廣宜進發,朕已發軍令,若朕與長蘇逾期未歸,
逕行屠城,向北進發,直指大渝皇都。」他見玄布臉色微變,冷言不歇:「大渝宗室內亂
,玄帥已將大部軍力回調,廣宜門戶洞開,我軍若是進攻,必然長驅直入,直取渝境,屆
時內憂外患,雪上加霜,玄帥儘可細思。」
玄布握著長劍的手一震,語中帶著受挑釁之怒:「兩國交戰,你將平民百姓牽扯入內,大
渝之民真成了梁國的仇敵,你就算是佔走了城池,也盡失民心,又有何用!」他眼角掃過
蜷曲在地的梅長蘇,忽然醒覺:「你是為了他?為了他,你要在毫無準備情況下耗費國力
北伐?你願意讓生靈塗炭?」玄布越說越是不可置信,終於頓住,只是盯著蕭景琰打量。
  
視線在他兩人之間來回幾巡,玄布喉中陰寒的笑聲漸起:「好,我果然沒有擄錯人,這麒
麟才子不單是國士,更是傾國傾城。」他看著蕭景琰的眼神轉為凌厲:「蕭景琰,你以為
失一兩座城池就能威脅本帥?我若現在殺了你倆,提著你們的首級扔在梁軍面前,你以為
他們還能走得了多遠?」說著一手捏緊了劍訣,另手抽出腰間長劍,劍尖指地,正是他劍
法起手拜月之式。
蕭景琰見拔劍已落了先機,索性握緊泉濺,拇指輕輕一扳解了懸住劍身的扣環,積而不發
:「那就看廣宜是為朕陪葬,還是為你陪葬了。」
話聲未落,玄布已然劍尖上挑,往蕭景琰攻來。於此同時,委頓在地的梅長蘇忽然半撐起
身,用力高喊:
「飛流,過來!」
星月無光,佛塔下渝軍的近衛軍保持著高度警戒,玄帥再三嚴令,即便孤身前來,大梁皇
帝也極可能安排了伏擊,整個百夫隊團團圍住佛塔,滅了火把,在黑暗裡隱身,眺望空無
一物的原野。
塔樓上忽聽得刀劍相交的聲音,有人喊了一聲,誰來,聽得也不甚清楚。
初春的夜裡還很冷,原野上一陣獵獵呼嘯自遠而近,像是甚麼獸類的低吼,渝軍兵士反射
性地縮了縮脖子,低下頭準備抵禦刺骨的寒意。
人目不能見風,卻能聽見長草風至而偃,風離而立,黑夜中夾著勁道朝他們疾疾颳來。
趕到近處,渝軍兵士才注意到那風裡似裹挾著一團黑黝黝的事物,方要拔劍守望,那道風
已經陡然揚起,踏著兵士的頭盔摶扶搖而直上,往佛塔樓牆撞去。
「哎唷!」「哎呀!」「喂呀!」「有伏擊!」
反應過來的兵士看準了那團來勢快絕的黑霧,橫刀去砍,黑霧一振,那個兵士便像斷線的
風箏一樣飛了開來,摔在地上。
更多的兵士搶上去圍住那團黑霧,更多人紛紛摔開。
兵士接連的慘叫中,就見那團黑黝黝的事物已經攀到佛塔樓上,借力一蹬,猿猴似地往上
攀爬。
「舉火把!快!」
慌亂地點亮了火把,渝軍這才看清,那團黑黝黝來勢快絕的事物,居然是一個全身著玄色
夜行短打,黑巾蒙面的人形影子,夜色一般烏墨的長馬尾隨勁甩動,束髮的老銀頭冠閃了
一閃,轉眼又高了一層。
「放箭!別讓他上去!」渝軍近衛追趕不上,連忙搭上白羽箭,齊齊望那快速竄上的身影
射去。
背後颼颼聲響,那影子卻不回身來擋,雙手成爪,臂展如猿,攀住屋檐往上一翻,一波飛
箭落空,那影子又矯健地向上攀了幾下。
「點火,再放!」
眼見羽箭又來,黑色身影身子一沉,打斜衝出,在圓形的塔樓壁上急速奔了幾步,又是一
縱,轉眼便攀住打開的小窗窗櫺,間不容髮地穿了進去。
一排火箭都砸在了樓牆面上,居然沒有一支射中那人影,帶著火油的箭矢紛紛地落了下來
。
還來不及回神,遠方又聽一聲哨聲,原野上、長草間,一時隱然騷動起來。
佛堂內兩人鬥得正激,雙劍相抵,蕭景琰被逼得連連後退。
一條黑色身影自小窗竄了進來,直撲梅長蘇那兒去。
趁玄布一瞬分神,蕭景琰拚勁將他推開,退了兩步擋在那兩人面前。
扯下遮面的黑稠布巾,飛流擔憂的面色就全露了出來,他搶上一步,不由分說地就要扛起
梅長蘇,一邊只是喊著:「蘇哥哥,走!」
玄布看著橫劍擋在二人面前的蕭景琰,戰甲下露出的衣袖已有處處劃裂,鮮血緩緩滲出,
眼見再過不久就該不敵,偏偏又是搶上來一個幫手,不由得都是不屑地冷笑:「哼,又是
成群結隊地不敢與本帥單獨過招,瞎燈黑火地摸上來,虧你沒摔下去。」
飛流回頭瞪了玄布一眼,目光裡都是冷冽的怒意,然而卻不似平常,並未追著這個偷襲他
得手的惡人要討回來,只是回頭去想把委頓在地的梅長蘇攙起來離開。
「廢話少說!」蕭景琰挽過劍花又攻上去,他劍式一轉,化守為攻,招招黏著玄布長劍而
動,一邊喊著:「飛流,帶他走!」
飛流用力嗯了一聲,又瞪了玄布一眼,足下一踏就要循來時路,架著梅長蘇從小窗中穿出
離開。
玄布正要喊左副將上前攔住,被逼在牆角的梅長蘇,這時卻猛力掙脫,自飛流肩上滑下來
,大口喘著氣令道:「別管我,去幫他!」
飛流面露難色:「可是,要帶你走!」
方說完一句,一邊玄布又是一劍劃在蕭景琰的肩臂上,鮮血自肩甲片裡迸了出來。
梅長蘇劇烈的顫抖起來,臉色發青,也沒法好好解釋,只是厲聲道:「蘇哥哥說的話你都
不聽了嗎?我說過水牛甚麼?」
飛流一臉著急,可還是乖乖地答道:「不能傷他。」
梅長蘇急道:「是,你不能,誰也不能傷他!去!」
飛流眉頭擰成一團,看看梅長蘇這裡,又看看蕭景琰那裡,一跺腳,終究轉過頭,拳腳向
玄布攻去。
見到飛流加入戰局,原在一邊守著的左副將眼中戾氣充盈,身形晃動,向梅長蘇一劍刺來
。
那哨聲響起,大渝近衛軍的百夫長暗道不妙,方才一時的注意力都被那身法詭異的影子帶
走,竟未注意到還有後著,連忙嘬哨重整兵士,急取盾牌防身。
長草之間窸窸窣窣地,彷彿有獸前行,來人甚至也不打算隱藏,儘管將行進間的聲音弄得
嘈雜混淆視聽,一時間渝軍也辨不清究竟來人多少。
被這樣愚弄威嚇,百夫長胸中一股氣,提聲吼道:「甚麼妖魔鬼怪,儘管現身,否則即刻
放火,一氣都燒成炙肉。」說著擎住手中的火把,往前一掃,焰火著了風,陡然轟轟作響
。
窸窣的聲響斷然收住,兩相對峙的戰意在靜默中一觸即發。
一眨眼,近處草原上忽地冒出一個個黑影,急速往佛塔奔來。
渝軍搭箭要射,但那一個個黑影四散在各處,前進之勢又快,豈是容易瞄準的,一兩輪射
空,一群黑影已經奔出草叢,衝入渝軍陣伍當中。
為首一人一管長劍出鞘,劍尖直指百夫長,一邊口中喊著:「不要戀棧,搶上樓去,助飛
流救出宗主!」聽那聲音,正是甄平。
百夫長豈肯讓他如此容易過去,手中一對雙鉤當胸交叉,左右勾住一扯,鎖了甄平長劍劍
鋒。那百夫長生得魁武,一手將那扣住了的雙鉤用勁一甩,甄平未及放脫手中的長劍,居
然被那剛猛的勁道掀得身子不由自主,在空中翻了一圈。
眼見就要被貫在地上,甄平總算在最後一刻找準了機會,順勢把劍往外用力抽飛,自己摔
在地上,望外一滾,閃過連砸下來的幾下雙鉤,倒翻一個跟斗躍了出去,搶他落下的劍。
這下間不容髮地勘勘躲了過去,甄平暗暗叫苦,一把冷汗浸濕衣領,暗幸未曾輕敵,帶著
江左盟帶來北境的好手傾巢而出,還有機會一拚。
幸好偷眼看去,渝軍的其他兵士似沒有他們夫長這般武藝,江左盟眾以少對多,總應該還
可以支撐,只要能掩護著黎綱和另兩個部眾突破渝軍守衛,搶上樓去,救出宗主的成算便
會多幾分。
自己這裡要做的,便是拖住百夫長,使他無法去顧那準備上樓的救援。
深吸一口氣,甄平正要再出劍相鬥,忽聽到靠佛塔那裡有人失聲大喊:「不好!著火了!
」
這一喊,所有的人都是一驚,俱往聲音處看去。
只見角落堆棧的柴薪此刻已經燃燒了起來,甄平這一眼,正好見到那漸漸盛起來的火吞噬
掉一束白羽。
百夫長暗叫不好,佛塔附近並沒有相鄰的水源,必須謹慎用火,可剛才未中的的火箭掉下
,無巧不巧就落在柴薪上面,雙方方才都只顧應戰,居然未注意到那星火居然就這樣燒著
了。此時火勢已起,正往四下延燒,旁邊便是另一堆柴薪,而另一側,是塔樓牆壁。
這火若真燒著了佛塔怎麼了得!
正要喊人救火,不想甄平比他更加著急,大聲吼著:「快滅火、千萬不能燒了塔樓!宗主
還沒出來!」
聽對方如此一說,本也要喊的百夫長倒是住了口,兩只手指嘬了一口尖銳哨音,高聲喊了
兩聲向塔樓上示警,隨後便向兵士下令:
「只管殺,攔住他們!別讓他們救火!」
甄平聞言,又驚又怒,幾乎不可置信地齜聲:「你們元帥同在塔上,你居然要人擋著咱們
別救?」
百夫長見他顯然慌怒,更是冷笑:「我玄帥武功天下第一,要自塔中脫出有甚麼困難?不
過麒麟才子手無縛雞之力,大梁皇帝亦非能飛簷走壁之類,塔樓高聳,困住了他們如何走
得了。哼哼,過了今夜,你們就等著收兩具焦屍吧!」
甄平被腦中的畫面唬得擔憂愈甚,執起長劍,奮不顧身地朝那百夫長攻去。
長劍迅猛,直向梅長蘇指來,梅長蘇閉上了眼。
勁風掃在他面上,連著數聲擊響,梅長蘇睜開眼,見到飛流後發先至,擋在梅長蘇面前,
連連數拳擊向副將,硬生生逼得副將必須自保而抽劍,轉而兩人鬥在一起。
梅長蘇腦中似有獸狺狺吼叫,黑影幢幢迴旋,渙散著神智思索。
縱然飛流武功在副將之上,可他又要幫著蕭景琰,又要護著自己,難免左支右絀,那副將
貼身跟隨玄布,武功定然不差,總是不能掉以輕心……
不能掉以輕心,小殊。父帥總是這樣叮囑他,為著他是天之驕子,十五歲封帥的少年將軍
,哪次不是爭為人前,躍馬千里奔襲。小殊,赤焰軍縱是精銳,大渝的皇屬大軍亦是威名
赫赫,我等雖然佔了地勢之利,可大渝兵士倍於我軍,不能掉以輕心。赤羽營作為先鋒,
以強攻北谷,行油氈火攻之計為要,切不可急躁冒進……那個渝軍左翼的將領好生厲害,
一把彎刀反映著天邊如血的新月,他的長槍剛剛把一個人釘死在地上,還不及拔出,不過
也不要緊,他赤手空拳地就迎上去,還能三招兩式把他撂倒在地,雪下彎刀,了結了他…
…
疼啊……那是甚麼黑影纏著飛流……離他遠點,那是他親愛的幼弟,餓了就討吃,累了便
酣睡,嫩著白皙的臉頰笑著喊他蘇哥哥的幼弟。他愛在瑯琊山的老林裡奔馳飛躍,激起陽
春三月的香花一陣陣拂在身上,如流風回雪,所以飛流也。他應該無憂無慮,無驚無怖,
採來的花枝插瓶點綴現世安穩,為什麼陪他一起陷在這陰詭的地獄裡,被闇影糾纏……
有甚麼東西濺在臉上,黏稠稠得隱隱有鐵鏽的氣味,那是誰的血?是飛流的?是衛錚的?
是他赤羽營的弟兄的麼?還是景琰的?一撥撥的血啊濺在他的面上,糊了他的眼睛,他要
抹了,他要看清楚這戰況!
飛流雙拳齊出,猛擊在那副將的腰腹,副將噴出一口血,踉蹌後退了好幾步,玄布倒翻過
來,一劍在兩人間穿了過去,手腕一轉,長劍成圈去削飛流的頸項,飛流後仰躲了過去,
玄布劍尖刷刷連指他身軀,飛流只得連退讓閃避,一轉眼便落了被動。蕭景琰從旁得空,
橫劍追刺玄布的腰腹,玄布旋腰閃避,差了那麼一毫釐,蕭景琰的劍只鉤住了玄布護身甲
下的甚麼東西,劍鋒一割,那東西咚的一聲落在地上,朝梅長蘇滾來。
乳白羊脂玉,上嵌金鎖片,鏨刻一支蘭花,並八個字。
疇鑒予心,托之吾生。
太學裡他是小霸王,可偏偏就和低調不張揚的景琰最親,那是從小長大的情分,景琰給他
背鍋的情份、他給景琰出氣的情份。夫子讀繫辭的時候特別指著他們道:二人同心,其利
斷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他哼哼快樂,同心之言,其臭如蘭,然後就見景琰朝他笑一
笑,很溫和的模樣。可十二年過去,雪廬中他譏誚的表情問道:「選我?」然後笑得如此
蒼涼,語氣中全然不信。可他不知道,他自然要選他的,七萬赤焰、祈王一門,只有他還
凜然堅信;萬里江山,社稷民生,只有他還真心記掛,誰都會翻臉無情,誰都會見利忘義
,這大梁皇室他誰也不相信,只有景琰,推心置腹,性命相交,經霜不墜地,歲寒無異心
……
昔聞蘭金,載美典經。曾是朋從,契合性情。我違志槩,顯藏無成。疇鑒於心,托之吾生
……
好累、好疼,一場鏖戰他身上也是傷痕累累,氣息不勻,可他不能休息,不能放鬆,赤焰
軍殺得血流成河,所餘人馬疲憊不堪,委頓在地喘喘休息。梅嶺上風聲蕭蕭,四下除了喘
息和哀號,再沒有別的聲音。總算了了大梁心腹大患,為何他心中仍然惴惴不安,總覺得
此事未完?為何等來等去,該來的始終未至,衛錚又遲遲未歸……
地面在震動、在顫抖,這是此時,還是往日……莫不是聶鋒大哥來了?疾風將軍用兵如其
名,進襲走速,他赤羽營兵士的腳力,可大半都是和聶鋒大哥比試練出來的,這雖然耽擱
,可終究還是到了……
為什麼來得是謝玉?他究竟帶了多少人,為何方才隱而不出?是誰在喊著著火?是他的部
將嗎?
不!不對!梅嶺已是過往,這不過是幻象,他現在在哪裡……他現在在……
「好!火勢既已燒上,今夜便要你們命喪於此塔中!」
玄布的聲音和劍招此刻更加冷厲而連綿,蕭景琰脫不了身,只能喊著要飛流將人帶走。他
反手搭劍,擋住玄布一招,飛流趁著一隙往後盪開,正要來扛梅長蘇,那副將又是拼命向
飛流一招襲來,飛流要護著梅長蘇不肯躲閃,硬生生受了一掌,鮮血瞬間自嘴角滲了下來
。
雖然受了一掌,飛流卻絲毫沒有退卻,一手撐地,兩腿飛起連連數下踢了出去,楞是把那
副將逼得退開,飛流趁此空隙,把梅長蘇扛起來就要跳窗,玄布照飛流背心飛來一劍,蕭
景琰阻攔不及,索性用勁一執,劍刃攔在中間飛去,撞偏了玄布長劍,猛釘在牆上。
沒了兵器,以一敵二,景琰豈不更加危殆,不能走,飛流不能走!
好熱……火攻大渝的烈焰不是已經滅了嗎?他們不是已經拚盡全力勝了嗎?謝玉為何此時
前來,他在說甚麼?赤焰通敵謀逆,其罪當誅?他在說甚麼!那是矯詔,舅父最是疼愛他
,他不可能這麼說,不可能這麼作!父帥呢?父帥在哪裡?必須馳援父帥……火燒上來了
,他麾下的副將被利劍當胸捅過,濃重的鮮血噴灑出來……不可能,護心的鎧甲怎可能如
此脆弱,只被一把猜疑的利劍就刺穿了?這冷天雪夜,火為什麼能燒得這麼旺?油氈火攻
之計,竟然到頭來也被用在自己的身上嗎……
「飛流!快走!」
那是誰的聲音在喊,是景琰?景琰為什麼在這裡,他不是應該在東海練兵嗎?他不應該在
這裡,不應該來救他,他從小就是林家小殊最心愛的玩具,娘說他還不會走路就爬著撲進
景琰懷裡,咿咿呀呀誰跟他搶他跟誰急,長大一點他就愛和景琰打架,把景琰打哭,可是
誰要敢看景琰溫和可欺佔他便宜,他就要把他整得滿地找牙,景琰啊,他今生最貴重的禮
物,要戮力保全的禮物啊,不能折在這滔天的陰謀詭計裡,他走不了,但景琰非走不可…
…
蕭景琰沒了兵器,只能徒手與那副將相鬥,攖不了劍鋒連連閃避,狼狽不堪,還只管著要
飛流速速離開已經著焚燒起來的佛塔。偏偏玄布糾纏不休,飛流一手扛著梅長蘇施展不開
,猛然躍起蹭著玄布劍脊往他撞過去,蕭景琰一掌虛晃騙開了副將,接力撲了上去。
已起火的木造建築猛烈焚燒,隨著外牆崩落連連震動,搖搖欲墜。蕭景琰和玄布兩人身不
由己滾在地上,扭成一團。
黑影都撲上去了,星月無光下的闇影啊……別纏著景琰……
飛流逮著了空隙,一躍踏在窗框上,就要翻出佛塔,可所踏之處兀然一震,往下陷落了一
寸,飛流身負一人,一個步子不穩,歪翻了下去,只來得及撈住了梅長蘇的手腕,梅長蘇
身子掛在屋簷外頭,腳下不及數尺就是熊熊爬升的烈火。
夾著火焰熱度的風吹過來,梅長蘇昏聵的神智有半刻清醒。
飛流只有一人,救人的時機只得一瞬,若在這裡勉強掙扎,讓蕭景琰以一敵二,哪時出事
,誰也不知道……
太奶奶啊……母親啊……靜姨啊……景琰危險了,景琰要落進火裡去了……
燙啊,烈火裡有獸狺狺低咆,冰雪中有鬼嚎嚎哀哭,可人心比鬼怪妖獸還要可怕,更能將
一切吞噬,地獄歸來,不可久留,他自哪裡來,便往哪裡去,但景琰還有江山黎民,不能
栽在這糾纏越深的輪迴裡,他要活下去!七萬忠魂死傷殆盡,用屍體堆成要塞,讓他爬出
生天;藺晨放乾了大渝人的血,鋪成招魂的路,把他拉回來,若今日他把無端犧牲者的血
還諸天地,是不是也能換得景琰生還?
不求餘生相守,但願你渡出修羅業火,閒看落花,安然老去。
梅長蘇驀地攢緊了飛流的手,盯住飛流慌張的眼睛:「去,救水牛。」
然後一握拳,把自己的手腕扯出飛流的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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