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翊岚遵守跟闻律师的约定,每天正常上学,在不影响正常上学的情况下,
他还找到了一个新打工。这个打工的地点与老板陈宏睿都很熟,还是个常
客。
温翊岚才刚停好机车,陈宏睿下了车连安全帽都还没脱,就急着跟他点菜。
“我今天要吃火腿蛋炒饭、干面和鱼丸汤。”
“厚,去跟老板讲啦。”
陈宏睿不理会对方的抗议,把安全帽丢给他后,就走进小吃摊,坐到位子上
当大爷去了。
温翊岚则走到老板身边,挽起袖子穿上围裙,准备上工。
“你来打工还帮我带客人啊,不错不错。”老板搭着他的打趣道。
“那家伙会吃垮你的店啦。”
“小陈他又不是没付钱。”
温翊岚咂了咂嘴,没多说什么,拿着大汤勺舀汤给陈宏睿,不着痕迹地多捞
了几颗鱼丸给他。总不能跟老板说,他都会给陈宏睿特别待遇,所以才担心
他天天来吃垮小店啊。
温翊岚会来小吃店打工其实是老板主动问他的,他原本就常来帮忙,真的来
打工后更是驾轻就熟,切菜备料什么都难不倒他。他当然也知道,这是老板
想帮他们家,唯一能做的事。
一想到这里,他心虚地望了下老板,心想,大不了他再多做点事把陈宏睿吃
多的份补回来吧。
此时,老板也炒好了饭,便伸手接过汤,自己给陈宏睿送过去,还趁著有人
帮忙顾店,还坐下来跷脚跟他闲聊几句。
“他最近还好吧?”
老板努了努下巴,陈宏睿顺着望向前,温翊岚穿着黑色围裙站在两个汤锅前
的背影还挺有架势。亦或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喜欢的人就算身在小吃店打
工,看起来也像个五星饭店大厨。
“很好啊,除了上课都在睡觉以外,应该都很好。”
老板闻言叹气摇了摇头,“他可能在家里睡不着吧。”
陈宏睿也是这么猜想的,温翊岚在家里反而没安全感睡不好,在学校才能酣
然入睡。起先看着温翊岚的睡脸欣慰,现在反而一半心疼,一半又因为他在
自己身边睡得着而暗自窃喜。
莎莎要是知道他这些暗恋的心理活动,一定会用他那招牌白眼瞪翻自己。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老板抓了抓他招牌的落腮胡,“还是老话一句,
人死不能复生,虽然现在讲这个他大概也听不进去,但我还是很想劝他不要
再追究下去了……你知道他还找律师想告那个司机吗?”
陈宏睿不好意思地说,“我知道,那个律师是我介绍的。”
“咦?”
“我爸爸是法官,那位律师是他同学……不过,老板,为什么不能追究下
去?”
“那个司机后面有砂石车公会跟建设公司啊,我也是听客人说的,以前就发
生过类似的事情,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不如早早合解,对家属也有实质上的
帮助。”
“拿了许多钱,却不知道自己的家人是怎么死的,”陈宏睿沉声道,“老
板,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
眼前这个总是大口吃饭笑瞇瞇的高中生,忽然锐利地提问,老板不禁放下
脚,正襟危坐。
“我没办法跟你说好或不好,但就我的人生经验……我以为我斗得过,结果
却一败涂地。”
陈宏睿忽地想起温翊岚以前说过,老板曾在大饭店掌厨的事……
“可是,我跟翊岚都觉得不能就这样轻易和解……”
“那只是我的经验,说不定你们会跟我不一样啊,”老板笑了笑,拍拍他的
肩,“搞不好你是小温的贵人啊。法官耶,听起来就很厉害,要是我那时候
也有像你这样的朋友就好了。”
“老板,可以问你以前发生什么事吗?”
老板愣了半晌,随即站起身,把温翊岚拉了进来。
“啊?干嘛?不用顾店吗?”
老板霸气地拿了张椅子坐下,深吸口气道,“既然要讲,就一起讲给你们听
吧。”
温翊岚望向陈宏睿,用表情问他,老板发什么神经?
陈宏睿没理会他,认真听老板接下来说的话。
“啊……嗯,总之就是,我以前在饭店厨房,从洗碗开始做到副主厨,后来
主厨看我不爽,我也看他不爽,就辞职顺便外带几个小弟出来开店……没想
到那主厨跟饭店老板不知道又哪里看我不爽,找人来弄我。后来,店没开
成,其他地方也不要我,就只好来这里开小吃店了。”
两人懵懵懂懂地听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过,老实说啊……我到现在还是不后悔打了主厨的那一拳,现在想起来
还是爽。”老板拍了拍大腿,“所以,还是想做就做吧!”
温翊岚耸耸肩,不以为然,“老板,这还用你说吗?”
“你这小子,我现在是你老板喔——”
■
陈宏睿吃完晚餐后就去补习,补完习回家前刻意经过小吃店的巷子口,恰好
老板跟温翊岚刚收完摊。
温翊岚跟陈宏睿两人回家的方向不同,但他还是把机车停在一旁,坐在长椅
上陪他等公共汽车。
“对了,我表哥把这台机车送我了耶。”
“有差吗?”陈宏睿一针见血地说,“平常都你在骑吧?”
“是也没错啦,但他把车子过户给我啦。”
“可是这样税也要你缴喔。”
“什么!”温翊岚一脸震惊,“他是因为这样才过户给我吗!”
“好像没多少钱啦,这样你以后载女朋友出门的时候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说这
是你的车了。”
“对啊,不过我现在没女朋友。”
“你还可以载我啊。”这句话一不小心就溜了出口,他战战兢兢地等待对方
反应。
“我当然载你啊,你要去哪我都载你去。”温翊岚认真地说,“还是我先载
你回家再回去好了?也不知道公共汽车要等多久。”
“不用啦,公共汽车就快来了,我都搭这班的。”陈宏睿花了很大力气才压抑住
高兴的心情,但语调还是比平常讲话高亢许多。
温翊岚喔了一声后,忽然又唤了他的名字。
“宏睿。”
“嗯?”
“其实我还蛮怕的,刚刚听完老板的事之后……”温翊岚的手肘靠在膝盖
上,双手握拳靠着额头,“闻律师、我爸的员工、我爸以前的同事都很帮我
们家,搜证也很顺利,但最近陆续发生了一些事,我才知道要对付他们真的
没这么容易。”
陈宏睿才开口想说些什么,温翊岚却抬起手阻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能帮的忙,就是跟我讲说,这么做是对的。”他转
头涩笑,“只要这样就好了。”
陈宏睿觉得声音哽在喉咙,过了许久才慢慢挤出,而且,听起来不像自己的
声音。
“翊岚,你这么做是对的。”
■
陈宏睿茫然地搭上公共汽车,挥手跟温翊岚道别,回到家时,脚步沉重。
进到家门后,陈行舜在客厅里,似乎也刚到家。
“爸。”
陈行舜看着儿子,犹豫一阵,最后还是唤他过来。
“我今天刚好在法院附近遇到闻律师,讲到你同学的案子。”
“闻律师怎么说?”陈宏睿着急地问道。
“他也是今天才听到消息,说对方知道他们可能不愿意合解后,又请了另一
位律师来帮忙。”
“那个律师……很厉害吗?”
陈行舜皱着眉点头。
“意思是就算提告也没有什么胜算吗?”
“关于这点闻律师还在评估,明天应该会跟你同学讲这件事情。”
“爸,你觉得……他们还是合解比较好吗?”
“如果是我的话,不会想在法庭里对上那位律师。”
陈宏睿后来才知道那位姓段的律师战无不胜,甚至不用进法院就能体会到他
的可怕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