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魔脊山与白日没有多少区别,尤其闇之迷宫无论昼夜都充满诡异可布
的氛围,丹翡跟着卷残云急急而奔,终于在天亮后脱离了魔脊山的范围。
他们在密林里找到灵脉,以远低于步行所费的时长抵达无垠寺。
两人四下翻找,卷残云率先在一座石灯之下觅得剑锷。
“太好了,能够比谁都要早一步取回真正的剑锷……”
经历七罪塔地牢中的绝望,对于能找回宗族使命这件事,丹翡抱持无限的感
激,既感谢殇不患的仗义相助,又感动于卷残云的一路相伴。
她与卷残云相视一笑,正盘算著接下来该如何行动,寺外便传来异声。
──那是她曾经听过好几次的,骨翼振翅之声。
“若是真正的剑锷,的确是……太好了。”
低沈嗓音含着显而易见的愉悦,黑衣黑发的男人乘着劲风踏入古刹内,玄色
披挂在风中恣意飘荡。卷残云戒备地后退一步,握紧掌心的剑锷,反手抽出
背上的腾雷枪,强自克制颤抖的冲动,低声吼出来人名姓。
“蔑天骸──!”
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刻,丹翡也立时拔出翠辉剑,却在看清蔑天骸身后随行之
人面容的瞬间,不慎松开握剑的五指,剑身落地砸出清脆的锵鸣。
“兄、长……?”
少女的颤声呼唤让丹衡从神思不属中寻回片刻清明,他从对方的称谓察觉这
合该是自己的妹妹,而妹妹手中有魔主所需要的天刑剑剑锷。
“……丹翡,把剑锷给我。”
他朝丹翡伸出了手。
“是──”
听从兄长的吩咐已成惯性,何况原以为已遭不幸的亲人出现在眼前,丹翡心
中的激动溢于言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就要落下。
“等、等等!丹翡姑娘……好像不太对劲啊?他们……是一起的!”
并未见过丹衡的卷残云惊觉有异,他挡在丹翡面前,越看越觉得跟蔑天骸一
起出现的年轻男子充满违和感。
“丹翡,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这、兄长……”
丹衡轻轻蹙眉的动作和过去别无二致,丹翡一时之间方寸大乱,理智上觉得
卷残云的话有道理,情感上却不愿相信兄长会与恶徒同流合污。
“就算你是丹翡姑娘的兄长,如果要助纣为虐,那也是不允许的!”
卷残云将枪尖指向对方,再次明确的表示立场。
原护印师少主叹了一口气,转身向魔主低声道:“请魔主稍待片刻,丹衡会
解决此事。”
丹翡瞳孔一缩,无法置信地望着他。
兄长要她逃走的厉喝犹在耳际,为何再次见面却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丹辉剑诀依旧是丹辉剑诀,漫天霞光如同护印师凌厉的眼神,甚至比过往还
要锋利,只是剑招却是打在竭力守护她的青年身上。
“啊!”
金发青年的一声痛呼将少女涣散的心神拉回,卷残云坐倒在地,一手捂著右
眼,鲜血不住地从指缝流出。
“卷先生!”丹翡赶到青年身畔,不知所措地搀扶着他。
丹衡拾起掉在地上的剑锷,又是一阵怔忡,曾经亲手交给年幼胞妹的剑锷,
如今用这种形式返回自己手中。
“走吧,丹翡。”他没有看向妹妹,“不要回头。”
◇
“汝自今晨起便一直心神不宁,与许久不见的妹妹重逢,开心吗?”
走在前往锻剑祠的路上,蔑天骸状似随意地闲谈。
熟悉的山路和建筑没能安抚丹衡躁动的情绪,不安的症结愈加扩大,像被石子
激起的涟漪,无法止息。
“魔主即将宿愿得偿,开心吗?”
没有被丹衡的反诘激怒,蔑天骸轻轻一笑,“哼,自然是开心的。”
二人踏进锻剑祠,接过丹衡递来的剑锷,蔑天骸取出剑柄将二者组合。
“连魔神都能诛灭的,究竟是何种力量呢?”
天刑剑剑身周遭忽明忽灭的封印光阵,因为感应到‘钥匙’的存在,并未如同
往常一般将人阻绝在外,蔑天骸将组好的剑柄扣上剑身的刹那,丹衡只觉有一
股意识扑面而来。隔绝两百年的神诲魔械再度苏生的同时,护印师寄宿在剑柄
上的一缕残魂也物归其主。
蜂拥而上的剧烈情感瞬间淹没了丹衡的知觉,他半跪在地,难以支撑的躯体瑟
瑟发抖。
“来,终结两百年的沉眠,在吾手中苏醒吧!天刑剑!”
一鼓作气拔出剑身,蔑天骸举剑端详片刻,发出畅快的大笑,祠内无预警一阵
天摇地动,屋簷簌簌落下尘灰,封印的祭台裂出一个巨大的壑口。
蔑天骸靠近深壑边缘探看,下方有一形容可怖的畸形妖物,仿佛被冻结了时间。
“魔神‧妖荼黎……竟然没有被诛灭吗?原来如此,此间封印并非为了防止天
刑剑被夺走,而是为了封印魔神……”
丹衡强忍着混乱欲呕的头晕目眩,哑声道:“等等,你不能把剑带走……”
“汝阻得了吾?当日在锻剑祠外,汝便没能拦住吾,而今……汝打算用什么立
场来阻止吾?”
蔑天骸是笑着的,然而那双碧色眼瞳流露的疏离却让丹衡背脊发寒。
“若魔神再临,将重演穷暮之战那般炼狱……”
“正合吾意,乱世方是剑之天下,待到人间被破坏殆尽,届时吾再做那个拯救
天下苍生的救世主吧。”
◇
丹衡浑身脱力地跌坐在地上,融魂的刺激太过强烈,以致于他连分神他顾的气
力都没有。
重新取回属于护印师的那份关系性,丹衡并未产生多少喜悦,即便不提伤了妹
妹重要之人和放出魔神两件事,他惊讶地发现被蔑天骸漠视才是最令他痛苦的
根源。
名为丹衡的护印师是真的死了啊。他自嘲地想。
他慢慢站起来,不再去看一旁破败的祭坛和和即将复苏的魔神,循着蔑天骸的
脚步走出锻剑祠。
山门边,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正斗得难舍难分,丹衡旁观了一会儿,讶然发现略
屈下风的居然是蔑天骸。
蔑天骸有多强,他是亲身领教过的,看来那名白发男子不简单。
对决已近尾声,双方都祭起大招,流光逸彩的法阵在暗夜中显得精芒炫目,山
摇地动天崩地裂之势较之封印破除的震荡有过之而无不及。
黑与白的身影再度交错,顷刻间胜负已分。
白发男子手中的剑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抵在蔑天骸心口的铁灰色烟管。
丹衡可以想像蔑天骸此刻的心情有多么复杂,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却被一名并
不以剑闻名于世的盗贼击败,还被剥夺在对决中战死的权利。
蔑天骸把剑抛向高空,双手飞快地打出法诀,天刑剑在力度扭曲的空间中被撕
扯著,最终断成数截。
那一刹那丹衡读懂了蔑天骸的思路,身体比脑袋更早作出反应,足下几个起落
飞掠至魔主身前,天刑剑的断刃透体而过。
“丹衡、汝……!”
比起肉身传来的剧痛,他更关注的是对方嗓音之中隐含的诧异与慌乱。
“魔主……这还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呢……”
──这算是承认他了吗?
看着对方动摇的神情,丹衡笑了,大量鲜血从喉管涌出,使他难以将语句串连
顺畅,“这条命,是你给的,现在……还──”
“别说了,吾不同意!”
蔑天骸抱着他,像他初次醉酒后那样温柔,尽管现在他已无法区分那些举动有
几分真心实意。
“蔑、天骸,你总是……让我搞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个价值……”
他断断续续地说,“就算、不是我,七罪塔……也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你……”
“汝不会死,没有吾的同意,汝不准死!”
蔑天骸抬手封住他周身几处大穴,缓止了鲜血的流失。
“……嗯。”丹衡虚弱地应声,慢慢失去知觉。
男人轻轻将他打横抱起,取出丹衡怀中的骨笛准备召唤魑翼。
“稍等,有件事要问你,无生……鸣凤决杀是怎么一回事?”
掠风窃尘出声拦住他,方才一派怡然自得的神情终于出现一丝裂隙;蔑天骸忽
然发现,想看到这个人露出绝望的表情,或许不需要赔上整个人间。
“汝方才曾言不喜他纠缠追杀,正好,吾替你解决此一麻烦,汝该感谢吾才是。”
高傲的男人勾起唇角,向盗贼投以一个充满恶意的微笑,攫住魑翼的脚踝,头
也不回地掠空离去。
这场博奕,他确实没能获胜。
──但,也不见得就是输了。
─完─
网络版后记:
历经一个多月的拖稿,总算是写完了(掩面
最初原本只是想写个小黄文,为什么后来变成在魔改原作剧情呢……
大家只是想看配对谈恋爱不是吗!为何这样折磨自己!
虽然是这样讲还是写得很开心啦,如果有什么想法欢迎留言给我喔!
于是如此这般,还有一篇凛杀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