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拾玖 求仁得仁(完)
高级褓姆车上,徐钧磊从小冰箱里取出一瓶汽泡酒,拿出相应的酒杯来,朝人
投一记询问目光:“段记者?”
段豫奇摆手:“我一大早不喝酒。而且还空腹。”
李嗣早就动手把保温袋里的硅胶食盒取出来,将做好的便当放到他和段豫奇之
间的小桌上‧徐钧磊也问了李嗣要不要酒,李嗣点头,接了酒杯和徐钧磊轻轻碰杯。
段豫奇拿出盒里的饭团吃,无论看他们的眼神还是内心都在吐嘈:“还没打就
在喝酒庆祝?以为稳赢的吗?现在是要去山里野餐啊?吃吃喝喝的一点危机感、紧
张感都没有。”
“新年快乐。”碰杯时徐钧磊和李嗣异口同声的贺年,明明还没开始过年,他
们两个目前仅算是盟友,但在这之前并无交情,甚至互相都还有点防备。徐钧磊对
李嗣充满好奇,但这种好奇和段豫奇的不一样,不是出于好感、欣赏,而是针对一
个亦敌亦友的对象作出的观察、探究。
凭徐钧磊的手腕和经济实力,想查出李嗣表面背景和私底下做过什么事都不算
太难,何况李嗣这个人虽然称不上张扬狂傲,却也不刻意掩饰什么,知道的人就知
道,不该知道的后果自负。
李嗣对徐钧磊就没有这么多关注与好奇,以他一贯处世态度而言,比他强的他
自然服气一时,再接再力,不做过多揣想,至于比他弱的对象更是想都不必费心去
想了。他不晓得徐钧磊有没有别的能耐,单凭这人主动跑来结盟也只有两种可能性
是最大的,一个是徐钧磊还没强大到能解决赵爷,也解决不了他这个能吃妖鬼的家
伙,敌人的敌人即是朋友,所以联手;另一个就是想要他们冲前面当炮灰。
吃完东西之后三人没有什么交谈,各自打发时间,车上有影片看、有耳机戴能
听音乐,段豫奇选择补眠,车子翻过一座又一座小山,终于来到大山里,可是这座
大山几乎没什么被开发的痕迹,山路状况并不好。徐钧磊像是早有准备,在山腰的
木屋用餐后就换了另一辆适合跑野外石子路的车,直接在冬天已经没有什么流水的
河床上奔驰,进到更茂密的树林里,下午三点多,司机把车停下来报告路况,徐钧
磊他们下车改为步行。
车上备有大衣,徐钧磊让司机拿来给李嗣他们穿上。李嗣穿好蓝黑色的登山大
衣,转身替段豫奇拉上那件深绿大衣,再釦上釦子、翻好帽子,段豫奇余光瞥见徐
钧磊一直盯着自己,在这种冷天上山却觉得脸皮有点发烫。
“我自己会穿啊。”段豫奇自己拉着帽缘对李嗣小声嘀咕,李嗣没吭声,却意
味深远的睇了眼徐钧磊。
徐钧磊自己也穿了一件这样的登山大衣,紫红色的,衬得他一张英俊白皙的脸
更加贵气,他并不迎视李嗣,而是欣赏段豫奇穿完大衣后的样子说:“你穿起来好
看。就送你吧。”
“这怎么可以。”段豫奇吓一跳,这大衣牌子出了名的贵。“借穿而已,我也
不怎么登山。”
“没关系。我一个人穿不了那么多衣服。李老板把你照顾得挺好。”这话乍听
没什么,可是稍微再想一下就好像在说段记者是他寄托给李嗣照顾的一样,对李嗣
来说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段豫奇不是笨蛋,当然听出来,却觉得徐钧磊是单纯吃吃嘴上豆腐,想逗他尴
尬罢了。他讪笑了下回嘴:“我也把他顾得不错啦。你看,人还是这么高大,一吋
都没矮。”
李嗣隔着帽子揉他脑袋:“就你厉害。”话不多,情人间的打闹调情却很有气
氛。
徐钧磊转过身拿出手机做定位说:“我带路吧。”还是正事要紧,其他都不是
很重要。只不过李嗣还没想放过他,拉着段豫奇的手走在后头聊:“万一我不幸走
了,你就不要再管什么赵爷跟徐先生的事了。过以前那种平凡安静的日子吧。没有
我的躯壳,他是很难再消受你的魂魄。”
段豫奇嗤了声,死死回握李嗣的手:“我不会让你走的。”
“这只是以防万一讲一声。”
徐钧磊领在前方,拨开树枝,手拿一支登山杖挑开挡路的枯枝,听见他们交谈
浅笑道:“真羡慕你们,还能有个对象交代后事。”
段豫奇想到徐钧磊那样特殊的背景和经历,虽然同情却不知该讲什么,他尽量
用爽朗轻松的语气聊:“徐先生身边总是很多人,只要你想,也是能交到不少朋友
吧。”
“没什么意义。”徐钧磊苦笑:“带着记忆轮回,那么多人都是过客,来来去
去,记得是悲哀,不记得也是无奈。倒不如一个挂心的都不要有。我也累了,过完
这辈子,就算没有来世也觉得没什么。”
段豫奇皱了下眉:“不要这么想。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虽然对你来说我们也
都是过客,但谁不是谁的过客?起码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你啊。”他感觉到李嗣使
劲握了下自己的手,补一句:“还有李嗣也是。”
徐钧磊往前走了几步之后慢慢停下来,在他周身的树丛浓绿而嫌阴沉,好像要
将他整个人吞噬,但他却回首莞尔,像是树间初绽的冬椿。他望着他们,像在确认
什么:“是吗?李老板也是这么想?”
李嗣说:“段豫奇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当然,也要对方是把他当朋友真心对
待。”
徐钧磊嘴角笑窝更深,点头轻笑:“嗯。我明白。你们也都是我朋友。”
三个人再度前行,这条小路走到后来实在不能算是路了,它不是窄狭而已,是
树丛花草所埋没的山岭野地,必须不停拨开它们,驱赶虫蛇。由于手机定位只能找
个大致的方向,到后来派不上用场,徐钧磊就收起手机改拿一个小罗盘。那罗盘似
乎有什么玄机,上面的字全都少了笔画或是多了笔画,徐钧磊跟他们解释说这东西
是他过去研究制成的,别人看不懂,每次大限将至、轮回之前都会把它收进那千年
棺椁中。
段豫奇一听猜测道:“该不会你那副棺材就是你真正存放法宝器物的保险箱吧?”
徐钧磊轻笑一声:“嗯。”
段豫奇再问:“那要是被盗墓者盗走怎么办?”
“所以他有一整个村的守墓人。”李嗣接话,替徐钧磊补充:“就算搬走那口
棺木,不按它上面的规矩来打开,而是靠蛮力炸开跟破坏,最后也只会一无所得。”
徐钧磊又笑了声,附和李嗣:“李老板讲得不错。”
“为什么?”段豫奇发现这阵子只要跟他们两人相处,他开口说最多的就是问
句。
徐钧磊也不卖什么关子,坦言说:“因为棺椁本就是通往幽冥的东西。照着路
子走才能到,旁的都不行。炸开或蛮力打开,也只会看到空荡荡的棺材。那些东西,
本来就不应存在在这世间。”
这话题无疾而终,段豫奇跟在徐钧磊后头,李嗣垫后,他觉得这两人有意识的
把他护在中间,大概是因为他除了会看到一些古怪的东西之外,对这世界的另一种
面貌并不算真正了解得多深,相较之下就好像需要被保护。
他也不是没事爱逞强的蠢蛋,前后都有高手,自己也是安心不少。他们都没有
喷防蚊虫的药水,一路走来也没什么飞虫叮咬,记得以前看节目上某风水老师讲过,
好的风水宝穴是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蚊子的,就算是平静的水塘、池湖也一样。
简单讲,好风水就是好环境吧。
那么这座山确实也是不错的地方,没被开发的原始林,虽然地上、树根上布满
许多苔绿,可是并不阴沉湿冷,反而感觉清幽舒服,仰首望去也是山岚匹练如缎,
现在没有浓雾锁路可能是因为徐钧磊说这趟是算准时辰才来的。
前阵子冬至,他和李嗣、徐钧磊三人在网络开群组又讨论过一次应敌对策,他
也终于对他们两个的想法有初步了解。最初他们想将计就计,释出他们双方所掌握
的灵地、宝物的事诱赵爷去收集,有了那些东西自然利于修炼,但消化好东西是需
要时间的,所以他们不会给赵爷有时间缓冲,当赵爷补强自己元神、强化灵肉时,
他们再出击,到时赵爷要不就走火入魔,要不就是爆体而亡。不过这构想太粗糙,
也不好操作,而且得耗太多资源,万一被赵爷闯过劫关的话反而遭殃的是自己。
于是他们又讨论出另一个作法,拖字诀。赵爷想要什么,就不让他得到,而为
了平衡在人间修炼时衍生的麻烦──灵肉相斥,赵爷需要炼许多的魂丹来调合。那
些魂丹必须是活生生杀死一个人取来的最有效,到这阶段,一般意外身故、溺死吊
死的都不能满足,唯余挑上煞气、怨气极重的人杀生取魂,所炼出来的魂丹对赵爷
而言最佳。
讨论到这里他们又联想出一种情况,那就是赵爷及其信徒会不会是拿普通人炼
出的魂丹出卖给买得起的上流人士,然后再将上流人士的魂收割为己用。一切就像
是为了吃高级肉品一样,为了养出肉质极好的牲畜,不惜提供高级饲养设备和饮食。
“怪不得前阵子海外发生一起名流旅团在海上开游艇派对结果船难的新闻。”
段豫奇立刻想起那则新闻,死的人平常都不见得是常上媒体的人,但绝对是上流社
会里有地位和影响力的人物。一次就死了百来人实在震撼各界,可是只要想到之前
第二大楼的灾难,他们认为没有什么事是赵爷或天灵圣修会干不出来的。
用那么多人炼的魂丹还不够吗?段豫奇不敢细想赵爷在这千年来牺牲多少人,
就为了自己想修炼成仙,想长生不老,想当神。那时徐钧磊说:“他造孽太多,早
就不容于天道,但他修炼的法门本来就是逆天而为。做的事也就是这么天理不容了。”
李嗣也讲过,单是那一艘游艇死的人对赵爷来说恐怕也远远不够,本来赵爷是
想藉第二大楼的杀阵吞掉乘黄和千百人的魂,一艘船死的人哪里抵得上,所以赵爷
还会再有所行动。于是徐钧磊动用自己的关系去保护那些出得起钱买命的名流或可
能被视作目标的人物,李嗣则是藉其他力量去防堵赵爷的猎魂行动,比如给各处的
灵通报这些消息,让祂们都固守好自己的地盘。
果然没多久徐钧磊就先获得一位曾潜入天灵圣修会的部下通报,他们查过孙晟
后来的动向,发现孙晟卖了自家店铺后就换个几种交通工具上山了。在有追踪动向
的人里面,就属孙晟的异变最大,所以直接锁定了他追到山里来。
路越走越暗,大白天却因树影浓密、山雾渐浓,视野越发不清楚,徐钧磊把登
山杖上的灯打开照路,他说:“本来不想带段记者,可是只留你又担心敌人是调虎
离山,你跟着来反而我们两个还能有一个人看着你。到时候随机应变吧。”
李嗣或段豫奇都没出声回应,专注走自己的路。没多久之后段豫奇撞到徐钧磊
的背,他听徐钧磊说:“到了。”
徐钧磊往旁走开,让出空间来,并出声提醒:“当心点。”
段豫奇往前踏一步就止住了,李嗣高他一些,站在后面也看见情况,让人不再
恣意迈步的是一个直径约一米半的洞,光只照进几吋深,再往下都是漆黑一片。段
豫奇瞪着那黑洞问:“你说这是孙叔的师父修炼的地方?一个洞?”好歹是间木屋
什么的吧!
徐钧磊却肯定的点头:“就是这里了。”不仅是一个洞这么简单,洞外有棵巨
木已经连根拔起,倒了。看得出本来有棵参天大树在洞附近,现在它的树根对着他
们几个好像张牙舞爪的样子,而且洞外的土全都是焦黑的。
李嗣勾搭著段豫奇的肩背绕到他身畔说:“这是地仙修炼的洞府。应该说,是
要修炼成地仙的洞府。这样的风水宝穴不容易找,但不是没有,一般都是精怪先占
去,不过人要修炼本来就比禽兽容易,能省略许多过程。
徐钧磊叹气:“可惜。”
李嗣:“这样好的洞府已经毁了。这一带看起来是被玄雷霹过,如果不是应劫
的话,就是经历一番激战。”
段豫奇抹了下脸,吐气道:“孙叔他对自己的师父下毒手……”
徐钧磊拿灯往洞里照,光被黑暗吃掉了,根本照不进。他说:“赵爷要是有心
的话,就算是修炼成地仙的对象也不见得骗不过。里面的情况很难说。”
李嗣平淡回应:“你应该有办法。”
徐钧磊不怕人试探,微笑点头,从随身的背袋里摸出一只黑纸褶的龟往洞里抛。
他对李嗣他们说:“先等一等。”
段豫奇不敢轻举妄动,精神紧绷,李嗣这时握住他的手,与他相视淡笑,沉默
里却获得了不少安慰和支持。他跟着李嗣在洞的周围观察,发现带了些湿地的草地
间有一组凌乱的鞋印,他喊了洞穴彼方的徐钧磊过来看,徐钧磊也回喊:“这边有
脚印。”
徐钧磊说的脚印是光脚踩出来的,与鞋印混在一起,照步伐看好像是打斗中留
下的,然后在巨木下双双终止去向,可能藉巨木跑了,另一个则追上去。
“脚印可能是仙人的?”段豫奇问,因为他看脚印上有飘浮如絮的光点,光点
其实是被脚印下、土壤间的血气引来的小精怪。光脚的那个八成脚受伤了,常年在
山里修炼,通常也不一定穿鞋?
李嗣或徐钧磊都没断言是不是,片刻后纸龟爬出洞外,徐钧磊将它接到掌心感
应道:“洞里的地仙已经陨殁。有个人,一个昏迷的人。”
“嗯?”段豫奇歪头,徐钧磊拢手把纸龟牢牢捏握,再摊掌的时候变成一支精
表。这比变魔术还神奇,段豫奇瞠目结舌,他激动拿起精表说:“学长?学长的表?”
“你学长?”徐钧磊挑眉疑问。
李嗣冷静道出一个名字:“王骞虎。”
段豫奇走近洞穴担忧道:“得快点下去救他。”
“没想到还掳了肉票人质啊。是想逼你交出自己的性命吗?”徐钧磊冷静猜测,
一面跟李嗣拉住段豫奇:“你先冷静,可能是陷阱。也许表是你学长那里偷来的,
但人却是别人也不一定。”
李嗣把段豫奇拉进怀里抱住,拍拍背哄道:“我下去看看。你等我。”说完朝
徐钧磊使了个眼色,从容不迫的跃下黑洞里,快得段豫奇来不及拦阻。
徐钧磊抓着段豫奇的手肘把人往回,难得严肃板起脸说:“你下去会害他心乱。
我们在这边等,顺便把风。”
李嗣往地面黑洞一跃而下,感觉不过几秒,又好像过了蛮久的时间才落地,眼
前忽然一亮,景像不再是黑黢黢一片,而是很乡野山林的地方,一间木造的屋舍立
在不远处,前面有池塘、后面有山坡,周围草木繁盛,每片叶、每朵花都像玉石、
琉璃那样鲜丽,水底沉的石子是宝石珠玉。
他信步走动,朝主屋去,感受不到有什么迷障或阵法的气息在流动,主屋里的
家具全都破坏粉碎,狼藉的地上横陈著一个高壮威武的男子,就是王骞虎。
李嗣对着闭眼横躺的男人冷哼一声,他说:“原来我们都想错了。”
* * *
就在李嗣入洞府不久刮起了一阵怪风,风声里隐约听见诡异的声音,像在哭号
或是惨叫,气氛比前一刻还要肃杀,徐钧磊忽然再度抓住段豫奇的手臂,段豫奇被
他相对冰冷的手温吓一跳,叫出来:“你吓死我了。手怎么那么冰?”
徐钧磊看起来精神很紧绷,他说:“附近有东西。”他转眼环顾四周,再从袋
里取出一只纸褶的鹤往天空抛,闭起眼藉其感应,蓦地睁眼低叫:“不好,这里不
单是被破坏这么简单,是被布了另一局杀阵。我们只能往洞里逃,洞外不久会有危
险。”
“什么危险?”
“所有你想得到的……魑魅魍魉都会聚过来。到时寸草不生。”徐钧磊说话间
已经抱住人往洞里跳,不容对方挣扎抵抗。明知道这是对方逼他们入洞府的手段,
却别无选择。和李嗣一样的情形,时空一时迷乱,然后脚忽然就踩到实地,往前走
几步眼前就瞬间亮开
段豫奇被徐钧磊拉着往前走,徐钧磊的脚步有点急,但是在进屋前很警觉的缓
下来,从虚掩的门扉看见李嗣的背影。他才出声喊“李”字就被徐钧磊单手摀口,
他收声细看,那扇木门自己打开,李嗣的对面竟然也是李嗣。他讶然:“李嗣?学
长人去哪里?怎么……”
面对他们的李嗣说:“对方会画皮术。我中招了。”
“呵。恶人先告状。”背对他们的李嗣说。
徐钧磊拉着段豫奇的手绕进屋里打量两个李嗣,两个李嗣不约而同瞥见他们接
触的皮肤都瞇起眼露出不悦的神色,而且异口同声:“徐钧磊,你别趁机吃他豆腐。”
段豫奇汗颜,居然连讲话语气都一样,而且因为李嗣私下就是个面瘫,只要瘫
著张脸根本也分辨不清谁是真的李嗣。李嗣们还同时跟他讲:“你能找出我。我相
信你。”
段豫奇为难苦笑,没想到“李嗣们”接着又放话道:“实在不行的话,我就牺
牲自己。到时候你跟徐钧磊逃出这里,我会拼死拖住他。”
两个李嗣互相睨对方,冷然低语:“哼,先画皮,然后读心。这是打算先夺躯
壳再抢魂炼丹了。”
徐钧磊此时果断下决定,拉着段豫奇的手说:“这样的话你们两个斗吧。我先
带他走。”
段豫奇瞪人:“你怎么这么冷血啊?不是朋友吗?真没义气。”
“无关义气。”屋里的李嗣先笑开:“你不知道修仙者本来心态和三观就与常
人不同吗?徐董说得好,你带他走。”
“徐钧磊,你是不是别有用心?也许你才是真正的赵爷。”接近门口的李嗣指
著先笑的李嗣说:“况且我不会那样笑,你是假的。”
徐钧磊仍牢牢捉著段豫奇的手腕,歪头浅笑,他回说:“谁都有可能是赵爷?
也对,其实我也不是没怀疑过李嗣是不是我知道的赵爷。我们都有自己太多秘密,
也只有自己知道真相。但我不想让段记者受伤,我是真心把他当朋友。段记者,你
信我吗?不管怎样,我是信你的。既然你不走,那你有没有办法分辨出谁是李嗣?”
段豫奇来回看着两个李嗣,两个李嗣都摇头跟他说:“不必犹豫。”下一句却
不同了,屋里的说:“都杀了。”门口的那个说:“我是真的,相信我。”
徐钧磊在段豫奇身旁提醒著:“不要被他们的言行表现迷惑,赵爷能读到自己
扮的对象的内心想法,虽然不是最深层的念头,但是也足以迷惑别人。你凭直觉吧。”
段豫奇急得眼眶烫热发酸,简直快哭出来。“我……不想拿你的性命冒险啊。”
“不要紧。”李嗣们说:“我相信你。”“相信你。都杀了吧。”
段豫奇呼吸短促,思绪纷乱,徐钧磊往前半步护着段豫奇,以防他们之中有人
先发难。就在此刻屋外闯进一人,厉声斥喝:“我要替我师父报仇!”
徐钧磊跟段豫奇都有些意外,闯进来的人是孙晟,而且不由分说和两个李嗣都
斗起来,还一面哭喊著:“孽障,受死!”孙晟悲愤得满脸通红,布满泪痕,脚上
都是污血和尘泥、草屑,令其他人很快会意过来,孙晟就是那个没穿鞋与人斗法的
那个。
不仅光脚受伤,孙晟的衣衫裤子也都很破烂,握剑的手用布条牢牢缠绑,布条
早都浸染了血。段豫奇担心真正的李嗣被剑砍伤,不停大喊孙叔,两个李嗣都身手
了得,仅有衣料被画破,受了些皮肉伤,但再这样任孙晟发狂下去恐怕两人都要被
剑刺死。
孙晟心神激荡,恍惚间好像听到有人喊他孙叔,慢慢分神留意到屋里还有一个
他认识的孩子,盈著水光的眼这才看进了段豫奇,粗哑嗓音唤:“你怎么在这里?
危险,快走!”
段豫奇摇头,徬徨看向徐钧磊,徐钧磊黯然盯住缠斗的三者说:“看来孙晟不
是赵爷。”
“那赵爷是谁?”
孙晟和李嗣们道出一致的名字:“是王骞虎!”
段豫奇错愕呆滞:“学……阿虎……”他怎样都没想到是王骞虎,一直认定王
骞虎是一般世界的正常人,和这些玄奥的事物都无关,就算拿了天灵圣修会的影片
给他看,或是追踪各案件之间关联点的资料,都觉得那不过是一名记者的职业特性
使然。
徐钧磊看段豫奇整个人像丢了魂魄一样呆住,皱眉掐住他双肩喊:“你振作!
只有把施画皮术的人杀死才能解咒,不然的话,再过久一点画皮术就要完成了。”
段豫奇望着徐钧磊焦急烦躁的双眼,慢慢听进这话,他问:“完成?什么完成?”
“施术后触目所及者,即画成其皮相,须臾能仿其神态言语,之后能读其心,
最后夺其皮相血肉、全副躯壳。这是一种秘术的应用,你以为夺舍就是指一种法术
吗?不,它只是一个统称,能夺人躯壳的都可以叫夺舍。赵爷施展的是画皮术!你
再不辨出谁是冒牌的把他杀死,李嗣就要被夺舍了。但要是错杀成李嗣,也会立刻
害李嗣被夺舍!”
段豫奇看着那屋里光影闪烁,剑锋直逼两个外貌相同的人,他说过要保护李嗣
的,像他这样的人讲这种话,李嗣却从来都没取笑、怀疑过他,因为他是真心的,
也因为李嗣是信赖他的。
“李嗣!”段豫奇大喊,对他有反应的仍是两个人。他只盯着其中一个喊:
“我知道是你。如果我真的错了,我会跟你一起走。”说真的,他或许不是真的在
乎赵爷是什么人、干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他没有那么伟大的情操救世济人,要是
没救到李嗣的话,他宁可跟李嗣一起走。
很傻的念头,李嗣一定会说他愚昧,但不会耻笑他。他眼中的那个人果然在闪
过剑击后轻蹙眉心,不是因为险险闪过攻击,而是听见他这么蠢的话语。
“孙叔,他是假的!”段豫奇指著掠到窗边,一臂负伤的男人,孙晟这时宛如
野兽般弓背绷紧全身,破烂衣衫下可见肌肉隆隆,青筋浮起,杀红了眼,一点也不
像岁数很大的人。段豫奇能看见孙叔浑身都笼罩着白炽的光辉,好像头上有双牛角,
他觉得那大概是孙叔的元神,原来这人前生也不是凡人?
“师父,等我。”孙叔甩头啐了口血沫,用超乎常人的速度一剑刺向窗边的冒
牌李嗣。冒牌李嗣本来能逃过,余光却瞥见徐钧磊拦在他的去路,一手伸进背袋里
作势要配合孙晟截杀他。这一犹豫,剑已刺进他胸腔,只是偏了些,闪过要害,孙
晟立刻扭转剑柄,绞得他血肉破裂,剑刃刮骨,冒牌的李嗣惨叫,朝孙晟打出一掌,
并徒手把剑折断翻摔出窗外。
孙晟和徐钧磊赶紧追杀出去,屋里的李嗣垂首不语,段豫奇跑上前抓着他双臂
关心:“你没事吧?”
一凑近看,李嗣双眼都是深邃的黑,本该是瞳仁的部分则嵌著璀璨的银芒。段
豫奇又喊了他:“李嗣?”
李嗣抬手将人隔开,仿佛不认识段豫奇,抬步的瞬间已经移到屋外去,一手掐
住假李嗣的脖子,另一手贯穿其腹部好像剜取了什么,掏出一团团血肉模糊的肠肚
脏器,同时更自其体内流泄出一道道云白流光。
孙晟被这一幕震慑,见光芒流泄才感伤低唤:“师父……”
徐钧磊则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一切变化得太快,教人措手不及,他怀疑他们全
都想错了。赵爷只是想夺舍?这里的人若都能吸收,岂不是更益于修仙成道,说不
定一开始就错了。
“咯咳、呵……呼。”假李嗣被杀得肚破肠流,他抬头用满是血污的手摸上李
嗣的脸说:“就快了。有本事就,咳,就杀啊。”
“如你所愿。”李嗣面无表情,却是动了杀机。
“不要!”徐钧磊暴冲上前,想阻止李嗣杀人:“不能中计!”
段豫奇跑出来时看到徐钧磊还没接近李嗣就被无形的力量推出去,整个人腾空
摔去草丛里,他想跑上前打醒李嗣,却被孙晟抓住手肘扯回来。孙晟这时已经回过
神,冷静不少,他推开段豫奇之后把断剑射向李嗣,断剑也被轻而易举弹开,他只
好祭出所有符法去阻止李嗣杀了王骞虎。
孙晟扬声道:“这个老妖道吞我师父元神是为了撑到现在,李嗣打伤他让他把
我师父元神吐了,而他撑到这一刻就是为了把李嗣都夺走。这个老妖道想要的不光
是李嗣的躯壳,是我们全部。只要他有李嗣的躯壳,就能消化掉我们。现在就差最
后一步。不能让他被李嗣杀死,李嗣现在好像、不是人的状态,噗呃──”孙晟被
李嗣一脚踹开,双手血腥朝瘫在地上的假李嗣跺来。
段豫奇跑去挡在假李嗣面前,摇头唤:“你清醒点!”
李嗣陌生的盯着眼前男子,昂首道:“乘黄?小小灵兽也敢挡我,这东西千年
前觊觎我肉身,这次不会再放过他了。”
“我是段豫奇啦!你快想起来。李嗣!”
“这一世我叫李嗣,你……是……”李嗣忽然出手把人推开:“滚开。我要他
死无葬身之地。我的魂魄不是汝等贱物所能消受得起。”他踩上王骞虎的手指,然
后听见指骨断碎的声音,在这身躯一寸寸的凌虐,再来是腕、臂,残酷暴戾。
段豫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他狠下心再次冲撞李嗣,这次卯足劲,释出了
元神的力量,李嗣被他撞得踉跄,看着他的目光也露出不悦和杀意。他大口喘气,
盗汗,惨白著脸展臂挡着李嗣、与之迎视。
“你醒醒。”
段豫奇身后传来王骞虎充满气音和咳著血泡的怪笑:“没用。他,在混沌里,
分不清……等他杀了我,我就能挪移到他身上占据他的血肉之躯、神魂之力,成为
……唯一的王者,幽冥的主宰……人间的……帝、咳……”
孙晟忍着胸腔剧痛再度站起来,一步步挪向段豫奇他们:“阿奇,孙叔我拖住
他,等下你就把妖道救出去,随便他死在外面都行,不要让李嗣疯魔杀了他。”
李嗣听得清楚,挑眉:“一个都别想走。碍事的全该死。”他优雅抬手,虚空
中出现一道黑色漩涡,许多妖鬼精怪源源不绝跑出来,更有妖马踏着火燄飞来助阵,
顷刻间这洞府又重现了第二大楼当时混乱的场面。
李嗣指著段豫奇他们发令:“把他们都撕了。元神留着。”
千百只妖鬼们蠢蠢欲动,然而段豫奇爆气怪吼了声,令祂们全都踟蹰不前,妖
马更是烦躁得前蹄刨地,似乎对段豫奇颇有阴影。
孙晟在段豫奇身后焦虑斥喊:“混帐,他晕死过去了。阿奇,你挡一下,我把
他的命吊著。”孙晟从杀人变成在救人,居然取了根千年血参削片压进王骞虎舌根
底下,使出浑身解数为人吊命。
“撕了他们。”李嗣不耐烦又下一次号令,妖鬼们这才扑上去。段豫奇手中被
孙晟塞了那柄断剑,孙晟说:“我只剩这个。”
段豫奇感觉这把剑虽然形已残断,但神力犹存,一缕缕灵光攀绕在他手指间,
他化斗志为剑意长吼一声,劈砍刺杀妖鬼们,护住孙叔和王骞虎,这气势已经比先
前在第二大楼还要威猛,他感到身上的力量源源不绝的涌现,不停的想发泄出来。
他脚下所及之处,每一步都生机盎然,妖鬼们若直接触到他的话也会如同露水一般
蒸腾消散,阴气被极盛的灵气所驱除,所向披靡。
李嗣站着观望他们打杀,察觉鬼怪们有点不对劲,更被那个灵物转生的男子所
吸引。他自认是幽冥主宰,原先也该是出身为帝王,要不是被窃去帝气、夺去肉身
分尸炼丹,他也不会剩下魂魄在三千世界游荡,连报仇都办不到,只能偶尔伺机破
坏仇人的好事。
在黑闇中蛰伏漫漫千年,终于有机会投胎拥有肉身,可是阴影始终没有放过他,
他觉得即使转生为人,一切都没有改变,还是如同活在黑闇里。直到,有一天好像
遇到了谁,觉得有那么一点不一样,那个谁、笑起来的模样好像在发亮,想把那抹
笑嵌在眼底……占有……
李嗣双眼的黑闇褪尽,恢复原本的模样,前扑后继的妖鬼在他恢复心神后都消
失无踪,段豫奇看他回来才松了口气跌坐在地上。王骞虎也变回本来的样子,但伤
势惨重,孙晟拿了块画有经咒的布盖在其腹部伤处,颓然疲惫的说:“我尽力了。
看他这样,是没办法在完成、呼,夺舍了。不过大概也活不成了。”
徐钧磊负伤从草丛间走出来,大概是刚才也受到鬼怪攻击,他冷漠盯着王骞虎
说:“死了就太便宜他了。”
孙晟喘着气摆手道:“我不管你们了。我要去找我师父,他元神耗弱,需要我。
你们都快下山吧。阿奇你自己保重……你们、唉,走吧。”
段豫奇点了下头,虽然想跟孙晟道别,但他负荷不了刚才自身变化,点完头就
严重晕眩,李嗣将他搂进怀里低声说了对不起,然后将他抱住,最后他不醒人事晕
了。
徐钧磊从口袋摸出一块东西,是个名片枪,轻巧压下扳机朝王骞虎腿上开了枪,
也不在乎旁人观感,接着小心翼翼把人用自己大衣包裹起来,拖抱出这洞府,最后
还叫来自家直升机来将人送去急救。
徐钧磊带着重伤的王骞虎搭上第一驾直升机,让李嗣等第二驾。李嗣并不打算
问徐钧磊为什么对王骞虎做的事这么矛盾,他一心只在乎段豫奇的情况。
* * *
空调的运转声规律轻响,电视正在播球赛,旁边有人在倒水,他蕴酿了很久才
终于睁开眼,用干涩不已的声音朝旁边的李嗣说:“我要尿尿。”
李嗣放下水杯看他,过来扶他下床,搀着他进厕所,亲手替他脱裤子,再勾下
他内裤,他急忙按住李嗣的手指慌张说:“我自己可以啊!”
李嗣没理他,把他裤子内裤都脱到膝间,捧起他腿间的东西,他闭上眼羞耻得
想死,声音委屈抗议道:“你是把我当废物在照护吗?很过份。”
“快尿啊。”李嗣在他耳根亲了下。
段豫奇咬著唇里的肉,吸气,尽量放松身心的嘘嘘,然后被李嗣仔细照料著,
再度被搀回房间。李嗣说他睡了两天一夜,跨年的晚上他跟张姗煮了火锅,把他抱
到二楼,三个人就这么过了,还有拍照留念。照片里段豫奇被包裹在毛毛虫般的睡
袋里,张姗顽皮的给段豫奇戴上各种奇怪装饰,还戴假发绑辫子、戴猫耳,脸颊贴
著两片鱼板拍照恶搞。
段豫奇看着那叠恶搞相片,抬眼睨著李嗣说:“你们玩得很开心嘛。”玩他玩
得很开心啊,可恶,不要这么趁人之危!
李嗣倒水给他喝,不等他问就接着交代后来的发展。李嗣说,孙叔后来没有再
下山,不知道是不是死在山里,又或者是找到自己的师父,两个人在山里隐居修炼
了。
至于徐钧磊,李嗣也照实描述一遍,包括朝王骞虎腿上开一枪,却又不惜资源
把人救回一命。段豫奇不解:“他不是应该很恨赵爷?为什么那一枪不干脆打死他,
反正他夺舍的秘术都解了,而且不杀了他还要救他,是打算让仇人活着受罪?”
李嗣抽了面纸擦他湿润的嘴角,替他将杯子放好,半晌后道:“他们纠缠这么
久,也许已经是爱恨难明。不管怎样,都不关我们的事了。徐钧磊说他会持续的瓦
解天灵圣修会,我告诉他,以后希望不会再跟他有什么交集,他也同意了。”
段豫奇想了很久,最后还是问:“阿虎真的是赵爷?”
“他是。”
“他活着?”
李嗣坐到床边,一手摸他头发,再慢慢往下轻揉他的后颈:“活着,被徐钧磊
带去海外。以后都跟我们无关了。你还想见他?”
段豫奇摇头,脸上还带着未消的困意说:“暂时没什么精神想他的事。暂时都
不想再想这些。现在知道你没事就好了。”
李嗣应了声:“现在王骞虎道行尽毁,成了普通人。对一个心心念念想修仙的
人来说,最大的报应就是变回普通人。”
段豫奇靠着李嗣,挽住他一手喃喃:“唉。先不说他了。你有想起我,这样就
好。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李嗣。”
李嗣:“这话是我要说的。”
“谁讲都一样啦。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嗯,在一起。”
“李嗣,我帅不帅?”
“帅。”
“厉不厉害?”
“厉害。”李嗣的声音里微有笑意。
“李嗣,以前要是有人跟我说鬼神,我勉强听过就算了。但是说什么妖怪、修仙,
我是真的会骂一句神经病。现在我有点信了,世上什么事都可能、但还是能不要遇到
就不要遇到。”
“嗯。”
“不管你是什么,你都是我的李嗣知道吗?”
“好。”李嗣静静听他说。
“但你不可以再变成之前那样。”
“哪样?”
“之前不认我的那样。我才想到原来你就是徐先生讲的那个帝王,赵爷一直觊
觎的对象啊。藏得真够深。不过不能再变成那样,我才不管你之前是谁,现在你是
要跟我一起过日子的。”
“好。”
“乖。”
李嗣压抑呼吸,有点紧张的摸了摸段豫奇的脸,等对方抬头看来,他问:“你
不会怕我?”
“怕什么?”段豫奇睨他,一秒后勾起嘴角亲他嘴,俏皮说:“我知道,那些
经历都太光怪陆离。但是我们日子还得过,不管再荒唐,它都是生活啊。”它妈的
都是生活啊。
“只要有你在。”他抱紧李嗣说:“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就好,李嗣,我爱你。
我知道你也是。但你不必讲,反正我知道。李嗣……唔……”
李嗣把人放倒在床间,双手撑在其两侧,身影罩了上来,他说:“我们来调和
一下吧。”
“嗤,你太禽兽了吧,我还很虚弱。”
“真正的禽兽是把你做到醒。我自认很绅士了。况且你需要我的。”
“强词夺、唔……”
二楼,张姗坐在沙发上拿着去脚皮机在保养脚底,脸上敷着眼膜,听见楼上隐
隐约约传来古怪的叫骂声,听起来却不凶悍,反而软软的,她就心中有底了。
“这种时候,咳,我还是等下去逛个街,看场电影好了。”她拿起贴满水钻的
手机拨给姐妹们:“艾莉,妳不是说想去看什么特卖会吗?等下要去吗?还有我有
出电影想看。好啊好啊,找妳朋友一起来。我今天晚上可以很晚回家哦,夜唱?
ok啦,耶!”
日升月落,世界照常运转,就算还有谁要灭世、或陨石撞地球,眼下日子依然
得过。但对李嗣来说日子还是比从前更踏实,更乐于经营生活,因为他心里多了一
个人,而那个人眼中始终有他。
而对段豫奇来说,虽然有些阴影会存在很久,比如他成长的家庭,或是王骞虎,
但他知道在那些阴影前方是光亮,有他值得关爱的人在那里,那人也会连同他的阴
影一起接受,就像天上的月,总有阴影存在,却始终会有人望着它,爱着它。
“李嗣,我觉得我像月亮一样。”段豫奇难得自恋一回。
李嗣摸摸他的脸说:“嗯。真的变圆了。”
段豫奇咬牙切齿拍他手臂骂道:“我不是要讲这个,不是要讲我脸圆!啊啊,
气死我了!”
李嗣轻笑出声,他的感情随着和段豫奇在一起后逐渐变得丰富,然后就不经意
的将段豫奇迷得神魂颠倒,任他施为。他又摸上段豫奇发愣的脸,低柔询问:“等
下我把你关进房间里,好好赏月,你愿不愿意?”
“好啊……”段豫奇痴痴凝视他的俊容,回神问:“你说什么赏月?我没听仔
细。”
“赏月啊。”李嗣轻捏他脸颊,语气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