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 [东离/凛杀] 翾风回雪 Ch3 by citrumade

楼主: roughdancer ( )   2016-10-21 13:10:55
〈翾风回雪〉
by 未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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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杀无生去的时辰越来越早。原本只为喝晚上的酒,但他逐渐习惯了在乐楼吃午饭

  即便是毫无口腹之欲可言的他也能品味出此处膳食的精细奢靡,但比起那更有趣的是
,已经有许多年不曾有人与他一同对坐吃饭了。
  不过,早在鸣凤决杀成名之前,他早年曾度过数载光阴的那间小寺,也不曾有人有过
边吃边说话的兴致。
  杀无生有时候觉得回雪太多话了。但也由得他说去,因为自己不必说话。杀无生只需
随意地喝酒,随意地听,然后随意地在想说话的时候说上几个字。
  他对此感到十分轻松。
  乐伎对他毫无要求,也不给予任何情感,包括好奇或恐惧。从不催促,从不逼迫,彷
彿漫不经心地说话与弹琴,就像穿过了飘雪的月光那样自由自在,毫无拘束。
  没有人会讨厌坐在一片恍惚若梦的雪景里。
  今天他太早来了,乐楼里几乎没有半点人声。
  杀无生沿着梧桐荫道而行,一对白鹤枕于芭蕉树下假寐,不远处绿竹萧森,满目苍碧
,他在半栏品红芍药上看见一片鹦鹉赤羽,便拾了起来。
  回雪这时候大概还未起身,他有意在此乘凉片刻,眨眼时却在一片柳枝间看见熟悉的
披衣成色。
  月白色的锦缎接孔雀蓝滚边,在满地花光之中格外显眼。
  杀无生绕过半屏奇石,花间夹径铺着鹅卵石,他便走在细草如绒的土墩上,脚步轻得
连正在水池边食蓼的幼鹿都未曾察觉足音。
  “……这句话,恐怕也不是真的吧。”宛若少女般清脆的声音,语气却平静而老成。
“总是这样说谎,难道不寂寞吗?”
  杀无生站在一片假山下,另一侧是间半隐于花丛里的水榭,窗上刚糊新纸,纸上映着
重重花影,簷下爬满丝萝。
  “如果我说寂寞的话,宫主就会留在我身边吗?”
  回雪不曾用过那种声音对他说话。如此沉着,隐带一丝笑意。
  “不会的,因为你是那种不论在谁身边都不会满足的男人。对我说这种话,恐怕是想
要什么东西吧。”
  “想要的东西……我如今不是正凝视著吗?”
  如此沉着,缓慢而毫不动摇的声音。仿佛这才是他真正的声音。
  女人清脆的声音如流水般清澄,她笑了起来。
  “啊,是吗?”
  她不相信。
  “如果我说出了想要的东西,宫主就会给我吗?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那也得要你终于愿意说实话才行。”绣在长袖上的玉饰摇晃着发出声响,窗上的人
影伸出了手,抚摸那线条精致的脸颊。“身为女人,要是会因为这样几句似假还真的甜言
蜜语而魂不守舍,那可真是没办法存活于世了。”
  男人也低笑起来。啊啊。杀无生听过他发出这样的笑声。这是他平常对自己说话的声
音。那样的狡猾与悠闲自在。
  “即便如此,宫主还是愿意来见我这样不可饶恕的骗徒啊……”
  女人的声音听来有些索然无味,带着些许自我厌恶的感觉。
  “是啊,真是可怕呢……像你这样的男人,如此高超的骗术……我明知道该拒绝你的
。明知道只能听见谎言,却还是迷恋于你的声音……”
  回雪进到厢房里时,他的贵客正站在琴前。彼时日光明曜,他立于卷帘窗下,静如剪
影。
  月白细绢被掀开了一角,剑客单手搁在琴弦上,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而此间主人一进门,他便将手收回,转身坐下了。
  “凤雏大人想学琴吗?”
  “我刚过来而已,你不在。”
  “让您久等了,我去备茶。”
  回雪并没有解释自己去了哪里,杀无生也如平常一般寡言。他们喝了茶,在午饭之前
听一会琴,饭后换上新茶,然后乐伎将手掌轻轻搁在琴上。
  “累了,今天不弹琴了。”
  杀无生原本已举杯到唇边,又默默放下了。“……京城第一的乐伎还真好意思偷懒。

  “正是因为是京城第一,才不能在疲劳的时候献艺呀,”乐伎说得一脸理所当然,语
气轻松自若,“万一弹得不好岂不是自毁名声?”
  “那你要我干什么?坐着看着你喝茶?”
  男人露出几乎可说是不怀好意的笑容。他明明未曾涂抹脂粉,唇色却比芍药还要明酡

  挪走了琴,换上的是从架上取来的棋盘。
  杀无生一语不发。
  “不会也不要紧,我来教你吧。”
  贵客轻微地哼笑了一声,取走一钵白子。
  “你先下吧。”如此傲慢地命令著。
  一局毕后,回雪懊恼地抱着手臂,低头紧盯棋盘。
  “你还要看下去?输了就是输了。”
  尽管取胜,杀无生似乎也并不得意,然后他们草草收了棋,回雪摇铃叫人送酒。
  “哎……凤雏大人的棋力比我想像中高呢。拜过师吗?”
  “没有,自己看棋谱练的。”
  杀无生执起一枚黑子端详。果然没错,棋子都是软玉雕的,不是他习惯的石棋。他顺
手放下一枚黑玉开局。回雪看着他微笑,捧过棋钵又接着下起来。
  酒送来了,却无人去喝,都只注目于棋盘上。
  在一记引征之后杀无生忽然开口。
  “你不必让我。”
  “嗯?”
  “棋盘上没有主客之分,你应该全力争赢。”
  回雪微微歪起头,露出‘竟然被发现了’的笑容。
  “怎么看出来的?”
  “我习惯自己一个人下棋。你让我,我看得出来。”
  “自己对弈吗?”
   “不练剑的时候总要找点事来打发时间。”正如他早已习于独酌。
  回雪只沉默片刻,然后缓缓低声说道:“……没关系,以后你再也不用一个人下棋了
。”
  奇异的沉默持续了几个眨眼的时间,然后杀无生毫无预兆地站起来。他一语未发,转
身平静地离开了房间。那天他未曾沾酒。那还是第一次。
  回客栈后下了一夜的雨。杀无生在房里叫了酒,辛辣的烧酒。他坐在敞开的窗边,看
著阴沉的雨幕独酌而尽。
  雨下到了隔日清晨,然后又过午时。送饭的人说京城的夏雨下得这么久的十分少见,
但总不会下过一日一夜。
  过了申时,天色依旧阴沉沉的,房里不得不点起油灯。他在客栈里的房间本就十分狭
小,不常开窗。
  杀无生把玩了很久的笛子。他并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于是半坐在床头上闭目养神。他
当然也没有入睡,即便漫长而朦胧的雨声几乎使人有种茫然的晕眩感。
  他仿佛等待着什么过去似的独自坐着。
  但他等待着的某样东西却始终没有结束。
  忽然之间,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的远处,传来胡琴的声音。
  琴听起来很旧了,琴音圆润如珠,却不合时宜地拉成萧瑟而苍凉的曲调。
  杀无生不喜欢这曲子。意识到这点反感之后,一切便在倏忽之间成了尖刻的厌恶与不
耐向他涌来。
  雨势没有丝毫要歇停的意思。
  颤抖的琴声在空荡的室内喧嚣。
  他亟欲摆脱那种肮脏的、空乏而荒芜的感觉,于是离开了阴郁的斗室。下楼之后,要
了一把油伞,快步走入雨中。
  杀无生走得如此之急,以至于进到铺着地毯的房间里时不得不退回门外站住脚。他的
靴子与衣䙓都湿得能滴出水洼。
  回雪躺在窗下的凉榻里,膝上放著本书,歪著头似乎睡着了。他本要起身相迎,但客
人摆了摆手,迳自将湿衣与靴子脱去。
  昨日的残棋还搁在原处,一子未动。香炉里仍是同样的香。房里没有其他人来过的痕
迹。
  “还以为……今天不会来了。”
  “……没有理由不来。”酒钱都已经付了。
  但那不知道被理解成了什么令人欣喜的意思,男人坐直了身子,双手放在膝前,露出
孩子似的笑意。
  “真高兴。”
  酒来了,今天他们喝祛除湿气的药酒。叫杀无生略感吃惊的是,平常只顾著为他斟酒
的人今天自己却连喝了三杯,翻来覆去说的仍旧是:“真高兴。”
  不知道是酒或者雨的缘故,平时坐姿端正优雅的乐伎今天看起来懒洋洋的。
  “你是猫吗?一下雨就没精神。”
  回雪喝了第四杯。他看起来似乎是酒不上脸的人,即便神态有些微醺了,脸却没红。
  “真高兴。虽然这样说很不像样,但今天能见到您,总觉得烦恼一扫而尽,心情也没
那么郁闷了。”
  “……哦。”杀无生放下酒杯。“你又有什么烦恼?”
  “用心追求的高贵女性写信来拒绝了我,说不愿意再见面了。不论是谁都会有这样的
烦恼吧。”
  贵客为乐伎斟了杯满酒,以掩饰自己说不出话的神态。
  “虽然明知道地位的差距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但不免还是觉得有些灰心。”一边嘟囔
著一边猛地喝下酒,照这架势很快就要大醉了。
  “恋慕之心吗……可真叫人羡慕。”剑客似笑非笑地评论著。“这种心情与我这种人
是一生无缘的。”
  “我才羡慕呢。一旦有了恋心,不论何时,不论为了什么缘故,总能生出各种烦恼。
”边说边不太端庄地摇了摇酒杯。
  于是杀无生又给他斟满了酒。“只要那位女性接受了你,就没有烦恼了吧。”
  “那样烦恼只会更多。爱而不得时烦恼最苦,两情相悦时烦恼最难言说。”
  这确实是鸣凤决杀所不能理解的事情。他从根本上无法理解人心之间相互思念爱慕的
因果始末。
  “既然如此,一开始不要动心不就好了。”
  容色美丽的男人露出毫不遮掩的醉笑。
  “也只有你才有余裕说这样的话。”
  看来是喝醉了,又忘了用敬语。
  今天杀无生没那个心情喝酒了,于是只顾著斟酒。在喝到第四壶的时候,雨声停了。
他起身开了窗,月上中天,一片雨后晴朗气象。
  回头时回雪已经趴倒在桌上。
  藉酒消愁大概是这么回事。
  杀无生正想将他摇醒,让他去床上歇息,男人却发出模模糊糊的呢喃。
  “无生……唔,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声音柔软而黏腻,仿佛光听就能感觉到醉意。
  “……什么事?”
  “你的决斗,究竟是什么时候?”像猫一样勉强抬起头来,线条柔美的眼睛却饧涩不
堪。杀无生在此之前从未察觉他的眸色如此鲜艳,仿佛要将人连魂魄一同吸入般的毫无杂
质的艳红。
  “秋分之日,或者是人到齐的时候,是这样约下的。”
  “啊……”眼睛眨了眨,几近秀美的长睫看上去轻盈得像是蝴蝶似的。“真寂寞……

  软绵绵地趴回桌上,似乎轻而易举的在酒意之下入睡了。
  杀无生犹豫着推了推他的肩膀。
  那感觉如此奇特。他从未在生死悬于一线的搏斗以外的场合这样触碰过任何人。
  回雪任由推弄,在醉眠之中发出了轻轻的鼾声,仿佛一只软绵绵的白兔。那么毫无防
备,需要安慰。
  足足犹豫了一盏茶时分,杀无生才伸手将他拉了起来,横抱着小心翼翼走进厢房深处
,仔细不碰倒花瓶或者屏风。
  看上去清瘦纤细的男人却很有些重量。虽然不至于叫他感到吃力,但还是有些意料之
外。
  大醉而眠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杀无生甚至为他盖好了凉被。
  挽发的榴红玛瑙簪歪在枕上,杀无生可不愿意看到他明天少只眼睛,于是顺手拆下了
。微凉的白发轻轻滑过指腹,像一片无意间飞去的雪花。
  他忍不住勾起一绺长发,缠绕在指间。像用白雪织成的锦缎。
  男人睡着的样子看上去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脸颊终于浮起些许酡红,像他白日里看
见的那半栏芍药。
  他从根本上无法理解人心之间爱慕的因缘。此生的鸣凤决杀并没有那种人心应有的七
情六欲。
  雨停了,他便踏着夜色而去。
TBC
作者: shaumin (千仓云)   2016-10-27 12:01:00
隔窗谁爱听琴?倚帘人是知音,一句话当时至今。今番推甚,酬劳凤枕鸳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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