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纪继续问道:‘那你这样在学校不是很吃力吗?’
乔暖之露出了带着些许小得意的微笑,随即觉得自己太张扬了,又收敛了笑容:‘我在学
校的成绩还算不错,排得上前几名。’
乔暖之解释,他在学校的课程只是听过,基本上这样的成绩都是靠着下课放学后的大量阅
读,不停地练习而来的。
这样讲或许有点讽刺,但是台湾的义务教育的内容大致上都是可以靠着参考书和死背来补
足的,没什么诀窍可言,就是一直读,所谓的填鸭式教育,所以即使乔暖之因为先天性失
聪而听不到声音,好在乔母从小就尽心尽力的教导他,陪着他慢慢学习、识字,再加上他
自己也不停地努力大量阅读,以先天条件来说,他的成绩可以说是极为亮眼。
‘如果真的有什么不懂,我都是去问玲玲,她一直是班上的第一名,也不会欺负我。’
袁纪很快的就捕捉到了关键字,他问:‘玲玲?’
乔暖之点头。
‘就是餐馆老板娘的女儿,冯玲玲,我跟她国小国中都是同一个学校,常常帮我忙,今年
大学刚毕业,已经找到工作了,她有空的话就会回餐馆帮忙,像刚刚老板娘让我跟你出来
就是因为她今天会回来。’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青梅竹马了。
袁纪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在嘴中散开,他其实一直都没有很喜欢喝水和茶以外
的饮料,那种口中黏腻的感觉很不舒服,这样的人居然会开酒吧,其实也挺令人意外的。
他抓了抓头发,有点懊悔出门太赶而忘记了平常随身携带的水壶,里面装的是他自己泡的
茶,茶叶是一斤两千的那种,姜孟泽就曾表示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茶叶可以这么贵,喝一
口就报价一下自己喝掉多少钱,扫兴而白目。也因为如此,只要离袁纪近一点,就可以闻
到淡淡的茶香,非常好闻,乔暖之也曾询问过茶香是不是从袁纪那儿传来的,味道舒服,
令他不自觉地靠近。
两人又聊了会儿,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看不到夕阳西下,不知不觉天色就渐渐暗下来了
,再过一阵子就是下班的巅峰时间,捷运和马路都会开始塞,乔暖之抓着时间点要和袁纪
告辞。
袁纪看他似乎还有地方赶着要去,好奇地问:‘你等等还有要去哪里吗?’
今天是礼拜一,距离礼拜三还有两天,也排除了他要去许哥那里的可能。
‘我要去医院找我妈。’
这个句子很简单,乔暖之灵机一动,直接在咖啡厅给袁纪上了一课。
他拇指和食指圈起,其余三指张开,在眼睛前绕了几圈,这是“找”。
随即乔暖之一手摊平,另一手做“C”状,四指点在摊平的手掌上,留弯起的拇指在下面
,接着两手倾斜,手指头相互碰触,比了个房子屋顶的形状,这是“医院”。
袁纪迅速地学了起来,之后又迅速地把话题拉回。
‘我是开车来的,我送你吧,哪家医院?’
乔暖之是骑脚踏车来通勤的,如果给袁纪载了到医院,他回来时反而没有交通工具,他以
这个理由要拒绝袁纪,却被对方轻描淡写的一句‘那我就再载你回来这儿。’给退回了。
本来乔暖之真的认为不能再麻烦袁纪了,但是一想到答应了就可以与他相处更久,内心不
知怎么的,让他鬼使神差地点头答应了。
乔暖之报出了医院名给袁纪,袁纪赫然发现这家医院就是自己家里附近的那间,只是住在
那里这么久了,倒不常去光顾,也很庆幸自己不常去光顾,但是眼下,他觉得自己以后大
概和那家医院会有不少交集了。
袁纪寻寻觅觅,终于找了个停车位熄灭引擎,乔暖之和他道了谢,打开车门下车,他的头
从副驾驶座出来,却看见袁纪也下了车,以为他要送自己到医院,赶忙和他说到这里就可
以了,双手不停挥着表示不用。
袁纪看了他一眼,关上了车门,手指在遥控器上一按,车子发出哔哔声,竟是上锁了。
他绕过车头对乔暖之笑了笑。
‘我想去拜访一下令堂。’
医院的冷气总是强得令人发抖,消毒酒精和漂白水的味道充斥鼻腔,人群面无表情,似乎
比在斑马线上看到的还冷漠,每个人都在为自己或是亲友的病情而烦恼,过劳的医护人员
的脸色也满是疲惫。
病房在十一楼,医院的电梯非常慢,等电梯的地方全都是人,好不容易大伙等到了一台电
梯,却是往下的,顿时几家欢乐几家愁,而第二台电梯虽然是往上,却早就被挤满了。
乔暖之想试着挤挤看,却被袁纪牵住,袁纪向他摇摇头,另一手四指握拳食指伸出,手翻
了翻向上。
‘等下一台吧。’
乔暖之看了一眼那台人满为患的电梯,点点头。他本来是怕袁纪等得不耐烦,毕竟常有人
等不了宁愿选择去爬一旁的逃生梯,但是他们要去的是十一楼,不可能用爬的,不过眼下
袁纪愿意等,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直到下一台电梯到了,袁纪带着自己走进电梯里,乔暖之才发现他们的手从刚刚就一直握
著,到现在都还没放开。
“不好意思,十一楼。”袁纪和站在楼层按钮旁的人说了声。
电梯一会儿停下一会儿上升,几乎每一层楼都有人进出,等真的到了十一楼,竟花了不少
时间。期间两人的手还是牵着的,乔暖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有两坨红晕浮现的脸颊出
卖了他的心情,他只希望没人发现两人紧握在一起的十指。
走出电梯,乔暖之估算着要怎么自然地放开,最好袁纪没有察觉自己松开手了,让场面不
要那么尴尬,他感受着自己的手掌冒出的汗,越来越着急,却不想袁纪主动松开了手,他
的指腹在瞬间轻轻划过乔暖之的掌心,使乔暖之本就噗通跳着的心脏更是紧缩了下。
乔暖之不着痕迹地深呼吸几下,可惜没有镜子,他还是不知道自己的脸红不红,至少比较
不烫了,虽然也有可能是心理作用。他的步伐稍快,熟门熟路领着袁纪到一间病房门前,
袁纪看了眼,记下了病房号码。
乔暖之轻扣房门,一进去的右手边是淋浴间,这间病房是两人房,靠门的那床把帘子拉上
了,而另一床上面躺了一个女人,正静静看着书,看得入神。
乔暖之从上前去,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他又拉了一个椅子让袁纪坐。
‘我来削点苹果。’
乔暖之从旁边的小桌子上拿了颗苹果,想了想,又拿了一颗,先去厕所用水洗了洗,直到
他把其中一颗苹果的芯都切除干净,女人才从书中回过神来。
袁纪这才从正面看见女人的脸,苍白的病容令人心疼,仔细看依稀能发现她与乔暖之的轮
廓有着几分相似,母子两人鼻头圆润,唇珠不大,但是唇峰微翘,看起来带点俏皮生气,
虽然不是第一眼就能让人惊艳的容貌,却胜在白净耐看。
乔母愣愣地看着儿子身旁的男人,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请问……您是?”
袁纪颔首,他没有一点弯绕,单刀直入道:“我是乔暖之的朋友,他目前是我的手语老师
。”
“暖之……教你手语?”
听见袁纪的回答,乔母更是不能理解眼前的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少问题纷乱在脑海,
她心中响起警报,却没有表现在脸上,这点功夫比乔暖之和冯芬都强上了不少。
把两颗苹果都搞定,乔暖之抬起头,后知后觉的发现在自己切苹果时,袁纪和母亲已经有
对话了。
乔母又把问题问了一次,这次却是问乔暖之:‘暖之,这是你朋友?他说你在教他手语,
是吗?’
她的手的动作比得很快,用手语的本意是不想让袁纪知道母子两人的对话,拐个弯当下马
威,但是她不知道袁纪的手语到底学到了什么程度,只好稍微加快速度,希望袁纪就算有
一定底子却还不够熟悉,碰碰运气。
不过她的担忧明显是多余的,袁纪的手语才刚起步,即使他课外的时间也有买手语书来读
,但是只要稍微难或复杂一点的动作根本看不懂,也反应不过来。
乔暖之点头,瞄了一眼袁纪,眼神中带点心虚,他把拿来唬咙冯芬的那一套也拿来唬咙自
己母亲。
‘我们……是在饮料店认识的。’
‘饮料店?’
乔母追问,他知道自己儿子是不可能去饮料店的,乔暖之非常省钱,一点必要性以外的开
销从来不会花。顿时,她心中的疑虑就像一片片乌云罩顶,迅速聚积,轰隆轰隆的闪电打
雷,就像令人紧张僵硬警报声响。
‘对……就……偶然、认识的。我在教他手语。’
乔暖之本就不擅长说谎,他长这么大,活了二十二年,说过的谎还不一定有一杯小杯珍珠
奶茶里的珍珠多呢,现在乔母追问之下,他总不可能自己戳破这个谎言,把一切全盘托出
,一旦交代了自己和袁纪的相遇过程,地下黑拳的事也一定会被扯出,去许哥那里打比赛
赚钱的事是绝对不能告诉乔母的。
乔暖之的脸越来越红,坐在他旁边的袁纪捕捉到了他的小动作:乔暖之下意识地拉扯了下
双手的袖子。
乔暖之穿的都是长袖长裤,但是现在虽然是九月底,却还不到需要穿长袖的天气,甚至有
时还挺热的,例如此时还有夕阳余晖从旁边的窗户透进来。
他在掩饰他身上的伤口。
从这些小细节来看,袁纪猜想乔母现在问的问题如果乔暖之照实回答,将会触及到地下黑
拳。
见自己儿子如此慌张,乔兰──也就是乔母心里叹了口气,打消了继续追问下去的念头,
她嘴唇轻抿,开口和袁纪搭话。
“暖之的朋友……不好意思,请问该怎么称呼?”
“我是袁纪。”
“字是……?”
“写成袁世凯的纪念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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