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来自阿布西瓦的河

楼主: HazelRiver (Nevertoolate)   2016-08-15 19:24:25
  年轻时我住在阿布西瓦。
  人们这时多半会问,阿布西瓦在哪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族语中阿布西瓦的意思
是灰烬里的泪珠,我住在那里的时候并没有见过西瓦湖以外的水体,冰凉甘甜的液体从
湖心深处涌出。那里没有四季(甚至四季这个词也是哈苏教我的),再怎样冷湖也不会
结冻,再怎样热湖也不会干涸,以湖为圆心向外走依序是旱林、草原、砾土,走半天后
脚下的土壤全是鲜艳的蛋黄色,这时抬头望去,世界中便只剩下蓝和黄。
  哈苏说他以前看过一种会喷出火焰的山,当它决定打开自己让比烈日下的砂土还炙
热千万倍的河流涌出来,深灰色的尘埃会遮蔽整座天空,像没有星月的夜晚持续三天三
夜。
  等黑影散去,我们就像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太阳一样盯着它看,仿佛就这样过了一
生,直到眼泪使我们不得不眨眼,才发觉那只是一眼间的虚幻,我们躺在残破的现实中。
哈苏说。你们的家有一个很美的名字,这是珍贵的眼泪。
  提到哈苏,回忆总会变得长些。阿布西瓦是你的故乡么?听完我的描述,人们就要
接着问。
  她不是我的故乡。
  我的母亲来自一个再远一些的地方,那里,具她所言,有丰足的水草,风一吹,白
色细小的花瓣像雪一样飞落,真实的雪又像月光,下雪时连天空都是银白色的。她还有
一匹黑马。并不是家家户户都有马的,她说,必须给马儿遮风避雨的地方,牠要睡在草
堆里。在她出生之前,马儿跟着她父亲从一个更远的地方迁徙而来,外公先搭起一座亭
子,过了几年,又在旁边砌一栋小房子,像真正的家一样。
  母亲的样貌很淡,像总蒙了一层雾,我不确定是因为她的形象已被时间洗得淡薄,
或是她一向只有同一种冷淡的表情。母亲说我的父亲是异族人,高鼻深目,有浓密的红
色毛发,牵着一匹红色的壮硕骏马。那年太热了,有天清晨她提着桶子要到河边打水,
走出家门便看到红黑两马在一起哼哧哼哧喘着气,那个男人在边上事不关己地看着,一
滴汗水沿着她的脖子滴到桶里。
  我一直想养匹马,什么颜色都好,让他奔跑在西瓦湖边,让他帮我留下骑着马儿经
过的小姑娘,让他带我离开。
  但我始终没豢养任何一只动物。我遇到哈苏。
  哈苏的故乡也不是阿布西瓦,和所有的旅客一样,他突然出现在沙漠边缘。阿布西
瓦不是由一对男女开枝散叶的族群,很难断定第一个来到这里的是谁的先祖。人们自然
而然发展出一种包容所有来者的语言,说不准我和哈苏到底是用什么语言沟通,哈苏刚
到这里来时不爱讲话,我和他讲什么他都睁著一双绿眼睛看我。
  谷爷说哈苏不仅长得和我们不一样,即使在他的族群里他也很特别。我们围绕着火
焰,温暖干燥像嘴里含了沙,红彤彤的光彩到谷爷嘴角变成忧虑的影子,哈苏在我旁边
睡着了,我细声细气地问,什么样的不同。
  人们寻求老人的意见为了汲取智慧,然而谷爷知道等真要说出实话,大家又会请求
他的庇护。谷爷抬起沉重眼皮露出一对混浊灰白的珠子,我向来有些害怕他的视线。这
是他的暗示。
  我并没有听。
  那天哈苏和我走到绿地和黄土的交界,空气干得我脸颊紧绷,沙土挂在睫毛上,眨
眼就抖落一层。几只长毛牛聚集舔拭地上小水漥,牠们身上笼罩了一层浓厚的黑烟,像
站在雾中一般,等我们走得近一点,我叫哈苏看那些弱小却机敏的生物,特拉坎,意思
是赤浪。
  哈苏不明白我们为什么如此称呼黑漆漆的飞蝇,这是第一次他对我们的文明展现兴
趣,我摘下头巾跑过去飞快兜了一袋特拉坎,不顾被牠们叮咬过的皮肤又肿又痛,在哈
苏的帮忙下挖了个掌心大的土坑,我把头巾团在坑里,心急地钻著木头,等第一丝火花
闪现,我挡在哈苏身前扔下那段枯枝。
  布包塌陷下去,从中心开始变黑脆化,透过薄如虫翅的布料隐隐有橘光像眨眼一样
闪过。特拉坎细小的身躯爆裂成不成比例的火花,像一群星星的坠落。热浪扫过我们的
脸,混和指甲烧焦的气味,我的睫毛被火星跳上,在那瞬间我忘了自己这么做的缘由,
却记起了很多本能驱使的行动。我被溅到脚尖的碎尸惊醒,转身紧紧抱住哈苏,听到他
在我耳边轻轻地唸,特拉坎。
  我知道他从今以后要跟我们生活在一起了。
  他们说我教会哈苏说话,不是这样,那只是我为了接近他不得不让他做到的事。非
得要说的话,我教哈苏,哈苏也教我。也许阿布西瓦的语言是一种生物,我从前人手上
接过来,照料牠;我一直很害怕,哈苏乘着牠,什么时候便轻快地飞走了。
  自从哈苏来了,我去丝喀拉屋子的次数不可避免减少很多。丝喀拉的屋子离西瓦湖
有段距离,更接近商队通道,但她不是一开始就住在那。我年纪还小时就经常骑轮车载
她绕西瓦湖,随着我更加健壮,我们就跑得更远。
  我一直提到远--远地、远处、远方,可在这里远是个很虚幻的概念。当视线所及
皆覆满黄沙,空间,甚至时间上的久远已不蕴含意义。我开始相信距离是用变化来衡量,
时间在一成不变的阿布西瓦也只能堆成一座高塔。
  走进丝喀拉的屋子首先会闻到香草被晒得干瘪的味道,新收割的厚厚叠在旧的之上,
混和果实枯烂的气味,阳光透过鱼皮补成的布像豆子被一粒一粒扔进来,地上几乎没有
能站立的空间,却生活着一个娇小的女人和一只肥大的猫。大猫没有名字,从没试图和
我说话,总是毫不退让地教化我,有时叫得令人脸红,有时叫声又凄厉得令人想捏住牠
几乎不存在的颈子。
  但那是我一直想回去的地方。
  当第一次我发现夜里去就找不着丝喀拉是由于她被那些人带走,我没有问她任何事。
我们称呼那些人为城市人,他们通常来自比阿布西瓦大上几十倍的绿洲,头顶的毛毡帽
能用上在阳光下闪得人非眨眼不可的绣线,马儿毛皮油亮服贴,贩卖的骆驼油膏香得醉
人。那时我还不知道为什么丝喀拉让我愤怒,当我载着她就快要驶到草原边界,她却将
一卷精致坚韧的绣线塞进我手里,我没瞄一眼--难道我不是在害怕自己的欲望么--
便将它往后扔去。
  事后回想怕是那卷线滚啊滚地竟缠住一只车轮,但当时我们两吵得口沫横飞,丝喀
拉为了绣线用尽吃奶的力气正在揍我,莫名其妙我们就像两只麻袋被摔下车。
  我们头抵着脚一路滚出去,好不容易消停,各自吐出一大口沙又争先恐后掐住对方
脖子。我为自己的自负羞愧,更害怕她发现我的冲动和感情是多么廉价而无用,却不明
白她的眼泪从何而来。她坐在我胸口,再瘦也快把我肋骨压断,我失去抵抗,她脱下风
衣罩住我头脸。
  等我明白过来,全身的血液已朝同一个地方汇聚,那么痛,那么热,像一整座煮沸
的西瓦湖冲进来。似乎所有的无知都被填满,因为疑问已没有意义。我抓着丝喀拉的大
腿,她一边哭一边喘息,我本能地知道怎么做能让她不那么痛苦,却忘记怎么呼吸。
  快要窒息的高潮中我听见一声脆响,让我想起小鸟胸骨折断的声音。那样的骨头我
收集过不少副,我喜欢它们像捧著掌心的样子。其实我根本没听过什么胸骨折断的声音,
我发现那只小鸟时牠已经死了,被丢弃在树下,有时候动物就是会猎杀取乐。那是我第
一副残缺的胸骨。
  轮车禁不了撞击,解体了。丝喀拉和我一前一后往湖边走,我要努力瞇着眼才能不
丢失她的轮廓。她的裙子在风中猎猎作响,我真喜欢那条裙子贴在她腿上的情景,随着
她腿部起伏像另一种地貌。
  我想我要一辈子记住。
  这么多年过去,丝喀拉的皮肤依旧光滑柔软,闻来却像动物的皮毛,仿佛在无光的
洞穴待了一整个冬季的大型兽类,有种犹豫的味道。我在她躲藏的穴中,埋在她胸前,
似乎感染她的胆怯,她的手指在我背上,我感觉自己被巡视著。每次躺在这张床上都好
像我是她唯一的所有物了,我称职地缓缓呼吸。大猫将尾巴弯成钩子,紧盯我的一举一
动,我希望丝喀拉要走,至少要把牠带走。我把裤子从地上捡起来,从裤袋掏出一枚腰
带,手掌宽的织线上有一列丝喀拉最喜欢的紫色小花,我用捣碎了的花瓣染色,亡灵就
能永远留在上头。
  与其他人相比,我交换的东西实在是微不足道而且无关紧要,她却相当欢欣,抱着
我大声地亲吻。等我要结婚,小芒帮我做新娘礼服。我手足无措被她压着,一句话也不
想给,她竟自顾自地扳手指数她屋内的花花草草,我终于忍不住,没好气地说,妳找到
妳的遮也答就要走到我听都没听过的地方去啦,怎么好意思让我帮妳做衣服。
  丝喀拉咯咯笑起来,她的眉毛又细又弯,像叶脉,脸颊丰盈,比最明亮的红色颜料
还要饱满。一瞬间我真忘了,曾经她随一批马贼一同消失,等她再度出现,头发秃了一
块,牙齿缺了三颗。传言其中一个男人死在扇形流域,那是没人想提起的事,但死讯扩
散得像虫灾,那条河距离阿布西瓦可不是几天的路程,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回来的。
  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待在屋里。花草都发霉了,大猫绿荧荧的眼睛像骷髅里的
鬼火,丝喀拉则像被啃了一半的干饼,还在一口一口减少著。
  我再不敢在丝喀拉的屋子留到天黑,尽管屋子的主人曾经那样一遍遍说著,长大后
要做小芒的遮也答。我仍然希望进入她时能够像在丰饶的作物田中迷路,希望看她的双
手被花瓣汁液染红,更希望她能和我一起衰老直到看不见彼此。
  这些不是因为不值得而被放弃的,我必须相信所有被放弃的都不是因为不值得。
 
  又一批牧羊人离开阿布西瓦时留下了大火。
谷爷说上一次看到这样的火势他还是个小孩子,因而成了孤儿。族人们默不念念有
词,抬头祈求。我心想,这只是神的游戏。我记得哈苏住在下风处,我想这些是伤不了
他的,却不免感伤。没有人见到焦土和黑烟能转开目光。
大火所经之处无不成为黑炭,几天内空气中都弥漫着食物烤焦了的气味。我在旷野
中,草原和沙漠的界线被抹除,每踩下一步都听到中空物质被辗碎的无法还原的声响。
我说这是真正的重新来过,哈苏说没有什么能重来,只能重复。
哈苏的家没了,好一阵子不见他的形影。没人在我面前谈论,可我知道他们如何把
火灾描述成哈苏带来的灾难,毕竟就在我眼前,也曾有孩子拿石头扔他。我要谷爷告诉
我能做什么,他仅仅悲悯地看着我。我从没问过他为什么离开上一个家,但这不会重复,
因为这次我要跟他一起走。
哈苏驼著又大又圆的月亮来到我的干草屋,他轻轻拨开我耳边的头发。我要走了。
他说。
  走去哪儿?
  哈苏少见地忸怩。听说有一个地方,那里生活着我真正的同族,我想去看看。
  我并不讶异,拎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哈苏要我留下,但他无法说服我。
头几天是咬牙撑过去的,哈苏常被我的脸逗笑,汗水干掉后剩下的盐粒会卡在肌肉
的皱纹里,我的后颈和指尖也充满白而发亮的痕迹。哈苏说要背我,我更不乐意了。哈
苏的确和我不同,但那不代表他就适应长时间在沙漠行走。我婉拒他的好意使他困惑地
看着我,然而我渐渐就明白跟我一起远行只会拖累他,只是他不说,我也不说。哈苏数
这是第三个日出,第十个日出,第三十个日出……
极端的缺粮、干渴和曝晒,但那无疑是我人生中最快活的一段时光。
那一次接连七天都找不着一个绿洲,哈苏愧疚地承认沙暴让他无法确定我们是否行
进在正确的路上,他的自责使我恨不得即刻去死,只要能将我们从这里解救出去。误踩
流沙时我想是神灵听见我的祈求又不肯给我个痛快,我被不知名的动物咬住双脚,哈苏
试图从上空将我拉出来,但他忘了饥饿使他连自己的体重都难以负荷,我痛得仿佛已被
撕裂成两半,几乎看到死神逡巡狞笑,我的意志力兀自假想出敌人,却已无法激起我体
内任何部分的求生意志。
  之后回忆起这一天,死在这里我想就算称不上死得其所,也是迷途知返,但当时我
的脸上都是哈苏的血和羽毛,然后沙暴就来了。
  我在沙漠中学会的事主要是敬畏自然,次要是如何匍匐著谦逊,自我保护就是防护,
有时可以救人一命。为了避免飞沙走石刮瞎眼睛我紧紧闭着眼,哈苏用身体包住我,我
们像抱着救命符一样贴在一起被大风拖行。等一切结束,我的耳中还回荡著不知针对谁
而来的咆哮,但地表平静得像没发生过异状,已看不出流沙在哪里,只留下成群僵直死
尸,零散突兀地横在大漠。
  小腿肿成两株红色球茎,见状我反而前所未有地平静。哈苏静立一旁,像只战败的
猎鹰。
  其实我不感觉痛。但我不该那样说,我知道如果这发生在他身上我会做何感想。
  嘿,跟我说说你的家乡吧。
  你不会想知道的。
  不是那个。你在找的地方,我很想知道。你的家乡有什么?
  我由衷喜欢他的部分之一,是他的原则里有种少见的诚实。看得出来哈苏对散布谣
言有心理上的牴触,但敌不过我可怜兮兮追问。有高耸的白桦林,他斟酌著说。
我从没见过白桦林,于是我问,还有呢?
  还有……海。哈苏想了下,又补充,海洋会带来四季。
  四季会带来什么?
  我用力掐著伤处试图将分裂的意识集中,早忘了双腿已没有感觉。我像在和哈苏水
面上的倒影说话,又像整个头没入水中,声音都变成泡泡。
  你问了我才想到,大概是期待。四季流转会令人心生希望,似乎永远都有机会。
  真好。我以为眼泪会流下来,但几天滴水未进的肉体仿佛失去任何反应,我躺在地
上,头一次怀念哭泣带来的咸味。哈苏在原地抖抖肩膀,示意我爬上去,我明知道没有
我的配合他便无法运送我,却仍旧软弱地用双肘前行,抱住他的脖子全身重量交给他。
 
  我不想死。
  哈苏摇摇晃晃离地,我因为某个轻微的倾斜差点吐出来,若给我多点机会练习也许
我能表现得好些,可过去的日子里我总是下意识避免这种情景。有段极短的时间内我没
办法自主思考,这种时刻想起他们像一种不好的征兆,但他们的脸孔轮流出现,母亲、
谷爷、丝喀拉、哈苏……
  我不想在能够带来死亡和麻烦以外的东西之前就这样分离。我说。嗓音听起来很奇
怪,一直伴随挂在马背两旁的铃铛似的,也可能我根本没有发出声来。我听到哈苏回答
我了句什么,或者是我和自己说了什么。
  你是一条河,你生命中的万物都因你经过而改变。
我在一间屋子里醒来,比起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正躺在柔软舒适的草堆这件事实
更让我怀疑这是另一座梦境。房里暗得只能勉强分辨物品轮廓,但奇异的是,仍然能透
过几乎完全阖上的窗户判断外头是个好天气。
  视觉之外首先恢复的是渴,我以为我已自我催眠忘记如何口渴,但此刻我渴得像喉
咙里有只手在搔刮。桌上有只杯子,我心存侥幸伸手去搆,搆到它在桌缘摇摇欲坠时却
手不够长了,当它在地上撒开一摊水花,我才想起抱有希望是什么感觉。
屋外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门被推开,后方探出一张肤色黝黑的脸。小女孩的五官
因为背光糊成一团,只有眼睛亮得像雄甲虫坚硬的壳。看见我也在看她,很快地她又跑
走了。
  过没多久脚步声再度响起,我希望又不希望那是哈苏,以至于他真的出现时我无论
如何松了一口气。
哈苏带来一碗煮得软烂的食物,我吃不出那是什么,但在这样一间充满霉味和老鼠
味的屋子里,我还是觉得这辈子没吃过如此美味的食物,虽然我也许只是预感自己不会
喜欢接下来的谈话,不得不慢慢品尝。
我记得哈苏刚来到阿布西瓦时骄傲孤单的样子,现在却显得疲惫衰弱,像晃眼十几
年过去。哈苏问我要不要回去,我问他能把窗户打开么。
  天空好蓝。
  是啊。哈苏说。
  我不知道自己哭成什么样子,想必很难看,我希望我从没学过如何表达伤心。我告
诉哈苏,我想留在这里,你会记得我留在这里么?
  哈苏沉默时我无法揣测他的想法,我知道自己不该要求太多,但人总是妄自使用特
权,只求自己是特别的。我宁愿他假装答应我,但他看着我的眼睛说,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我会死在我的家乡,把我的胸骨留给你。
  哈苏离开之后我做了个梦。
  梦里有位六指的少年,为了和我待在一起,他下定决心砍掉那只多出来的指头。我
听到他挥动斧头的声响,连忙挡住他,我一直是盲的啊,我这么说。这句话一出口,我
的世界陡然一片黑暗,只剩他握住我的触感。
  我想问他现在是什么季节,却无来由地觉得自己知道。他拉着我,一直走一直走,
我们行动得安静而没有犹豫,我专心地感受脚掌抓住沙粒时的骚动和风穿过他的头发后
留下的温度。
  远处有光。
作者: chantille (malgens)   2016-08-15 19:44:00
好美
作者: incheeBoom (incheeBoom)   2016-08-15 22:38:00
好美
作者: hsinduck (Hsinduck)   2016-08-16 00:39:00
文字好美美到我二刷,因为第一遍看得仓促哈哈哈(根本就是看不懂少在那边XD)
作者: lightofwind (草风)   2016-08-16 01:06:00
文字好美,但真的要多看几次ww
作者: arkar (雁)   2016-08-16 12:39:00
文字好美,但这篇是BL吗?(困惑)阿没事,小芒做新娘礼服那边我看懂了!
作者: nans0214 (小咖一枚)   2016-08-16 17:48:00
好美但我资质愚昧看不懂Q_Q
作者: xenia29 (Yuting)   2016-08-16 22:08:00
好美,要慢慢品味(重看几遍XD)
作者: shung8462 (晔樱)   2016-08-17 11:57:00
好美,以及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好意思,不过觉得有一点瓶邪的味道,那种流浪、寻根的感觉
作者: feiyu31515   2016-08-17 20:23:00
作者: ralucifer   2016-08-19 12:55:00
睡前看完这篇作品,当晚就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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