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咲き待ち
回到饭店的孟以德同时接到两则讯息,一则是八叔公传来的消息,他打算跟东欧的三房合
作,希望他能帮忙谈一下。
这是表面上的邀请,他相信八叔公私下早已和三房的互通声息,请他出面不过是走过场而
已,原本无心再留的孟以德,却在听见孟玉振向他报告第二则消息时改变主意--
“回台湾?”孟以德似笑非笑地斜睨弟弟,看得他心里发虚。
“嗯。”
“你跟她说了什么?”
孟以德表情未变,孟玉振却开始冒冷汗,马上一五一十全数吐出,“哥,这样我们也比较
好办事,至少她有一阵子不会一直黏着你了……”
任凭孟玉振说得再天花乱坠,孟以德显然已经猜到孟玉振把她遣走的真正目的,只是盯着
弟弟默然无语,后者坐立不安,面露为难,承受不住压力就要吐实时,手机传来的视讯要
求响音拯救了孟玉振。
孟以德瞄眼要求视讯的来人时罕见地微勾唇角,朝孟玉振挥挥手,道:“下不为例。”
“嗯。”孟玉振大松口气,“是顾大哥?”
“嗯。”孟以德瞥眼孟玉振,要他哪边空滚哪边去,点开视讯的同时边说:“答应八叔公
的邀约,我们帮他把事情做稳做扎实点。”
孟玉振一听嘴角抽搐,“不回台湾了?”
“去罗马尼亚。”
“是。”孟玉振确定自己没听错,连忙取出手机打电话重新安排行程。
这头孟以德见着萤幕里那张眼肿嘴肿得活像头猪的顾悦诚时,覆在心头的阴霾加深几分,
嘲讽技能全开,“你鼻子废了?花生味道那么浓会没闻到?”
“我感冒鼻塞……”顾悦诚很委屈的说,红著的眼有着眼泪在打滚,讲话还大舌头,可见
连舌头都肿起来了。
“块头那么大还会感冒,”孟以德面无表情,语气平缓的问:“肌肉都是装饰品吗?”
顾悦诚随着他的一字一句把自己缩成一团,只差没用毯子盖住,“冬天寒流来超冷的,现
在感冒都找青壮年的。”
“还有理由?”孟以德瞇起眼,压低声音。
顾悦诚马上示弱,“我不是故意的,我想说是姪女的儿子,第一次见面没带见面礼,他还
送我巧克力,不吃不好意思……我哪知那个外面看起来扁扁的里面竟然包花生……”
“巧克力包装外头没写吗?”孟以德还是觉得顾悦诚太草率,这种攸关生命的事可以用不
好意思带过去吗?想到他休克他不在他身边,孟以德仍然倍感不适。
“外头写鸟文我怎么知道……”顾悦诚把“证据”凑到镜头前,“鸟文。”
巧克力的包装写的确实是鸟文,看起来像是越南还是泰文那类东南亚的语文。
“所以等我回去要开始语文训练?”孟以德不怒反笑,笑得如沐春风。
顾悦诚连忙转移话题,“医生说脸消肿就可以出院了。”
见他小心翼翼,诚惶诚恐报告病情的模样,孟以德的郁闷就像午后阵雨停歇显露的初阳般
被驱得一干二净,“嗯。”
顾悦诚知道警报解除,也跟着露出个笑容,只是肿得很厉害的脸笑起来五官全挤在一起分
不清什么是什么,只有微红的眼眸依稀辨得出他喜悦的情绪,“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有些后绪要处理。”
“会在伊斯坦堡待多久?”顾悦诚又问。
“最迟后天便会启程去罗马尼亚。”孟以德没问顾悦诚为何细问他的行程,“晚点把行程
send给你?”
“好。”大概是药效发作,顾悦诚打了一个超大的哈欠,眼油跟着滑下脸颊。
“什么时候会消肿?”孟以德看见他口里一片通红便知他这几天根本没办法吃东西,何只
没办法吃,就连讲话也很勉强,但他却神态自若,看不出半点不对劲,消褪的郁闷很快转
化为另一种难以分辨的情绪,像黏附一层软呼轻柔的棉絮,感受得到,却怎么也搓蹭不下
来,不自觉地握紧拳头,胸口窒闷。
“医生说过两天,我好很多了,睡一觉起来好很多了,真的。”顾悦诚举手发誓,结果又
被孟以德看见他肿了一倍的手指,赶忙往身后藏,可惜孟以德下沉的脸色与瞇起的眼昭告
藏也没用,“没事,很快就消了。”
“你到底吃了多少?”孟以德才不相信吃半块巧克力会这么严重。
顾悦诚傻笑两声,再次转移话题,“我该睡了,你记得把行程send给我。”
“悦诚。”
“武德,没关系,我都吃了,再计较吃多少有必要吗?”顾悦诚苦笑,“他只是个小孩,
他什么都不知道,能怪他吗?”
“顾家人找你回去做什么?”
顾悦诚又打了个哈欠,眼睛红通通的像在哭,“就说……那些老话,要听你的话,不要给
你添麻烦……不拉不拉……”
这家伙还是一样不会撒谎。可是顾悦诚不要他管,他只能不管。
恍惚间,孟以德仿佛又听到樱花树被风打得霹啪作响的吵杂声音,可专心聆听却什么也听
不见。
“好啦,放过你,你好好休息,连感冒都好了才能出院。”
“哦。”顾悦诚吸吸鼻子,露出个小小的笑容。
孟以德伸手轻触手机萤幕,直到指尖碰到萤幕才发觉自己干了什么地收拢手指。
“武德?”顾悦诚因为镜头被手遮住看到一片黑而叫唤。
“没事,休息吧。”孟以德很快恢复镇定,与顾悦诚闲聊两句后便下线。
随后他凝视著挂于沙发对面富丽堂皇的壁毯,瑰丽的刺绣与精致的手工组合而成类似万花
筒般的炫彩图样,再怎么审视内心也找不着樱花树与方才还笼罩在心头的阴霾。
他甚至想不起那个跟他有花守对话的人是谁。
活像一千零一夜般的奇幻遭遇让孟以德非常干脆地不再多想。
随后,抵达罗马尼亚的第三天晚上,孟以德与三房长孙孟善迁见过面,还替他与罗马尼亚
当地的灰色势力牵线,更帮八叔公搞定路线的事情后,收到第一份早到的情人节巧克力。
顾悦诚送的。手工制,榛果夹心,舌尖上微甜的比例刚好是孟以德最能接受的范围,也不
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调出来的。
离情人节还有一周的时间,也送太早了。
收到这份巧克力,孟以德已然知晓为什么顾悦诚会因为吃到花生巧克力过敏休克送医,无
非是为尝味道多吃了几颗因而忽略内馅包什么以致发觉过敏时来不及。
孟以德无视孟玉振在一旁流口水,一个人把顾悦诚送的巧克力吃光光,拍了一张空的礼盒
回传,然后要求视讯。
顾悦诚已经消肿,但脸还是红通通的问:“好吃吗?”
“嗯。”孟以德心情不错,“情人节下周五,这么早送?”
“我怕你没空。”顾悦诚傻笑,多此一举的解释:“权权帮我看的火,巧克力没有焦。”
“吃得出来。”孟以德微笑以对。“很好吃。想要什么回礼?”
顾悦诚笑得更傻了,他摸摸后颈,脸更红,结结巴巴的说:“你下厨可以吗?”
“好啊,等我回去,你食材买好我负责开伙。”孟以德又忍不住抬手轻碰萤幕里的顾悦诚
。
“我们一起吃顿饭,就……”顾悦诚深吸口气,像是鼓起这辈子所有的勇气一般要求:“
就我们两个,可以吗?”
“好。”孟以德毫不犹豫的答应。
顾悦诚眼眶都红了,频频点头,语无伦次的说:“一起,一起吃,我、我们两个……我、
我有话……有话想说……”
“嗯。”孟以德颔首轻应。
顾悦诚开心到快哭出来了,他吸吸鼻子,“我得去医院交班,丁鸫还没醒呢,我、我先…
…”那双被眼泪洗亮的眼有着难以言喻的喜悦与情感,让孟以德胸口一热,霎那间明白这
几日的不对劲皆是缘于顾悦诚。
原来他也会想家。也有离愁。
不由得露出笑容,温柔轻应:“嗯,路上小心。”
顾悦诚脸爆红,僵著脖子点头,舍不得结束视讯,却不得不切断通讯。
孟以德忽然很想回台湾,可事与愿违,先是伦敦有生意要谈,后是拉哥斯*、纽约,再来
是墨尔本、东京、北京、上海……世界都飞了一圈才终于飞回台湾,错过丁鸫的昏迷不说
,还错过他的苏醒,更错过他精采追求真爱的过程,只有在线上游戏中偶尔参与丁鸫的爱
情。
*拉哥斯:位于尼日利亚。
等他终于回到台北,已是三月中旬,踏入真正的樱花盛放时节。
然后,那久违未见的幻觉再次出现,原本茵绿的樱花树此时繁叶落尽,尚未结苞,矗立于
茫茫空地,有种瑟然寂寥之感。
这时又是一阵风袭来,无叶的枝枒随风晃动,发出的声响极似呜咽。
孟以德脚步一顿,深呼吸,静待幻觉消失,幻觉很快消散,而他看见顾悦诚高大的身影就
站在一株盛放的粉红吉野樱下,与他站在一起的还有一名称得上矮小,皮肤白皙面容姣好
的年轻男子。
他们两人小声的交谈,他看见顾悦诚把一个保温瓶递给男子,男子接过后朝顾悦诚露出笑
容道谢,跑向正在不远处缓步走路的丁鸫,两人姿态亲密,明显是一对情侣。
孟以德很快猜出年轻男子的身份,信步走至顾悦诚身边,“那是小西?”
顾悦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轻应了声:“嗯。”
孟以德看眼身旁的顾悦诚,笑瞇瞇的说:“果然是你小时候那种类型的,你小时候要是没
抽高现在应该长得跟他差不多吧!”
顾悦诚也笑瞇了眼,声音却像是硬挤出来的,“是啊……”
孟以德知道他从向飁身上看到自己过往逝去的青春,于是揽住他的肩头,安慰,“现在这
样也很好,听说你是同志里的超级天菜不是吗?”
顾悦诚哈哈大笑,“对。”
顾悦诚的情绪依旧低落,孟以德仔细审视他脸色才察觉古铜皮肤下有掩不住的疲色,“没
休息好?”
顾悦诚看着孟以德,笑着摇头,孟以德望着他微微红肿的眼角,以为先前吃到花生过敏不
如他们说的那么轻微,否则怎么可能过了几个月脸上还有痕迹,才要追问,丁鸫的吼叫声
从身后传来:“武德!你回来了!”
孟以德翻白眼,摸摸顾悦诚的头,将担忧放进心底,想着在好友面前给他留点面子,独处
时再逼问。
顾悦诚搭住孟以德的肩将他转向朝这边冲过来的丁鸫,笑看他们打闹成一团。
丁鸫介绍向飁给孟以德认识,孟以德明白如无意外向飁便会是丁鸫一生的伴侣,于是和颜
悦色与他打招呼。
“既然你也回来了,我们一道吃顿饭吧!”丁鸫搂着向飁亲亲他的发顶笑道。
“好啊,”孟以德看向顾悦诚,“吃什么?”
“回家吃吧,家里有食材。”顾悦诚一顿,“你累吗?如果很累的话就让丁鸫下厨煮显显
身手。”
孟以德一愣,想起他们先前的两人晚餐约会,现在顾悦诚显然是不打算应约。
不是说有话要跟他说的吗?
顾悦诚的笑容太灿烂,以致于除了笑容,孟以德再也看不透任何情绪,“要说的事已经不
重要了。”
这话讲得前头不对后语,丁鸫跟向飁听得一头雾水,孟以德却明白顾悦诚在向他解释不应
约的理由,明知顾悦诚说谎也不戳破地点点头,只轻声表达立场,“我随时有空。”
“嗯。”顾悦诚表情有点怪异,像笑又像哭,频频点头,“那你下厨还是?”
“让丁鸫显显身手吧!”孟以德睨眼好友。
丁鸫这句听懂了,“靠,你害我啊,我只会那么一百零一道菜欸!”
孟以德耸肩。
“什么菜啊?”向飁好奇的问。
丁鸫因为真爱发问脸都绿了,求助地看向顾悦诚,后者反应略为迟钝,见其他三人都看向
他,才举双手投降,表示爱莫能助,“吼,你们两个,给我记住!西西,我会煮,那个…
…红酒炖牛肉。”
“哇~”向飁信了这个一听就知道是吹牛的菜色。
丁鸫眼冒爱心地抱住向飁,一边朝好友们挥拳头,要他们帮忙,不然不死不休,见两人不
为所动,便改换天快垮下来的样子哀求。
顾悦诚笑到肚子痛,一直注意顾悦诚的孟以德见好友表情心情终于恢复正常,暗自松口气
,便颔首表示他会帮忙丁鸫这个大力耍宝让顾悦诚开心的帮手。
盛开的粉色吉野樱树下,笑声不绝于耳。
-壹、咲き待ち 完
-贰、遅咲きの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