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续大梁野史。两地相思
近日早朝,几乎日日有臣子上奏棘手事件,先是有密报指出誉王妃非但未死且产下誉王遗
腹子,朝堂之上为之震荡;又为了是否该让献王返京探望重病的越太妃而争论不休,最后
一桩则是礼部持续死缠烂打一月有余的册封新嫔妃的问题。
一桩桩搅在一起,简直雪上加霜。
年轻帝王端坐龙椅之上,面前朝臣你一言我一语吵成一团,萧景琰觉得自己仿佛患了头风
。养居殿内,群臣依品阶排序,一品排至九品,一干人等排下来人数不少,一殿满是人,
可萧景琰却觉坐在这至尊龙椅上,除了孤独还是孤独。
“陛下,且再听老臣一言,当今皇室子嗣单薄且嫔位空悬,绵延子嗣乃帝王分内之责,若
后宫后妃无法再添皇室子孙,当再册立新人以保皇室血脉永存,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请
陛下慎思。”
“听柳卿之言,是在指责朕不孝吗?”
“微臣不敢。”柳暨先是垂首否认,复抬首扬声道:“综观历朝历代,从无一代皇家子孙
单薄至此,望陛下速做决断,老臣之言句句肺腑。”语毕,柳暨伏地叩首。
“诸卿,有谁要附议吗?”萧景琰语一出,阶下群臣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物议沸腾。
近来礼部动作频仍,三天两头地为册立新嫔一事上书。礼部尚书柳暨乃中书令柳澄堂弟,
而中书令柳澄为皇后柳氏的祖父,首先,柳氏身为后宫之主且育有一子,多添新嫔新妃不
过是替皇长子的东宫路徒增阻碍;再者,柳暨当初之所以能在多个人选中脱颖接下礼部尚
书一职,其中萧景琰没少出过力,若柳暨是个懂得投桃报李的人,当不该弗天子意。
起初,萧景琰甚是困惑,后来,他隐约猜出了这背后藏匿了多少算谋。
大梁太子历来并无定传长子的惯例,梁帝目前膝下有二子一女,其中二子分别为义子萧启
庭及皇长子萧启纮,前者虽非梁王亲生,可位处朝廷中枢的大臣均知萧启庭为祁王萧景禹
遗腹子,加之其表现卓然,一直都有派大臣拥戴,而皇长子萧启纮尚且未达始龀之年,遑
论其对家国的贡献。萧启庭自被萧景琰收为义子后就一直养在淑妃膝下,淑妃在萧景琰登
基前是其身旁跟了多年的侧妃,因靖王多年征战在外,故而膝下无一子半女。
淑妃对柳后向来不亢不卑,加上其膝下又养着声望颇高的萧启庭,这让不特别得宠的柳后
备感威胁,至于另外一位育有长公主的德妃,则因长公主颇得太后喜爱,自觉不必对柳后
卑躬屈膝,再论过去在靖王府的情谊,淑妃与德妃更多了份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相惜之情,
放眼后宫,柳后实在孤立无援。
若他没猜错,皇后是想运用前朝柳家势力向自己施予册立嫔妃的压力,如此好在后宫安插
必要之时可为柳氏一族所用之人。
未想即使他登基为王,依然躲不过制衡之术!
“陛下,臣附议。”
“臣亦附议。”
“臣等附议。”
一群亲近礼部尚书的朝臣纷纷表态,可萧景琰注意到柳暨的堂兄中书令柳澄却不在其中,
这位中书令一言未发地隐于沸腾的大臣之中。
年轻帝王感觉心中一把火就要烧上来。
好一只老狐狸。
“中书令以为如何?”似是没料到会被点名,柳澄神情有些僵硬,沉吟半晌启口道:“老
臣以为礼部尚书会出此言全出于职责,无意干涉陛下私事,更无意冒犯陛下。”
“既然诸位大人都有志一同,那么可有建议?”
“启禀陛下,门下侍中隋大人的孙女是江南一带才貌兼备出身高贵的才女。”
“看来柳卿真是有备而来,不但有人选连背景都打探得如此清楚。这精神若悉数用在礼部
份内之事上,那么定是大梁之幸。”
“陛下息怒,微臣别无他意。”柳暨听出皇帝话中的弦外之音,登时膝盖一软跪了地,其
余先前跟着附议的朝臣亦纷纷随之。
“诸卿,朕膝下可是无子?”
“启禀陛下,非也。”
“柳暨,历朝历代为夺嫡流的血还不够多吗?”
“启禀陛下,非也。”
“为争帝位,兄弟相残反目成仇,这难道是所谓的孝行?”萧景琰看向柳澄。
“启禀陛下,自然不是。”
“那么诸卿还有任何问题吗?若无,今日早朝就议到这。”
“臣等告退。”众臣闻言如获大赦,拱手作揖快步退去。
待朝臣们悉数离开,萧景琰命高湛关上养居殿大门,随后又遣走殿里全数侍卫。
“高湛你也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顿时偌大殿内只剩萧景琰一人,可他却觉得先前的孤独之感散去许多。这张让至亲兄弟不
惜兵戎相见踏血追逐的龙椅竟是这般孤独荒凉,九五至尊何尝不是九五至孤?
连家事都不能全由一己之意。
现下若能见上小殊一面,该有多好。姑且不论其他因素,光是目前这个局势,梅长苏返京
之事就暂时不宜张扬,明明金陵同在,想见却见不得,思绪行至此,胸口一窒迟迟难咽,
萧景琰气愤地捶了下龙椅手把。
倏地,一道低沉声响窜过耳际。这声音对萧景琰来说很是熟悉,若那道声音非他的幻觉,
那么那声响约莫是某处的机关被启动了。
龙椅之下藏着条密道。记得尚是皇子时,他曾经听过帝王会为了危急时刻得以保命而在宫
内挖密道,可从没人同他说过梁宫之内也有,且藏在如此醒目之处。
萧景琰将高湛叫来询问,高湛回想了一下,少刻即道:“先帝曾在言谈中透露梁宫内建有
密道,可却未曾透露密道的出入口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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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迷心窍。
萧景琰清楚只带了一个亲信就贸然踏入这个不知通往何方的密道是何等鲁莽的行为,可待
他意识到这点时自己与列战英已一前一后手捧烛火行走于密道中。
微小的火光是漆黑密道内唯一的光亮,那片黑恍若无垠且无涯,可大梁这位水牛皇帝仍未
升起丝毫往回走的念头,只是不断向前走,终于他看见了不远处阶阶向上的石梯。
密道外边是片丛林,不过这并未阻碍萧景琰前行的脚步,而身为皇帝亲信的列战英亦忠实
地随着主子步伐,并且不忘留意周遭状况。
林子的出口,是幅让萧景琰流连忘返的风景,那是片属于年少无忧没有丝毫心机算谋的净
土。
在那个城郊河畔波光粼粼碧草如茵,曾有数不尽忆不完的无邪笑语。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去不去啊。”金陵城里最为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企图怂恿他违背皇长
兄的命令。
“不去,皇长兄都说了不能去就是不能去。”他牵着爱驹在河边饮水,闷声道。
“你真是个死心眼,亏我跟你说了这么半天,简直就是对牛弹琴,你就是一头倔牛,一头
不知变通的倔牛。”他牵着饮毕的爱驹,冷著脸由河边低处向上走,看也没看人就自顾自
地走着。
“倔牛怎么不理人啊。”赤焰少帅插著腰抱怨道。
“随你怎么说,我反正是不会去的。”他别过头坚决表明立场。
同为儿时玩伴的霓凰郡主轻笑道:“靖王哥哥这头倔牛从来不喝茶,喝水如饮牛。”
“他不仅仅是头倔牛,还是头大水牛,整天就知道咕噜咕噜咕噜。”林殊夸张地学起了水
牛喝水的模样。
“咕噜咕噜咕噜。”郡主见着有趣,亦随着效仿。
“水牛不喝水喝什么呀,我就是头大水牛。”
记忆历历在目,话语声声在耳,原来当年青梅竹马们坚持要去,而自己坚持不去的地方,
是通往宫连接宫内外的密道。
当日回宫,萧景琰给梅长苏捎了封信,内容极为简单,但他相信那人会懂。
明日申时,故地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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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密道出来时,萧景琰每向前迈出一步,期待与紧张便多一分,当那抹朝思暮想的背影映
入眼底时,复杂的情绪依然无法全然消弭。
夕照落在梅长苏周身,看上去一片金黄,如梦似幻,仿佛破坏了眼前的宁和,一切便会烟
消云散。
“长苏。”犹豫多时,帝王终于朝身面河畔的颀长身影一唤。
梅长苏闻声旋踵,看见别离数个寒暑已成一代帝君的萧景琰,毫无犹豫地垂首作揖,启口
即是草民,可那深谙自己性子的帝王,却在他道出草民二字时,就先一步出口阻拦了自己
未竟的话语。
“宫城之外,我只是萧景琰,不是大梁皇帝。”萧景琰态度坚决,言谈中无置喙余地。
“陛......景琰。”梅长苏欲言又止,末了,在萧景琰不容妥协的眼神下改唤了帝君名讳
。
重逢场合,死里归来,应是感人肺腑亦或感慨万千,然万千话语到了嘴边才发现无一字一
词一句道得出心底的澎湃,致相顾而无言。对视良久,似是想补回失去的岁月。
“别哭。”
“别哭。”
齐声安抚的瞬间,彼此方察自身泪潸然。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萧景琰声音略带哽咽,终于不住上前将人揽入怀,纵然已透
过书信往来一载,可再多的文字都比不上切确感受搏动来得真实。
依然较常人凉些的身躯,依然若有似无的药味,依然一声景琰温柔如昔。
被拥之人几不可闻地一喟,后道:“我没想到还会再见到你。”
出征前一日的城墙上的话别,梅长苏心底已当那是今生的道别,从没想过有余命重返金陵
城,更没想到会再见到昔日太子今日天子。
他俩并肩静默坐于河畔,共观天边橘红暮霭霞彩。待梅长苏回过神时,才察觉萧景琰似乎
已盯着自己看了好一会,起初他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看四周,约莫过了一盏茶,他终是
降于那炽热目光。
“陛下您这直冲着我看,是怕苏某转眼消失不成?” 梅长苏说着便拉过萧景琰的手,放
在其左侧胸口,道:“可安心了?”
话音落下后又是阵沉默,周边安静得好似仅剩风拂水流,梅长苏开始有些分不清究竟是斜
阳过炙或是萧景琰的目光过热,进而导致他的面颊发烫。
梅长苏稍稍抬眼,恰与皇帝的视线交错,对方的耳壳红了一圈,他正欲启口转移话题,倏
地,萧景琰却慎重其事地一手搭在他的后脑杓,吻落薄唇。
轻轻一吻,嵌入无限相思,勾出年少回忆。故地故人昔时吻得懵懂,历经失而复得的轮回
,终于懂得所谓刻骨铭心。
“景琰,这些年......你都好吗?”
“先生这问题一言难尽。”帝王那声先生,令梅长苏心中不自觉一颤,他从未想到还会从
萧景琰口中再听见“先生”这个称呼。
“苏某,洗耳恭听。”
“我答应过先生会做个以民为重的好皇帝,如今的大梁,即使还没完全达到皇长兄的理想
境地,可也不至于负了江山繁华百姓安康这八字承诺。”
“那景琰,你自己呢?”
“独缺一人与我共同见证那日的到来,一个我最想让他看见清明新局的人,先生可知是谁
?”答案分明呼之欲出,梅长苏却在启口时突然噤了声,略带苦涩地弯起唇角,摇头。
“是你,梅长苏。”萧景琰他说了,是梅长苏,是那个曾被昔时靖王称为阴诡谋士的梅长
苏。
乍闻意料之外的答案,梅长苏一时之间也不知当作何反应,是惊讶是困惑是惊喜亦是感动
。
“请先生信我的真心实意。”
“我明白,真的。”
梅长苏突然懂了,那口口声声的先生并非偶然,而是萧景琰看穿了他的怯弱开出的一帖心
药。
眼前的帝王本心坚若磐石,却又比过往更加深思熟虑。
晚风吹拂,梅长苏肩头不自觉一缩,不一会一件披风便从背后盖上,他尚不及开口拒绝,
萧景琰就先发制人道:“圣旨。”
“这种时候皇帝架子就摆得如此自然。”江左梅郎笑道。闻言,年轻帝君不怒反拢起笑窝
,言:“当年受教于先生,景琰理当青出于蓝。”
“陛下的成长倒是快得让苏某既意外又安慰。”
“长苏,回来吧。”
“你已不需谋士,景琰。”
“不错,朕确实不需谋士。”大梁皇帝果断否定,顿了顿后又言:“但萧景琰却需要梅长
苏。”
梅长苏一愣几度张口欲言,踌躇良久终于决定开口时却觉颊上一凉,空中开始飘起了雨。
“跟我来。”萧景琰未等梅长苏答复就迳自拉起对方的手快步往密道的方向走去。
“去哪?”
“避雨去。”
风雨带来阵阵寒凉,但交握的双手是暖的。分明被雨打得狼狈,却让彼此感到久违的无拘
无束。
行至半途,忽见一人从旁朝他俩走来。
“草民黎纲,参见陛下。”黎纲对大梁皇帝淡淡地行了个礼后,注意力随即转移到自家主
子身上,急道:“宗主,我替您撑伞吧,这样淋下去可会害风寒的。”
黎纲手一伸让梅长苏稳妥立于伞内,可此举却换来自家宗主一声短叹,后道:“黎纲,你
先回去吧,我们要去避雨,不要紧的。”
“就在前方,不出百步。你家宗主,朕自会照顾。”黎纲狐疑一望,但终究不好太明目张
胆质疑大梁皇帝,亦不好违背宗主的命令,他最后道了句那宗主我先回去了您要保重后便
行一礼告退。
守在密道出口的列战英,见到显然淋了雨的萧景琰及梅长苏时连忙迎上前去。这雨来得突
然,他同皇上出宫只带了佩剑,因此在察觉落水时,也只能干等在原地。
列战英开口为自己的思虑不周请罪,萧景琰倒是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仅道没人想到会下得如
此急。
“这儿就是当年皇长兄不准我们来的地方。”
“这世上还真有这么巧的事。”
“我想就是缘份吧。”萧景琰满是怀念的说著,随后话锋一转,道:“所以,就回来吧。
”
“景琰,其实我答应过先帝不会再以林殊之名立于朝堂。”
“那都不是问题,若你愿意,我定让你名正言顺地回来。”
**
蔺晨边替因风寒而卧病在床的梅长苏诊脉边调侃道:“你们不会是野合了吧?”
“咳咳咳,野合你个头,粗俗!”
“那不然怎么去一趟郊外见个萧景琰就染风寒?”
“懒得理你。”梅长苏侧过脸表示不屑之情。蔺晨司空见惯地笑了笑,又言:“拿去,别
说我这朋友待你刻薄。”
话音方落,那瑯琊阁来的蒙古大夫就一溜烟出了厢房。梅长苏转过身,看见蔺晨留给自己
的“礼物”,脸倏地一阵红,随后不顾形象地大喊:“飞流,打他!”
tbc
后记:
蒙古大夫究竟给了梅宗主什么呢~~~
替水牛点播一首《回来吧》(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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