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部门秘书Amy,请多指教。”Amy边走边问:“你有英文名吗?”
“没有。”
“那快想一个吧,我们这里都叫英文名。”
英文名啊。张嘉祥只有小时候学儿童美语时,老师帮他取的“Alex”,可是如果有人
叫“Alex”他肯定不会回头。
还是想个和中文名字比较像的好了……他分心思考这件事时,Amy又问:“你和Eric
认识吗?”
张嘉祥老实摇头,“不认识,我今天第一次看到他。”
Amy回他一个诧异的目光,“是喔?”
大概因为在这种大公司里,居然一面试……不,根本没有面试就录用,所以她才那么
惊讶吧?张嘉祥不难理解Amy的心情,因为就连他自己也很惊讶。
企划部又分为几个课,Amy带张嘉祥晃了一圈,向每个课介绍一下,所有人看起来都
很忙,顶多抬头看他一眼。因为人太多,张嘉祥也完全记不住那些人的长相,更别说名字
。
“好大的部门。”张嘉祥感叹,“没想到Eric那么年轻就管这么多人,好厉害。”
“你真的和他不熟耶。”Amy笑了起来,“Eric是很厉害没错,不过另一个原因是,
他是董事长的儿子。”
张嘉祥又惊讶了一次。踏进这间公司才快一个小时,他的惊讶神经好像快麻痺了。
出生在这种大企业家族,果然不同凡响。他又感慨地想。
“不过Eric人还满好相处的,只是对工作的要求比较严。”Amy带张嘉祥去茶水间,
“他从来没请过秘书,你是他第一位个人助理,所以我还以为……”
她打开上面的吊橱,拿出一个贴了写着“ERIC”标签的小密封罐,“Eric喜欢黄金曼
特宁。听说我之前的秘书都是用手冲的,我不会,但是用咖啡机他也没说过什么。”
她在咖啡机的滤杯里放入滤纸和咖啡粉,然后在咖啡机里加水,按下开关,转头对张
嘉祥说:“基本上早上一上班和中午要泡给他。等一下就午休了,他都吃二楼有一家自助
餐,口味清淡一点什么都可以,记得装汤。”
咖啡泡好之后,Amy端著咖啡,在带他走回经理办公室的路上说:“有什么问题都可
以问我。不要客气”
“谢谢妳。”张嘉祥由衷向她道谢。他最怕在陌生环境没有人伸出援手,能遇到像
Amy这么亲切的同事,让他感动得不得了。
回到经理办公室,Amy敲敲开着的门,“回来了,Eric。”然后把咖啡放在他的桌上
。
“辛苦了。妳去忙吧。”
张嘉祥走进办公室,Eric仍微皱眉头盯着萤幕。
张嘉祥从来到现在还没看Eric笑过,他轻手轻脚地走回座位,想到Amy说过的话,还
是不禁疑惑:这个人真的很好相处?
他看到桌上有一张应该是人资拿来的资料卡和业务保密协定等等文件,他正在填写的
时候,Eric唤了一声:“喂。”
张嘉祥抬头,Eric正看着他。Eric见他没有动作,只是回看自己,便不耐烦地说:“
过来。”
“喔。”
张嘉祥赶紧走过去,Eric丢一个L夹到他前方,“这是我们向你家订的产品。写个企
划案给我。”
“啊?”张嘉祥很自然地发出疑问的声音,拿起那个L夹,里面是关于一个乳霜的成
份和功能之类的资料,还有外观设计图。
“啊什么啊?”Eric又皱起眉头,“你家的东西你很清楚吧?明天交给我。”
张嘉祥很想说他不会写企划,可是不敢讲,只是点头之后走回座位。他才坐下,Eric
又说:“对了,今天开始你住我家。不用回去了。”
“啊?”张嘉祥的疑问声比刚才更大。住他家是什么意思?
“啊什么?”
“我……我会去租房子……”
“你的工作是打杂,兼佣人。从我一张开眼睛你就必须出现在我的视线内。”Eric的
视线回到电脑萤幕,“我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准顶嘴。”
个人助理是这个意思吗?虽然好像听说过,有的秘书会帮忙处理老板的私事……可是
会住在老板家里吗?张嘉祥想了想,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于是决定放弃这里,去找别的工
作好了。
“你是不是想走人了?”
Eric仿佛读了他的心思一样抛出的问题,让张嘉祥吓一跳。
“你家……贷款买了两台机器嘛?”Eric瞥了他一眼,“令尊敢这么做,你知道我给
你家多大的单?用那些钱买一个废物,我还嫌贵了。”
虽然被Eric骂是不值钱的废物,但张嘉祥震惊到忘记生气。
所以这全都是有预谋的?
“如果产品里验出个什么……商誉受损,被要求庞大的赔偿;周转不灵,付不出钱…
…我和银行高层也很熟……搞垮一个小工厂,太简单了。”Eric若无其事地说:“令姊好
像要结婚了,你想拿倒闭的工厂给她当嫁妆吗?”
“你……为什么……”张嘉祥完全不懂,Eric为什么要这样对付他家。Eric明明就很
不屑他,却又用这种手段让他无法离开,这状况也太矛盾了。
Eric没有理会张嘉祥,他看了萤幕下方的时间,拿出五百元放在桌上说:“去买便当
。”
他看张嘉祥没有动作,不耐烦地用食指敲敲那张钞票,“还发愣,快去!”
张嘉祥连忙拿了桌上的钱走出去。他还没去过二楼的餐厅,内心着急时,刚好看到
Amy还在座位上,他松了一口气走过去,毕竟有人陪总是比较安心。
“Amy。不好意思,我对这里还不熟,可以麻烦妳带我去餐厅吗?”
“好啊,等我一下。”Amy依然和善的笑容,给了张嘉祥不安的心一点安慰。
似乎整个二楼都是员工餐厅,里面有许多不同类型的店家,简直像个购物商场美食街
。
“这里也有很多外面的人会来吃,刷员工证可以打七折。”Amy指向前方远处,“就
是那一家自助餐,你过去吧,掰掰。”
Amy说完就走开,和其他女职员一起到别的店家柜台去了。
张嘉祥一直记着要夹口味清淡的菜,他怕自己花太多时间,挑了几样之后匆匆回到办
公室,把Eric的便当放在他的桌上,正要坐下吃自己的那一份,又听到Eric不悦的声音,
“汤呢?”
“啊……”张嘉祥因为怕被骂所以太匆忙,忘记装汤这回事了,“我忘了……”
“去装。”Eric打开便当盒,没有看他,“废物就是废物。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连买午餐这点小事都出错,张嘉祥沮丧地想,自己是否真的一无是处。
装了汤回来,胃口不佳的张嘉祥勉强吃完饭,处理了自己和Eric的空便当盒,正要回
去休息一下,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是家里打来的。他走去楼梯间听电话。
“什么事?”他有气无力地问。
“阿祥,有个说是晨扬的人打电话来,说你今天立即开始上班,住公司宿舍,不回来
了?”母亲有点紧张地问。
其实是住在主管家里,不过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张嘉祥顺着话说:“嗯,对,我本来
想晚一点再打回家说这个。”
母亲似乎放心了,“公司真不错,还有宿舍给员工住啊。要好好把握这个工作喔!”
不想把握也不行啊。张嘉祥在心里叹气,回答说:“好啦。没事的话我要休息了。”
“阿祥,你有衣服换吗?要不要我叫你爸给送过去?”
“没……没关系啦,公司有……有发衬衫。”张嘉祥随便掰了一个自认还算合理的回
覆。
“还有发衬衫喔?哎呀真不愧是大公司!”
张嘉祥庆幸母亲没外出工作过,但他还是怕会露出马脚,赶紧说:“午休快结束了,
我要去睡觉。掰。”就挂了电话。
一整个下午,Eric没有再叫张嘉祥做事,俨然像是忘了办公室里有这么一个人一样。
Eric把张嘉祥当空气,对张嘉祥来说也好。他对着电脑搜索枯肠,找遍教学网站,想
办法写出Eric交代的企划书。他不确定这份企划书究竟只是一项能力的试探,或是攸关家
中生计的大关,不管怎么样,他都得想办法做好。
不知不觉天黑了,张嘉祥写了又删,修了又改,最后一个下午只写出一页,先不说这
是他第一次写企划书,尽管从小在保养品瓶罐和包材中生活,但因为他没有兴趣,对保养
品市场根本连一知半解都谈不上,不过现在后悔对家里的生意太漠不关心,也为时已晚了
。
张嘉祥的脑筋思考过度,反而变成一片空白,他正对着萤幕发呆,Eric又喊了他一声
:“喂。”
他赶紧把头转过去,Eric敲著键盘没有看他,说:“没事就把东西收一收。看了碍眼
。”
在一天内被嫌得体无完肤,这还是张嘉祥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刚出社会的一点点自信
心都快被嫌光了,他只能默默关了电脑,收拾桌上的文件。一想到晚上还要再和这个人相
处,他几乎要哭了。
张嘉祥把电脑收进电脑包里,整理了桌面,抬头看Eric还没有要走的样子。
不是说要住他家吗?张嘉祥才刚这么想,一名看起来和Eric年纪差不多,穿着西装的
男子提着一个小袋子走进来。
“晚安,Eric。”对方微笑说完,把小袋子放在那张大办公桌上,“不要太晚回家。
”
“都弄好了?”
“都办妥了。”
“那你带他去买点衣服再回去。”
张嘉祥呆呆地看着那个人和Eric,Eric说话的语气很柔和──他对其他人的语气也不
差,好像只对张嘉祥不耐烦──而且张嘉祥还在他的脸上看到今天第一个微笑。
那个人随后朝张嘉祥走来,也友善地笑道:“你好,我姓沈,叫沈君沁。跟我来吧,
我带你回去。”
张嘉祥连忙点头站起来,跟着这个叫沈君沁的人走出去。他们搭电梯到地下停车场
,沈君沁提醒他:“你刚才没有跟Eric打招呼,下次要记得。他这个人很计较这种小地
方。”
张嘉祥连忙点头,“……谢谢,下次我会注意。”
沈君沁带他上了一辆黑色Laxus,发动之后说:“等一下我会带你去买几套衣服,如
果你还需要其他东西,周末我载你回家拿。”
“呃……不用啦,我自己回去拿就行了。”
“别客气。”沈君沁稍微回头对他一笑,“我开车载你,比带大包小包搭火车方便。
”
这样说来也是,张嘉祥老实地接受他的好意,“那就……谢谢。”
沈君沁感觉上也很亲切,这样看来对他态度很差的只有Eric而已。张嘉祥实在想不透
,难道是他哪里得罪过Eric吗?可是这种大企业第二代,他根本没有接触的机会;还是家
里在生意上得罪过人家?似乎也不太可能。
难道……Eric是许立凯的哥哥,反对许立凯和他交往,所以看他不顺眼,趁许立凯出
国不在来整他?
张嘉祥想到这里,自己都忍不住想笑出来。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偶像剧看太多──
但是也说不定。张嘉祥从后照镜看前座的沈君沁,沈君沁也从后照镜瞄他一眼,笑问
:“什么事?说啊,没关系。”
“请问……Eric,姓什么?”张嘉祥小心翼翼地问。
“上班一天还不知道上司的名字啊?”沈君沁笑了起来,但不是嘲笑的意思,“也是
,他应该不会自我介绍。他姓陈,但是他喜欢别人叫他Eric,说听起来比较没隔阂。”
姓陈啊。那就和许立凯没关系了。张嘉祥在心里嘲笑自己的想法,但是又延伸出另一
个想法:该不会Eric其实喜欢许立凯,所以才找他麻烦……
这个就很难求证了。可是应该也不会有种事吧?
大概是看张嘉祥心事重重,沈君沁开启话题,“第一天上班,还好吗?”
“嗯,还好。”
“Eric只是对一些事情要求比较高,习惯的话其实他人蛮好的。”
又是这种说法。张嘉祥苦笑说:“我看他对我是好不了了。”
“别这么想。他喜欢乐观而且有能力的人。”沈君沁在红灯前停下来,转头笑道:“
你只要拿出最好的表现做给他看就行了。”
可是张嘉祥知道自己本来就是个平庸的人,在那种低气压对待下也乐观不起来。看样
子真的大概会被讨厌到底吧。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