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缭乱尽处长梦醒、拾捌

楼主: ZENFOX (☁禪狐☁)   2016-06-22 12:53:33
  秋雨停歇,满院桂花香,姚琰阙因而省去焚香步骤,沐浴后坐于亭中对着他那
张名为风雷的琴发愣。原是想借此静心,然而心静不下来也无心抚琴,就这样呆了
许久。
  他根本不想让燕琳逍去武林大会,可燕琳逍说万一曾景函成了武林盟主怕会找
丁猗兰他们麻烦,想去看一看。那时就隐有预感不会这么简单了事,却仍随了燕琳
逍的意。过去他能暂别云河郡去应付江湖事,是因为他们之间只是先生和学生,如
今他一刻都不想和燕琳逍分开,并非不信任对方,而是因为他见过太多天意难料、
人心险恶,也已经失去得太多。
  他生来就拥有太多,极好的家世背景、绝世武功、美貌才智、要好的亲人朋友。
然而他的人生似乎注定会一直失去,就连自身价值都变得不再重要。当他决定永远
离开皇宫斗争,心中仅有的光亮就是锦楼里自己的学生。他捏造谣言说锦楼藏有秘
宝,除了保护燕琳逍之外也是和江湖人开个大玩笑,因为这孩子确实也是燕珪遥最
疼爱的弟弟,只是现在挚友最宝贝的人,也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燕珪遥留
给他的,独一无二的人。
  他万分后悔没能留住燕琳逍。当他望着那青年的微笑和信赖的目光时,就知道
自己狠不下心拒绝,是否真如曾景函所言,他老了,再不如以前那般强悍自信,面
对琳逍做出令他害怕的决定,他只是无能为力目送他走。
  月洞外进来一个少年,著桔黄衣衫,腕上挂了串铃铛,打扮得活泼灵气,是那
个叫夏宵的孩子。他小心翼翼端来一壶茶说:“霜先生,楼主说这是安神养气的茶,
请您享用。”
  姚琰阙点头,夏宵缓慢而僵硬转身,接着就如见雪崩一样奔逃了。他一手摸上
自己的脸,半掩口鼻思忖,现在他依然这么可怕么?
  很久以前,许多人说他生得招人喜欢,不语含笑,顾盼醉人,可是自二姐出嫁
敌国以后他就变了。那时起才有霜先生这名号,皇长姐还说他面目可憎,也有人讲
他不仅冷若冰霜,更凶恶如鬼。其实他只是特别任性,无论被逼到什么境地都不认
输,总能有机会翻身,从头来过,他确实难缠似鬼。
  然而此刻他无比迷惘,但这不是他头一回这样了。当初他察觉燕琳逍爱慕其义
兄的时候,许多次都想冲动揭穿苍龙的真面目,但他不敢想像燕琳逍会怎么反应,
是怨他还是悲哀得一蹶不振,他对此深怀恐惧。
  有时姚琰阙认为自己才是近乎失明之人,黑闇的人生路上反而得靠燕二郎这人
照亮他心里某一处,而他不能让这光亮灭了,否则终生失去方向。想到这里,他把
琴收了,倒杯茶嗅了下,浅哼:“安神养气?这是打算直接把人放倒吧。”茶里似
乎下了迷药,不过他自恃百毒不侵,连喝三杯就回房睡下,不睡的话他熬不过这几
个时辰。当然,他不打算等到天明,只是稍微小憩养足精神,之后就去把人接回来。
  阖上眼后他在内心默念:“你要我等,我会等。可是我不能等得太久。”他这
辈子最不愿失去的就是燕琳逍,连赌也赌不起。也许,真是老了吧。
* * *
  天上云翳,微风冷凉,教人容易感伤。燕琳逍随万水帮的人来到他们在兰亭府
盘下的宅院。他被带到花厅,不是布置成灵堂的大堂,仆役请他入座,随即有人呈
茶水点心,像招待来客那样款待。
  他只是站在厅里看那些仆役来去,不置一词,他们很快退出花厅把门阖上,过
不久有个人影经过窗外走廊,在门口时停顿了下才推门进来,是曾景函。
  门开时燕琳逍瞥见远远屋脊上有一排排黑影,园里暗处、树冠间也有几个可疑
的影子,都是跟来凑热闹的武林人士,他们就像一群好奇心强的麻雀,看得燕琳逍
有些想笑,他说:“这里没有护院么?”
  曾景函讶异他会先开口讲话,一下子表情欣喜,回话道:“那些人待的是外院,
进不来,不管他们。”
  门窗再度被阖上,这里成了密室,燕琳逍戒心更重,但表面仍平静,两手交握
在袖里,一手默默握著随身惯用的刻刀。那把刀是很久以前姚琰阙给的,说是一个
打铁铺的朋友替人做了把刀,剩些材料就讨来做柄小刀给他,因为用得顺手,所以
许多刻刀里唯有这把随身带着。
  “小弟,你听我解释好么?”曾景函往他走近一步,他就退后一步,一点也不
愿拉近距离。曾景函一脸受伤,但明白不能紧逼,所以又转身退开两步叹气道:
“你始终不信我。”
  燕琳逍本就打定主意不多说什么,也没什么好讲,暂时沉默以对。曾景函面对
他迳自讲起来:“我确实瞒你太多,但那是身不由己。那时的我也还是孩子,若不
施手段和牺牲一些东西去与他们周旋,有何能耐保住你跟锦楼?那天你在酒楼妓馆
里听见的,都是我在他们作戏的样子。你该知道我从来不想害任何人,尤其是你。”
  燕琳逍面无表情,语调冷淡应他说:“你不想,可你确实是做了。我们燕家也
只是你牺牲的一部分?”
  曾景函胸口起伏,深沉吐呐,他反过来诘问:“难道姚琰阙就从来没做错过?
你和他不也一直瞒我,你早知道他是霜先生,你手上的薄茧也不是做木工、练琴来
的,是习武的缘故。”
  面对这样陌生的曾景函,燕琳逍还是不可免的发怵,他颤了下,直视曾景函的
眼回话:“我没害过你。”如果不是为了不愿再连累身边人的信念,他是不可能在
这里面对曾景函的。真心珍惜、依赖、敬爱过的人,另一面却是这么陌生可怕,胸
口难受得几乎要窒息。
  “小弟,我也是不得已遭人利用,那了尘道人是我师父,也是我爹身边重要的
手下,我……我虽敬他,但他和我师兄想杀你,如今我也让他们尝到报应了。事过
境迁,就不能一笔勾销么?我这些年真心对你,抵不过外人三言两语的挑拨?”
  燕琳逍见他走来又戒备向后退,握紧袖里的刀屏息以待。或许他心中真正的想
法仍旧得诉诸言语,无论对方能否听进去,这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想尽最后的道
义。重新振作后,燕琳逍吸了口气跟他说:“相处了十多年,确实难断谁过谁非。
我厌倦这样纠葛不清,也想过怎样才能一笔勾销,但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来只
是想告诉你,锦楼秘宝是当年姚先生为了保护我才捏造的,你就算把我关到老死也
是一无所获。你耗费心力治好我的眼,可我无以为报,往后也只希望你我再不相往
来。你要是不甘愿,我可以……把这双眼挖还给你。”
  曾景函闻言错愕,愣怔望着与自己相亲相爱多年的小弟,讲出如此生分疏离的
话来,不敢置信,痴痴望那人失笑:“我要你的双眼做什么?你以为我这么保护你
是为了钱财秘宝?”
  “不是么?”燕琳逍垂眼,冷然轻哼:“总不可能是为了你我的手足之情吧。
就算是也已经不重要了。你对燕家人的作为,我,难以忘怀。”
  “你……”曾景函悲痛激愤的情绪涌上,咬牙道:“我做的全部都是为了你!
为了你,我已经妥协得太多,我宁可不夺回皇位、不稀罕那张龙椅,就是想和你在
江湖上逍遥自在,我对你一直没变过,你却总是不信我,想往外跑。”
  曾景函一出手想捉人却扑空,手爪在虚空中恨恨拢握,瞪着那青年。燕琳逍旋
身退避,两手依旧藏在袖里,他漠然道:“从你害死我族人之后就不可能了。曾副
帮主,盟主,你怎么以为杀死我全族,我还能把你当兄弟、亲人?还能对你交付感
情?”
  燕琳逍自嘲轻笑:“是我愚昧,对你而言我可能就只是个不错的摆件。而我一
直活在你编织的梦境里,是在你掌心任你揉捏的玩物,我的守候和陪伴从来不是你
稀罕的,更比不上外面英雄前辈们对你的夸赞,他们会说你这做义兄的仁至义尽,
不惜一切要治我的眼。其实你不需要我,我的存在对你来说是锦上添花。”
  燕琳逍讲到这里停住,咬著下唇调息,懊悔自己终究控制不了心绪起伏,说得
太多了。他过去有情,如今都是怨怼,而这怨也已该留在过去,不该再带着。他想
要斩断一切,一无所有的去到姚琰阙身边,在那里他才有可能踏实的活着。
  “不是这样。”曾景函深深吐气,抹脸低语:“为何你就是不懂,我都是为了
你啊。我只想要你陪着我,我也想时时刻刻在锦楼陪你,但我必须壮大自己的实力,
经营出足够强大的势力,直到再也没人能威胁我们。那个害惨我们的曹芳钧,我也
没让他们好过,所有欺负过我们的人都会尝到苦果。包括我师父,还有那女人……”
  燕琳逍见他样子不对劲,蹙眉小心翼翼问话:“你好像累了。去歇会儿吧。到
明天一早还有时间,晚点再谈。”他心中介意那段话后来提到的,曾景函对自己的
师父做了什么?那女人指的难不成是孙仙绫?
  曾景函没有停歇的意思,他坐到一旁椅榻上运气,半晌气息内力已平缓稳定,
接着讲:“你还是关心我的。”
  燕琳逍别开眼不再看,两人静静对峙良久,他叹:“我是来了断一切,不是来
算帐的。不必你去找谁寻仇,时也运也,我不想要仇恨。为了这两字,已经失去太
多。你也收手吧,不要沉迷于复仇,否则迟早把自己也赔进去。我们也别再这么纠
缠下去。今后各走各的路吧……”
  “你以为不靠仇恨我能活到今时今日?”曾景函吼了句。
  燕琳逍蹙眉叹气,半晌抬眼睇去,忽听曾景函压着嗓音沉声质问:“你那是怎
回事?”曾景函目光灼然瞪着他的颈间看,极为震怒。他一手触上自己锁骨附近的
皮肤,有些微疼,再想起这两日的事,想必颈子上是被姚琰阙留下的痕迹,就在衣
领间若隐若现,没想到被曾景函瞧见。
  曾景函周身气势逼人,他徐徐起身,如猛虎盯住猎物伺机而动。燕琳逍本能警
戒害怕,对方一有动作他就将刻刀亮出来,先是指著曾景函,后又抵在自己喉间撂
话:“我该讲的都讲完了。你要是还不能放过我,我也只有把命交代在这里了。”
  “哼嗯。”曾景函鼻音哼声:“你以为自己过来能替那些花街的败类争取时间
逃么?从他们那些作为看来也是自视甚高,恐怕不会领你好意。说,是谁动了你?”
  燕琳逍被逼退,刀刃已在颈间画出细细血痕,他紧盯曾景函的动作一语不发,
脑海只有一个想法,他得逃,这个人发疯了。
  曾景函停下脚步,离燕琳逍仅一步之距,他脸上浮现浅浅笑意,看起来很危险,
那声调柔和得教人心底生寒:“是姚琰阙。他敢动你……只是亲咬么?是不是也把
他肮脏的东西放到你身体里了?他敢!”
  燕琳逍没看清曾景函做了什么动作,眨眼间身旁的高脚几连同花瓶被震裂,地
上立时一片狼藉。他惊颤了下,背后死死抵著墙柱,不知为何一个吻痕会令曾景函
暴跳如雷,惶惑之间听见曾景函咬牙低喃著什么。
  “你是我的。就只能是我的。燕琳逍……”
  燕琳逍看他癫狂如斯,再想起自己的觉悟,忽然不再怯怕,把刀拿离颈子面无
表情道:“我来时已服毒,天亮后半个时辰内不尽快回去服解药就会死。”这话是
说来唬人的,他根本没有服什么毒药,只是他在这人面前一向温顺,不曾有过虚言
,说不定能骗过对方。
  不出他所料,曾景函闻言一脸惊愕,他再道:“强留我,也只会留下一具尸体。”
  就在这时孙仙绫推开门进来,依旧身姿绰约,面貌妍丽,笑容多了分成熟韵致,
少了过去有的活泼率性,整个人气质沉稳内歛不少。她进来仿佛没见到他们之间诡
谲的气氛,和善笑曰:“难得阿逍回来,我做了些饭菜,要不要过来吃些,晚点再
聊?景函,你还有事忙,先去忙吧,时间还有,也不急于一时。我会替你劝劝阿逍
的。”
  曾景函一看是她进来,收歛几乎要失控的情绪,绷著脸不发一语盯住燕琳逍。
燕琳逍也将刻刀收了,恢复之前双收交握在袖里的站姿迎视。孙仙绫又喊了声,燕
琳逍才答不饿,她笑应:“不会是担心我在饭菜或碗筷里下毒吧。”
  曾景函经此提醒也说:“就是啊。既然服过毒才来,就是饭菜有毒也不必担心
了。不是抱着必死的觉悟?”
  孙仙绫讶叫:“阿逍你服毒么?那怎么成,快、快叫医生,听说鬼医也来到兰
亭府,我立刻遣人去找来。”她讲完就跑出去,再度留下他们两人。
  燕琳逍闲定自若应答:“我确是服过毒,就因为计算过毒发的时辰。我不想吃
你们任何东西,倒不是担心毒发,而是因为我不屑再要你们任何东西。”
  “小弟。”曾景函听他说得笃定,反而有些心慌意乱,他迅速移至门口挡住其
去路,眼神游移低喃:“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狠心?不行,你不能有事,也不能让你
走。对,找鬼医来,只要他在你一定没事。”
  燕琳逍无力吁气,苦笑说:“即使不用毒,你忘了我也习武的么?虽然没什么
与人交战的经验,可是多的是办法弄死自己。鬼医救不了死意坚决之人。”
  “呵。”曾景函忽地笑一声,他眼神失去温度,冰冷注视燕琳逍说:“你就是
死,也是我的。你死了,我更要一辈子折磨姚琰阙。不瞒你说,来到兰亭府的时候
我雇了一个江湖奇人,能彻底易容变装成另一人的样子,包括声音都能模仿,这人
擅长窃取情报、刺杀,人称三十二相,只不过他不是观音,是罗刹。我雇了三十二
相扮作你的模样,本是为了作你的替身,倘若有人要害你就会被他解决。那晚你从
花街逃走,他追着你到瑞哕楼却进不去那酒楼,我虽恼他武力不如那些人,却晓得
丁猗兰他们的确不好应付,所以还是留下三十二相以备不时之需。”
  曾景函讲到这里转眼睇向燕琳逍,轻声说:“你就是死也只能是我的。至于姚
琰阙,我会让三十二相对付他。”
  燕琳逍手心冒汗,背脊窜上寒意,这人已经疯了,无论他做什么都只是让曾景
函更为疯狂。他六神无主,只能沉默杵在原地,只求姚琰阙他们能逃多远是多远了。
果然是他过份天真么?梦魇太深,清醒不来?
  就在他被吓傻的当下,没留意曾景函正慢慢走近自己,一手伸来,指尖触在他
锁骨上被嗫红的斑痕上,指腹轻按,低声问他:“疼么?”
  燕琳逍抬眼瞪人,就算害怕,但他也怨愤难平,对于自己的天真无能、以及这
个人的病态。只不过这样生气的目光却令曾景函兴奋愉悦,曾景函温和浅笑:“终
于正眼看我了。你分明是爱我的,那个人怎么欺负你的?我来疼你好么?”
  燕琳逍倏地出手拿刀刺人,曾景函机警斜身避过,一把捉住他手腕,他扭转手
腕想继续进攻,曾景函的反应快过他,两人近身施展擒拿术。不过十招他就被曾景
函拿下,两手被抓在后腰交错著。曾景函死死盯住他,偏头想吻,他像拼死挣扎的
野兽张口猛咬。曾景函这回没躲,他一口咬在曾景函颈肩上,牙齿用力撕扯,很快
尝到了铁锈味,但自己另一侧皮肤被湿软的唇舌舔舐,牙轻刮在他皮肤上,这份温
柔是最严重的凌辱,他双眼被激得泛起薄薄泪光,胡乱囓咬嘶吼。
  曾景函松手,捧起他的脸关心道:“小弟,我弄疼你么?哭什么?你怕血啊,
那我擦一擦。你到底是心中有我的,刚才你咬我时也并不咬要害啊。”
  他看曾景函拿出手帕若无其事擦著自己颈肩的伤口,瞥见他就失笑说:“瞧你,
满嘴都是我的血啊。真脏。小时候你吃东西也是这样,吃得满嘴,被珪遥念。”
  曾景函替他把嘴边的血擦干净,似乎自己平静不少,摸摸他的头说:“我还有
事先去处理,你在这里歇息,绫儿她手艺进步很多,不必担心。吃饱就睡吧。我很
快回来陪你,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曾景函自顾自的说完就走,燕琳逍吓坏了,往后踉跄,慢慢退到一张椅子坐下
喘气。他吐了两口唾沫,抹嘴暗忖:“景函他这是真的走火入魔、疯了?他到底是……
怎么回事?”他不懂曾景函,越想和那人谈个明白就越不明白,一下子强吻他,忽
然又温和告诉他都是一家人,自相矛盾。
  燕琳逍犹豫徬徨,是该趁这机会跑出去给姚琰阙他们提醒,还是趁此摸清曾景
函的底,看看这人是装卖傻还是走火入魔自招灭亡?不管这么多了,先走再说,他
不能拿姚琰阙他们的安危冒险。然而就只踟蹰这么一会儿,孙仙绫又折回来厅里找
他,她说:“已经让人去请鬼医了。你来尝点我做的菜吧。我们好久没聊了。”
  他瞬也不瞬望着她,看她依旧凝艳美丽,可他晓得她已经不是从前那样。孙仙
绫是个明白人,她见燕琳逍不为所动就坦白道:“你不必惊怕,我确实不打算下毒,
也没有要加害你,只是希望你能留下来。”
  “妳,不恨我?”
  孙仙绫微笑摇头,她歛起眸光,两手温柔交叠在腹间,含蓄笑语:“怎会恨呢。
呵,不对,应该说,恨这样肤浅的字眼根本不足以表示我心里的感受。我是不会让
你走的,景函他想要你,那我就帮他的忙。”
  “妳之前那样大费周章不就是希望我永远离开他?”
  “是啊,但我改变主意了。因为你害死我哥哥,你毁了我本来所有美好的东西,
所以我也要你跟我一样。我知道现在的你在景函身边只会一天比一天痛苦,不必我
做什么。看着你痛苦,那就是我的救赎了。阿逍,我以前真的好喜欢你,你知道被
好朋友背叛的感觉么?明知道你是无心的,你也没做什么背叛我的事,你没错,那
么事情变成这样究竟是谁错了……呵咯咯。”
  孙仙绫掩嘴轻笑,眼神诡异,她说:“我带你去客室,饭菜已经让人送过去了。
噢,忘了告诉你,我是不清楚你服了什么毒,反正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不过三十
二相也是用毒高手,不晓得他会给姚先生下什么奇毒。到时候就晓得了,是不是有
点期待呀?”
  燕琳逍看她的笑简直要和方才曾景函如出一彻,柔和得令人头皮发毛,他无言
以对,随人步出花厅来到走廊上,分神留意那些凑热闹的武林人士,不知何时都已
经不见踪影。他想起方才孙仙绫的小动作,开口问:“妳是不是有他的孩子了?”
  “是。现在还只是一团肉吧。怎么?还关心我?你一点也不埋怨我么?”
  燕琳逍在她身后止步,他不打算跟她走,站定脚步暗催气海真气,话音沉定回
应:“怨过,气过,悲伤过。可是现在我希望自己心中无恨。”
  孙仙绫缓缓回过身来笑睇他,眼中没有笑意,她问:“为什么?”
  “我只想要想着我爱的人,没有太多心力想着仇恨之事。”他咽了下口水,涩
声道:“我后悔来这里说要做了断,愚昧又天真,有些人事物不是凭几句话就能改
变。可是如果我没来也不会有这番体悟。人是我选的,路是我走的,一切都在我,
所以我承担,怨不得谁。但我有想要保护的人,跟妳一样。我必须走。”
  “你赤手空拳,遇上我,只怕这话是痴人说梦了。”孙仙绫轻飘飘的双袖一垂,
两道冷光倾泄,那是两束约莫手指宽细的长物,像绳又像布片一类扁平的东西,透
出钴蓝光泽。
  燕琳逍记起以前姚琰阙给他讲过天凤堂的事,孙仙绫的兵器是雷火鞭,用的是
某种兽皮特制的软鞭,定时浸泡过一种虫油,稍微磨擦即能起火,遭雷火鞭所击不
仅皮开肉绽,还会灼伤,也不是徒手能制住的鞭子,相当棘手。
  不承想他也有与她交手的一日,这时候他袖里的“寸铁”似乎派不上用场,无
异于赤手空拳。不过他没有退让的理由,依旧挪步站定,他不想伤她,更不愿对付
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可是他别无选择,要是等曾景函回来就太迟了。
  孙仙绫两手垂在身侧站着,视线一动,右袖像被风拂起,同时花厅那排窗上的
框架都应声断裂、窜出火光。紧接着地上光可鉴人的铺砖地面突然如遭雷击被劈出
一道焦痕,这时燕琳逍凭本能飞开到廊外园林里,睁大了眼看那艳丽的女人侧首对
他笑,而他为她的招式狠辣震怵。
  方才两招是警告,现在要来真的了。燕琳逍暗骂自己蠢,与其担心她不如担心
自己吧。他飞上树,还没看清孙仙绫的动作就感到足下失重,脚下树枝被鞭击断开,
他借力跳到另一棵树上,孙仙绫的攻击越来越快,他在空中飞跃时见她起舞似的旋
身甩着火凤凰尾巴,将这园林里的草木烧毁,树栏、盆景、石灯、假山、小桥,雅
致的景趣在凤凰怒火里尽毁。而燕琳逍虽极力闪躲,背、手脚却还是被流燄扫到,
皮开肉绽,初觉刺辣热烫,迎风时一阵凉意,但很快又感到更加灼烫难忍。
  最后园子里满地都是破碎的盆栽、石块、断木残花,及一道道焦土。孙仙绫看
他再没有可逃往高处的地方,站在小桥上和她对峙,冷笑了下。那桥真的很小,纯
属造景,三两步可走完,落在矮松小池塘间,一般没人在走的。她想到堂堂一个锦
楼之主,过去传奇富商的么子,被她一个孕妇逼成这滑稽模样,忍不住笑了。但她
也怨妒,就是这人拥有她想要的东西,曾景函偏执的占有欲、宠溺、爱护,还有真
正的朋友、尚未染上仇恨的眼神。
  他们不是朋友么?她要他变得跟自己一样。留下吧,她默默呼唤燕琳逍,她要
他留下,这样一来才能天天看着有人比她痛苦。
  “妳不要再过来了。”燕琳逍那身胡粉色衣袖渗出道道血色,他看她手上用力
一握,斜身飞进池子里,雷火鞭抽散他发髻,登时披头散发,一侧落下几绺头发飘
出焦味。他撩发到身后站在池里,鞋慢慢陷到池底淤泥,这水池很浅,只淹到他膝
下,但他干脆把自己身上泼湿,弄得一身狼狈叫道:“忍无可忍。妳来啊!”
  她挑眉,两袖无风自鼓,长发飞扬,唰──两道飞鞭瞄准燕琳逍的肩,她要伤
其两臂,再动他两脚,让他没办法走出这里。岂料燕琳逍眼力虽然不强,但听力极
好,凭借他过去盲眼时练就的直觉和本能掌握鞭子走势,竟两手都能抓到鞭子。
  “哈。啊啊啊!”燕琳逍得意一笑,但也被雷火鞭烧得掌心剧痛,他即刻将鞭
子往水里扯,果然水上慢慢有浮油出来,虽然不是很多,最起码也烧不着他了。孙
仙绫恼怒欲抽鞭,但他将鞭子在前臂缠卷,两人就在小桥池塘拉扯起来。
  “啊、肚子……”她忽然松劲痛呼。燕琳逍以为她动胎气而力气松懈,动作停
滞,却忘了这女子向来鬼灵精怪、心眼多,趁机抽走一鞭,顺便在他前臂勒出伤口。
  “你还是当个瞎子顺眼一些。看鞭!”她扬手要将人击瞎,燕琳逍大惊,抽气
想躲,只是双脚踩进泥里使得动作迟滞,不及她的快鞭。他只能紧闭双眼低头躲避,
这样大不了断发,她想让他活受罪,应该不至于往他颈上要害下手。
  预料中的痛击迟迟未落,头顶上空有咻、嗖的声音,还有铮铮响音,他抬头望,
焦怀容用那把漂亮的软剑和孙仙绫的雷火鞭缠在一块儿,犹似两条蛇相斗,且不时
迸发火光,滋滋炸亮。焦怀容站在池畔石灯上朝他无声微笑,然后换上严肃神情对
上天凤堂堂主。
  “怎么回事?”燕琳逍意外又惊喜,赶紧拔腿离开池子,远处飘来清雅悠远的
竹笛乐声,伴随不少人痛苦哀号,似乎是外院那里打起来,乱成一团了。
  燕琳逍面前又出现一只手,看去是徐翰元,“快上来。”徐翰元催促他上岸,
皱紧眉头对他说:“看得我都痛。”
  “都是皮肉伤。不碍事。”燕琳逍避开要害,也不让她伤及筋骨,活动无碍。
这时孙仙绫已经挣开纠缠,和焦怀容斗起来。
  徐翰元抓着燕琳逍的肘,半提着人轻功跃行往外逃,途中跟他讲:“你朋友、
就是丁兄,他事后来找我为之前的无礼赔罪,还把你跟苍龙之间的事都告诉我们了。
原来有不少人吃过苍龙他们师徒的亏,还有万水帮的亏,只是人单力薄无处可诉,
这才让他们猖狂这么久。不少人都觉得这苍龙人面兽心,虚伪阴险,就算他是武林
盟主也不代表他就是对的。所以集合了一些不服气他的门派和江湖朋友来救你啦。
果然他这个未过门的妻子就对你痛下杀手,丁兄在外头跟我的师父、师弟他们应付
护院武师,其他门派则是联合上书到九王府抗议比武不公,焦兄跟我就先过来救你。”
  话讲到这里人已在街路上,徐翰元拍燕琳逍的肩,后者皱脸痛叫,他赧颜抱歉,
尴尬笑说:“对不起啊兄弟,你说这是你的家务事,可我们还是插手管了。有个目
力绝佳的江湖高手叫金风隼的,他说他看到窗纸上的影子觉得不对劲,我们才出手
的。你往人多的地方跑,这条路一直走会接近花街,那里有人接应。姚先生被丁兄
下药迷睡了,为的是不想让姚先生忧心过度,我们这是临时起义他不晓得,料想他
见你这样也会吓到,你快回去吧。其他的交给我来。”
  “徐兄弟,你们的恩德我此生不忘。只是无以为报,我……”
  徐翰元笑着轻推他一把:“别囉嗦了,你我虽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故,我把你
当作朋友,这江湖朋友讲的就是道义。帮人总比被帮好,何况这也是大家的事,我
不喜欢什么武林盟主这东西,江湖事自有江湖人自己作主。好啦,你无须多言,快
走吧。我得去帮焦怀容,万一曾景函来会更麻烦。”
  徐翰元讲完又翻回墙里,两、三个起落后没入屋楼间。燕琳逍想到还有个三十
二相的埋伏,不顾一切奔回瑞哕楼,希望一切来得及。
作者: sumbug (桑巴戈)   2016-06-22 13:07:00
渣男有病啊!!!!燕燕快逃)))))))
作者: jessica19905 (璃_aki)   2016-06-22 13:08:00
快跑!!!!!
作者: anils (anils)   2016-06-22 14:00:00
就知道……>:{
作者: esmesilver (Silver)   2016-06-22 15:06:00
先推先推 下班来看!
楼主: ZENFOX (☁禪狐☁)   2016-06-22 15:09:00
谢推~XD
作者: yumeyume (游梅)   2016-06-22 15:34:00
拜托不要虐QQQ,若要虐就虐渣渣吧…
作者: esmesilver (Silver)   2016-06-22 15:43:00
结果我还没下班就忍不住先偷看了QAQ (羞
作者: oliva (热呼呼的夏天)   2016-06-22 18:32:00
义兄居然没护驾!坏坏
作者: lomoC (蔗香红茶)   2016-06-22 18:46:00
姚看到燕伤成这样,一定很后悔睡着,没戏份救美还被抢镜头
作者: Ferrum (阿就铁啊)   2016-06-22 20:23:00
义兄只要有东西留下就好 状态不重要
作者: ppmon0911 (pp)   2016-06-22 20:42:00
皮肉伤还好 现在换姚先生要平安啊!
作者: minara (没有魅力,)   2016-06-22 20:45:00
义兄为什么中离了毛毛的啊啊啊
作者: snowg (璇)   2016-06-22 21:18:00
那根渣跟神经病果然是绝配啊
作者: Dinan57 (Dinan)   2016-06-22 22:45:00
大大妳答应我这跟之前的换攻文不一样的唷QQ
作者: tillafinz (finZ)   2016-06-22 23:47:00
还好起码逃出来了,希望霜先生那没事
作者: tweety421 (崔小崔)   2016-06-23 00:23:00
哇义兄和师妹SAN值都归零了
作者: liquidOAO (液体●─●)   2016-06-23 02:19:00
神经病不能放出来咬人(惊恐(#
作者: maybing   2016-06-23 22:13:00
快把渣渣关起来啊!渣男和渣女可以幸福的在一起生个小渣
作者: debbielu (lulu)   2016-06-24 13:34:00
觉得义兄一定有心理变态
作者: calcium2 (响音)   2016-07-03 11:09:00
遇到疯子(执迷之人)最可怕了,快逃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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