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停红灯时我下意识往左耳摸,拇指没有摸到耳钉的扣子。
还好掉的是后面的扣子而不是耳钉本身,这个耳钉是钻的,很贵,掉了会很心痛。
是在哪里弄掉的呢?今早淋浴后擦头发时拨掉的?还是后来穿衣服时勾到?
但毕竟掉的是扣子,再买一个替代的就好了,我并不心疼,只是觉得要再去找一个与这个
耳钉尺寸相符的扣子,有点麻烦。
每个耳钉的粗细不一样,不是随便拿一个扣子就可以搭配得上,但要找到适合的,也不是
多难。
有点麻烦就是了。
绿灯亮了,我手放回方向盘上,油门一踩,要再去买扣子这件事,想了一整条回家的路。
“喂?你好,那个、我之前有在你们这里买了一对耳钉——”
回家后我打电话给当初买这对耳钉的珠宝店。
“嗯,不小心弄丢了,我想请问有单卖后面的扣子吗?”
“好,啊、不用没关系,我过去就好。”
珠宝店的店员好心问着要不要直接帮您寄过来,我们可以挑几个不同尺寸的孔的扣子,应
该会有适合的。
但我觉得几个小扣子要请人家寄,未免太麻烦店家。而且还要等。这间店不远,不如自己
跑一趟,赶快把事情解决。
“营业时间到晚上十点吗?好,我现在过去,谢谢。”
我抓了钥匙就出门了。
“欢迎光临。”
“你好,我刚刚有打电话来......我掉了耳钉后面的扣子。”
“啊,好的,请先这边坐。”
年轻的男店员笑着从展示柜后走出来,帮我拉开椅子,示意我坐,我便坐下来。
“请用茶。”他倒了杯热茶,放在我面前。
“谢谢。”
我拿出那个没有扣子的耳钉,店员从一旁拿过铺着蓝色天鹅绒的方盘,让我把耳钉放在上
面。
“就是这个,要找能扣它的扣子。”
“好。”
店员转身,拉开后面柜子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透明收纳盒,打开来,里面都是
扣子,依照金黄色与银白色分成了一小格一小格。
他挑了几个,放在方盘上。
“再麻烦您试看看。”
“嗯。”
我拿起耳钉,插到耳洞里面,右手拇指按著耳钉固定,左手拿起一个扣子,放到耳朵后面
,凭著感觉瞄准,对上位置了就插入。
扣子很轻易地就穿过了耳钉,但没有固定住,可以被上下滑动。
“这个太大了。”我放下扣子,拿起另外一个。
“这个也不行。”还是一样,会滑落。
“可能您的这耳钉尺寸比较特殊,我帮您看看。”店员摊开手掌,我将耳钉拔出来,放在
他掌心。
他拿起耳钉,拇指与食指捏了下钉子的部分,转了一下。
“先生,您这款耳钉比较细,可能一般零散的耳扣没有办法跟它搭配,我帮您跟品牌问看
看好了,您有带当初买的保证书来吗?”
“啊、没有,我想说应该不会太难找就没带盒子来......”
“没关系。”店员安慰我,拿出记事本跟笔。
“您方便给我您的姓跟手机号码吗?我去电脑里的顾客资料里查,我们都有登录购买纪录
的,可以查到品牌名。”
“啊、那个、可能查不到我的资料,我那时......是跟一个朋友来的......留的应该是他
的资料。”
店员看着我,“那您方便给我他的姓跟电话吗?”
“呃、姓吴......电话是......”
我拿起手机滑开解锁,按进联络人资讯,才想起,我已经把他删掉了。
店员手上的笔还抵著纸,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低下头看着那颗孤零零的耳钉,它的
钻被珠宝店里的展示灯打出十分闪烁的火光。
“我没留、嗯、不记得了......”
细腻的火光突然剧烈地抖一下,然后在快速蔓延又凝结的水气中失焦了,透过波光,钻石
的火彩跳动不已,我突然觉得那片彩光好刺眼。
“没关系。”我听到店员说。
我抬起头,眨了眨眼,很狼狈地抹去滚下的泪。店员抽了张面纸,轻轻在我脸颊上按了按
。
“没关系的,都会好的。”他说。
我吸了下鼻子,“嗯。”
店员看着我,停了一下,才说:“我其实有印象,高高瘦瘦的吧,那位吴先生。”
“你有印象?”
店员露出浅浅的笑容,“两个男人来买珠宝,很少见,那天也是我为你们介绍的,我那时
觉得你们看上去感情很好。”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店员看了我的表情,又连忙说:“啊,抱歉。”
“没关系。”
“大概是年初来买的吧,有姓的话我还是可以查查——”
“没关系了。”我打断他,“太麻烦你了,其实也就是个耳扣而已。”
他看着我,没说话,我看着他也沉默了。
过了一会,他开口:“要不要买一对新的,我算您便宜。”
我笑出声,“你好会做生意。”他听了也笑了。
“打个新的吧,你们有在帮人打洞吗?”我甩甩头,觉得情绪稳定了些。
“有,不过您确定吗?”
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确定。”
“那先挑耳钉吧。”店员从后面的柜子拿出几个小盒子,“这些款式比较素,针也比较细
,都是不锈钢,不会过敏。”
这些耳钉都没有坠饰,其实看不太出差异,我随便选了一盒。
店员拿出医疗用手套跟消毒酒精棉片,“要打哪里?”
“这里。”我指著左边耳朵,那个空荡荡的耳洞的上方。
“好。”
他伸手过来,揉着我的耳垂,力道有点大,我感觉耳垂慢慢热起来。
“请您继续这样揉,把他搓热,待会针刺过去比较没感觉。”
他松开我的耳,我接手继续揉,他戴上手套、撕开酒精棉片帮新耳钉消毒。
“要打了喔。”他手再度探过来。
“不、不用先标位置吗?”
他笑了笑,“我技术很好的。”
“嗯、嗯。”
他轻轻捏着我的耳垂,戴着手套的手指感觉很冰冷。
然后波、一声——
“穿好了。”他说,“您看看。”
我往镜子里看,左耳上多了一颗细小的银光,顺着耳翼的弧度打在原本耳洞的上方,不偏
不倚。
“你技术真的不错。”我说。
他拔掉手套,一脸“我就说吧”的得意样,眼睛瞇著,很好看。
我站起身,把原本自己的耳钉从方盘内拿起。
“我帮您装起来吧,才不会又掉了。”他说。
“好,谢谢。”
他帮我把那只耳钉收进一个绒布小袋子里,连同装着剩下那一只不锈钢耳钉的盒子一起放
在我手边。
我将盒子推还给他,“不用了,我只打一边,另外这一只我用不到。”
他看着那盒子,然后扬起眼对我说:“虽然只是穿洞用的不锈钢款,但丢了也可惜,我先
帮您收著吧,如果您哪天想要拿回去。”
我有点意外,“啊......不、这样太麻烦你了......”
“不会,不麻烦的。”
我走过去收银机旁,“这样多少钱?”
他跟过来,“不用了。”
“啊?怎么可以......”
他笑了笑:“这种耳钉本来就不贵,而且我还拿回一只,哪好意思跟您收钱。”
“啊......那......谢谢。”
“不客气。”
店员最后从收银机旁拿了张店的名片,翻过背面、抽了笔在上面写了什么,再递给我,我
接过来,他写了他的名字,还有一串电话号码。
“我姓蓝,这是我手机,如果回去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打给我。”他说。
“谢谢。”我把名片放进胸前口袋,向他点了点头,转身要走到店门口,他从柜台后跟出
来,抢先一步,帮我拉开门。
“谢谢。”对上他的眼,我忍不住又再说了一次。
“不客气,”他轻轻说,“期待您再度莅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