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白芜之诗(十一)

楼主: pvtfail (一月一日)   2016-08-18 22:11:06
岳峰虽然是到霍家做人下人的,但其实还没真做上什么活儿,反倒像是作客霍家
,吃好穿暖睡饱,行头一样也没少,连撂了挑子的下人都算不上。这下霍君殊半
只脚往脂水田里陷,搞得一身狼狈之时,倒真顺了岳峰的心当个明正言顺的下人
,为自家主子忙活,进了霍家门便忙着除去脏鞋烧水为霍君殊洗脚。
岳峰虽是个粗人,农事做多了的手做不了什么细致活,但倒也不会不懂惦量手下
该轻该重,浇著水,几个指头就这么在霍君殊的小腿肚和脚板来回揉洗,明明是
没个章法可却洗出霍君殊朵朵心花。说来这全冲著岳峰这个人来,哪怕手劲重了
些,这些心花仍是不会少开了几朵,少掉几分灿烂,出口唉叫个几声也会带上几
分的笑意,若换了人可就没法儿做到这份上,摆明了看人下菜碟。可霍君殊不在
乎,除了岳峰,谁也不拿来当头蒜。
“这水温还成么?”岳峰一面舀水往霍君殊的脚下淋,移开沾上黑脂水的水盆,
换了盆干净的给霍君殊暖脚之余,手也没闲著,这儿搓那儿揉,最后索性连另一
脚也跟着去了鞋一块儿给搓洗了。
“挺好。”若不是舍不得闭眼,霍君殊早觉舒服到不想睁眼,出言直赞道,“没
想到你有这等好功夫,现在才知道真是可惜了。”
“岳峰憋足了劲也才这么点能耐,不配称上个好字。”岳峰岂会不知这话配着的
是目光灼灼如火,让他只管盯着那双显然没做过粗活的脚,两眼是半点没乱瞟,
当个称头的下人。
“要是久了,你肯定不只这点能耐了不是?”霍君殊是没将岳峰当成一般奴仆使
的,可这下却恋上岳峰为他忙活的样子,为他一个着凉便点了灯油暖和他时如此
,现下亦如是,没两下便成了瘾。
“只要少爷愿意给岳峰练练手。”岳峰顿了顿,接着道。对着心里说这是做下人
该做的,也是他到霍家来头一个下人活儿,怎么样也得做得上手之类云云,也不
知是说服给谁听。
“怎会不愿意?那我这么一摔也真算值了。”霍君殊一听是不掩吟吟笑意,连心
里都跟着暖和了,拿自个儿当玩笑话提也不以为意。
岳峰听了竟是一急,不假思索道,“少爷别再这么说,人的身子怎么禁得起摔,
会摔疼的。”
岳峰那般专心的模样是看着霍君殊心里比这水还暖还柔,滑过脚指缝搓洗的手竟
变得像是羽毛搔着心,直窜全身,思及这手前一刻还是拥着他的身,此时说著这
般近乎怜惜又急切的话更是使他冷不丁地感到心痒难耐起来,浑身打了个激灵;
被热水及那掌包里著的脚跟着一动,水盆里荡出了些水花,如同霍君殊的心湖,
涟漪阵阵。
“少爷……”岳峰不明所以,以为真搓疼了人是连忙松了手,一抬眼便对上那简
直灼穿了人的目光。
霍君殊像是著了魔,上身一个欺近,两眼不只是灼人更像道锁紧锁着人,双手更
往他的肩头一个紧扣,“这一摔,我不疼,是你疼么?你说,你会觉得疼么?”
岳峰不着痕迹地缩了缩身子,泛疼的除了肩头竟还有别的。话听在耳里,他心里
明镜似地,可他脑袋压根没敢再多想,他知道很多个事情就怕往细里想,那是会
透著邪的。霍君殊毕竟是根高枝,却待他这如地上粪土般的人如此,岂能不说邪

岳峰无语,微开的口是搜肠刮肚仍半字吐不出一个,此时房外几声跶跶脚步声匆
忙而至,进房的王忠正好让岳峰当回下人,一扫方才变了样的调;霍君殊闻声,
按在肩头的指是一个颤动,可仍究没松手,王忠自是嗅出了什么,脸色一变,更
别说两人此时近得不像话,简直就要鼻头相触。
“三少爷,您这是怎么了?”王忠字句说得重,死盯着那近到相依的距离。
霍君殊一改面上的灿然一暗,跃上了不耐的神情,在岳峰肩头的十指松了松,最
后才百般不情愿地收回了一手,厌厌一道,“不就是崴了脚得要人搀著么。”
“有什么事儿,唤老仆一声便可,硬来可不是好的,三少爷。”
王忠意有所指,一面道一面就要上前抢了岳峰的差使,却被霍君殊一喝止了步,
“得了。霍家上上下下,有见了大虫就扔下主子的也就罢了,这下连一把火烧了
主子的人都有了,若不是有岳峰,我现在还能在这里么?指望你们来搀?这不就
是瞅着火坑往里跳,我有这么傻?”
“老仆知错,老仆这就去找大夫……”王忠脸色青紫得难看,半点没能反驳,他
向来是向着霍家的,那把火差点烧了霍家人绝非他本意。可错便是错了,与其辩
解,不如让人酸上几句也就过了,当人下人的,岂会一点儿都痛不得。
“别费心了。”霍君殊坐在床榻上道,看着岳峰为他擦干脚套上鞋,眼里始终带
著眷恋,抬手想起身,便能招来岳峰的臂膀搀著,崴了脚是假的,放不开这个人
却是真的。
王忠头一低,十足悔意,却更想佯装没见着那份亲暱,“那田危险,给三少爷崴
了脚,老仆这就差人去给围了省事,免得又伤了人。”
这话一出,搀著霍君殊的臂是一抖,一脸的欲言又止是引来霍君殊一问,“怎么
著?”
“这……”岳峰迟疑着,自觉这并非是他这个下人可以指手划脚的事。
“但说无妨,不碍事。”霍君殊拍了拍岳峰的手背,不管是话还是这手,全是私
心。
岳峰几经思忖才道,“田要是围了,可就取不了灯油,烧不了炉子,过不了冬了
。”
霍君殊是笑了声,“在霍家,怎会少你灯油,让你冷著?”
“岳峰在霍家自是被顾得好好儿的,可田里的黑脂水是村里的婶婆们续命丹,若
是田给围了……”岳峰探了探霍君殊的眼色,覆在他手背上的掌是一顿,更是让
他将话咽下了肚。
王忠总善于体察上意,不会不见霍君殊脸色微变,更别说这事儿本来在他眼里就
没能说得过,便道,“霍家田里生出来的东西,管它是谷子还是什么捞什子的脂
水,岂是任人说取就取?”
“明知如此,可婶婆们待岳峰极好,如父如母,岳峰亦是不忍婶婆们受寒,任人
取用黑脂水全是岳峰一个人的主意。”
“是待你极好。”被扶著在桌前一坐的霍君殊说得闷,但却没半点责备,反倒像
是吃味,“连亲事都急着替你操办,能不好么。”
霍君殊单是想着那些村妇不仅道人长短的工夫一流,看着岳峰多了些行头便眼下
一亮,还急着来说媒就是一股火不往一处出,利齿伶牙和见钱眼开的模样可不输
自家二哥霍天弘,便是说什么也容不下。
他本不将那些闲言耳语当回事儿的,可这些个话一旦绕着岳峰转便是半点忍不得
,更别说那半迫半求地说亲,其实根本没给人推了的打算,若是岳峰没进了霍家
门,这门婚事肯定是会这么定了吧。他是不像他的哥哥们,一个重名,一个重利
,他是连想看重的门儿都没有就给当成嚼舌根的话头,这辈子翻不了身,这样的
他岂会在意多上一条阻人幸福、见死不救的恶名。讲明了,霍家即便瓤子尽了他
也会保著岳峰吃饱穿暖,可哪怕手里有的是金银宝山,他也容不得那些缠着岳峰
又说长道短的人分上一丝半毫。
霍君殊见岳峰低首,一脸等著受罚的样子竟也心疼起来,甚至觉得方才的话是否
说得重了。可心里那份私心又容不得岳峰继续与那些乡间鄙妇纠缠,非得要下手
断了才心安,否则今儿个是亲事,明儿个又会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准。
霍君殊索性心一横,“倒是忠伯说得极是,霍家的地所生,岂是任人想取便取,
将田围了也好,谁也没能取。”
“老仆这就去办了。”王忠应得爽快,难得没半分不愿。
“倒是岳峰你要取多少便是多少。”霍君殊扯唇一笑,相较于岳峰面无喜色是大
相迳庭,“要不,忠伯你明儿个抽个空再去不迟,带上岳峰一道,今天取的不给
全烧了么,明日岳峰你一块儿去,要多少,取就是了。”
“是。”岳峰是口里应着,可心里矛盾,这才知当人下人的总是半点不由人。
为人奴仆的,当个木头似地听命办事看似简单,若要过了违心这关却是难上加难
,就算霍君殊待他不比一般。可正因如此,他若是在仗着这份上便开口予取予求
,霍君殊岂不更落人话柄,那种难受他是明白的,他更是万般不愿如此。
“对了,”霍君殊想到了什么,眼一抬,对上了岳峰的眼满是死活不退让的坚持
,“什么婚事的也顺道推了吧,嗯?”
“……是。”岳峰倾身,闭上的眼仿佛得已见得婶婆们将如何看他,竟如同看待
霍君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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