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床犯罪学者:火村英生的推理(2016),火村英生X有栖川有栖
(安定的)迟到了的0415火村生日贺
今年第二次在侍者的的招呼声中踏进原来不会涉足的高级餐厅时,有栖川有栖下意识地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着。
由于从事“作家”这样的自由业,基本上没有什么穿着正式服装的机会,但毕竟是要到这样的地方用餐,他只好硬是从现在的衣柜里凑出了一套勉强能够接受的西装──幸好去年底为了出席颁奖典礼时准备的那一套还没有转进二手店家里,整齐地穿上之后在镜前来来回回看了几次也觉得还算体面,然而久违的被衣领与领结所束缚,令他感到相当不自在。
虽然动不动就调侃担任教职的友人平常那一身摆明了是在敷衍社会对于“正装”的定义的穿衣风格,但有栖川──尤其在这个时候──并不是不能理解对方之所以那么做的心情。
然而他之所以得要面临现在这个状况也是由于那个家伙。
“有订位的火村。”轻咳了一声,他向看过来的侍者报上了预约者的姓氏,接着跟随在马上反应过来、说著“了解,立刻为您带位。请往这边”的男子身后走进用餐区。
一边走着,他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地骂起了那个家伙。
一个年还没过上一半,到这样的餐厅用餐却已经是第二次了。
上一次据说是原来与火村约了聚餐的同事临时有事取消,于是订位的资格便转让给了火村;而那时火村只稀松平常地问了“到外头吃饭,来不来?”,直到抵达了目的地他才知道是那样的餐厅。一身休闲打扮的他在门外踌躇许久,才被更加不修边幅的同伴拉了进门,而即使有那样的同伴做比对,在座位上的他还是如坐针毡。更别说那一次的用餐意外地让他们与一次凶杀事件扯上关联,于有栖川或者火村而言恐怕都不是太愉快的经验。
然而这一次邀请、并选择餐厅的人依然是火村,而特意外出用餐的事由则是“庆祝有栖川老师的新作终于发表”。
他严正地向对方抗议那多余且充满挖苦的两个字,然而听筒那头的火村只是似笑非笑地哼了声,补上一句“到时候记得穿得称头一点,有栖川老师”,便挂上了电话。
──你才注意你的仪容,不良教师!他的吐嘈没赶上,只成了对着手机萤幕的自言自语;他颓然垂下手、半躺在自家的沙发上,瞪视著天花板、独自品味着那股火大,过了阵子才想到要起身翻箱倒柜。
若是不爽的话拒绝不就好了──一边因为那家伙的事情碎碎念著、一面也吐槽著自己,然而他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火大,毕竟他们这般互相挖苦的习惯也已经持续了十二年之久,因为足够明白对方所以知道那些话语里从来就不带真正的恶意,因此也不会真的因此而发怒。
──奇怪的是,他们似乎打从一开始便如此亲暱。
而另一个不拒绝他的理由──有栖川抬头看向桌上的电子时钟,约定的那一个周四晚上是四月十四日──也就是,隔天便是火村英生的生日。
他并不是没有记着,实际上,由于火村素来对于庆生一事兴致缺缺,这几年下来总是由他提起、并提议如何“庆祝火村老师又往大叔迈向一步”,但是今年却被火村抢先预定了活动。
虽然那家伙还是不肯明白地提起这件事情。想到这里,双膝着地、往矮柜里翻找著记忆中的西装的小说家不禁失笑。都要三十三岁的人了,还像个小鬼一样在这种事情上头闹别扭啊。
不过,不戳破这样的别扭才是成熟社会人士的作风。有栖川不无自得地想着,还是将这件事情放进了心里头。
虽然如此,但走在用餐区恰到好处的昏暗、恰到好处的音乐之中,穿梭在衣冠楚楚的宾客里头,有栖川还是忍不住满腹牢骚。
到底为什么要约在这样的餐厅啊……
他微皱起了眉头、轻轻地咬著牙。本来他们都不是会出入这种场所的人,在外用餐的时候更偏好普通的小餐馆、或者是热闹嘈杂的居酒屋,在那样的环境里头,即使是穿着随便的三十岁男子都能够放松心情、尽情欢笑;但火村偏偏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指定了这样的高级餐厅做为聚餐的地点。
偏偏他们今天又是各自前来的。
如果是事先会合、一同前往的话,感觉起来还不至于那么奇怪,然而独自一个人心神不宁地来到这种地方,心情上又完全不同。
简直像是赴一场约会一样。
──不,这么说的话一定会引来火村的嘲笑吧。那个人一定会垂下视线、从微微开启的唇间吐出低而轻、无可奈何一般的叹息。
这其实就是一场约会。
有栖川其实心知肚明,然而这个念头令他喉咙发干。
因为至今他们仍然没有给彼此的关系下个明确的定义。
火村在他遭遇绑架、幸而无事归来的那晚突兀地提起了这个话题,然而当下却陷入尴尬;像是一场牌局,他们握著各自的牌组与答案,一来一往的试探,却没有人愿意先掀出底牌。话题在微妙的气氛之下无疾而终,想着或许可以慢慢的将这件事谈开,然而紧接着就发生了那件事情──
他不只一次在心里埋怨火村的不告而别与一意孤行、也后悔于自己没有牢牢地将他抓紧,以至于在那样暧昧的情况之下失去了对方;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怎么渡过那段煎熬,也不愿意再度回想。
但他仍记得那段时间里自己自虐且无法自拔地反复揣测,揣测著那晚自己与对方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自己那时的想法仍是暧昧的,而直到体会到了绝望的那一瞬间,真正的答案才浮出到意识的表层;恍然大悟的同时也深刻地为之刺痛,直至今日胸口深处还时不时发疼。
然而直到现在他还是没能向火村开口,而历劫归来的火村的态度也仍然一派自然──仿佛回到过去、彼此最舒适的那种相处模式;一开始他完全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对方这样的态度又恰到好处的强化了“什么也没有改变”的错觉,直到稍微冷静下来以后,才又因为那些已查知的事情而焦虑、坐立不安。
火村大概也是吧。新学期开始以后,火村得要处理学校的种种(包括他失踪的那一个月里的)事务,而有栖川也正因为新刊发行的相关工作而忙碌,他们见面的频率下降了许多,难得见到面的时机不是在火村的田野工作、就是在租屋处和时绘太太三人一块闲话家常,基本上没什么时间独处,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比过去更频繁地感受到火村的视线,被那样弄得芒刺在背而忍不住反问他“发生了什么?”时,却往往被轻描淡写地回避。
就像是某种试探、或者是挑逗。因为火村总是在某些方面拐弯抹角,所以有栖川也早就习惯了这一套,平常大多会在看够了他的耍宝之后不耐烦的要他有话直说,但这一次却因为自己也心里有鬼而没能继续追问。
怀着这样惶惶不安的心情,他还是调整好了呼吸、迈出勇敢的脚步──没有什么好紧张的、有栖川有栖──前赴这场与火村英生的约会。
心里打着“反正火村肯定会是压在时间的边缘线上抵达的吧,只要自己早点到的话,作为等待者总比被等待者要来得不尴尬一点”这样的主意,有栖川今天特意提早了出门的时间,也确实在约定的时间以前便到了餐厅;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顺利,但当他顺着侍者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却立刻后悔于自己怎么没有先在门口确认同伴的行迹。
“您的同伴已经在那边的席上等候了。”侍者殷勤地说道、掬了个躬便退了下去,留下他──或者说不打扰他一个人面对独自面向他的同伴。
两人座的圆桌前已经坐着一名男子,在这样的场合之下依然故我地以手支著下巴,然而因为他的到来而直起了身、自座上站起,双眼直勾勾地朝着他看来。
那无疑是火村英生,但即使知道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屏息、睁大了眼。
被那家伙挖苦地要他“穿得称头些”,有栖川确实被激起了些许的对抗意识,除了挖出压箱的西装之外,连头发也特意用整发剂梳整过;他对于自己的打扮还有几分自信,而这么做的同时,心里也暗暗期待着平常仪容一蹋糊涂的那个家伙会以什么样的模样出现。
且不提大学时候的黑历史,就是出社会以后,火村英生在他的记忆中也从来与“衣冠楚楚”一词扯不上边;事实上,若以“不修边幅”来描述火村平常的乱糟糟的鸟窝头与过于松垮的衣着恐怕还嫌太过客气,而他在研讨会一类正式场合上穿着合身西装并稍微整理过头发的模样相较之下至少还差强人意,其他比方出席友人婚礼之类情形、火村的穿着品味也不过就是停留在前述的等级,而着装以后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则完全可以看出这个人就是与“整齐的穿着”一事全然不对盘──那份为迎合社会标准而尽的努力,几乎到令人要拍着他的肩、给上一声“辛苦了”的鼓励的程
度。
然而眼前男子的模样全然颠覆了他乱七八糟的想像。
剪裁得宜而质料良好的西装整齐地穿在对方身上,连领带也一丝不苟,使他令人恼怒的身材优势凸显无疑,而一头乱翘的卷发也往鬓边梳起,留下几绺发丝落在饱满的额头上、让整个造型不显得太过僵硬,并恰到好处的露出了底下的那张脸庞──交往十数年以来,有栖川一直知道火村的样貌是相当出色的,只是性格上的缺陷以及对外表的轻忽使得这项优点难以为人所察觉,甚至连见惯的他也经常忘记。
但是火村今天的造型将这个事实重新摊在他的眼前。
火村英生是很好看的男人──好吧在他为了替这家伙挑张适合的遗照(幸好没有用上)而将他所有的照片重新看过一次之后确实的明白了这一点,但如此直白地在眼前出现时还是令有栖川再度受到了冲击;他眨了眨眼,不敢置信地盯着对方。
“……怎么到得那么早?”眼前的男子同样直直看着他,就连那张脸、看起来也与平常时不太一样──不、并不是说他脸上的五官有什么不同,而是表情──挑起的眉、睁大的眼与微启的唇在火村英生脸上构成了一种或许可以称之为“惊喜”的陌生表情,然而那个表情随即隐没下去;他所熟悉的火村英生略微垂下眼、嗤地低笑了出来,“看来你相当迫不及待嘛,有栖。”
“……阿呆,你才是、太早到了吧?”上一个瞬间胸口才感觉仿佛窒息一般的闷疼,下一秒他便反射性地回击对方的调侃──搞什么啊这个家伙!为什么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啊!“这会造成人家的困扰的吧!”
“不,我当然也是考虑过这一点、没有造成困扰的……不过说不是因为期待的话,那就是骗人的了。”火村若无其事地回应,直白的笑容也收敛成平常那种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眸从看起来慵懒的厚重眼脸下头看着他,不是故作幼犬一般的无辜、但同样明亮而慑人──这家伙、
“喏、还是别站着说话了,请入座吧,有栖川老师。”
说著,火村装模作样地弯下了腰,接着绅士一般地将空席的椅子拉开。
一时哽住了话语,他有些不甘地听从了对方的建议,而在坐下之后感觉到了背后气息的靠近;像是本能中的危机意识被激起,他的背脊根部微微发麻。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火村只是走到他的身后,替他将椅子往前头推近;感觉到座椅被颇为强劲的外力压住的时候有栖川没有来的颤抖了一下,而对方因此轻笑了声,一只宽大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背上。
把人当笑话的家伙。他在那家伙归座之后狠狠地瞅着他,但对方并没有露出任何近似于反省的模样,只是冲着他浅浅地笑着,接着招来侍者点餐。
本来他就对这类的高级料理无所知悉,想着反正对方知道他的食性,索性将点餐的工作完全交给对方,在火村与侍者讨论著推荐菜色的时候闲闲地晾在一旁、漫无目标地晃着目光。
虽然试着观察餐厅里头的其他客人,但一旦心里有了什么想法,却又不由自主地转向火村的方向;在对方忙着别的事情的时候自然不可能突兀地插口,于是他只单方面的看着对桌。
对方的这一身打扮看上去果然还是相当新鲜──同时也太过刺激了一点;冷静下来以后再看,他已经可以像这样对着对方品头论足。真是的、从哪里弄来这一身衣服的啊……
这样漫不经心地想着,回过神来对方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点餐、转过了头;查觉到目光正对着的时候有栖川差点跳了起来,为了掩饰这个失态,他连忙耸起肩膀、皱起了眉头:“──喂、干什么啊你?有点恶心啊!”
“没什么,”面对他的过度反应,火村扬起了单边的眉毛,唇上的弧度勾得更深,“我只是在想,我脸上有什么东西、让你看得那么认真?”
“有什么……不就是感觉有点新奇嘛,那个鸟窝头的火村老师终于舍得换个造型了……如果让你那些女学生们看到的话肯定会兴奋不已吧,我还想着是不是要拍张照给他们呢。”
想起那两个女孩子、以及贵岛朱美在火村的回归欢迎会上将他拉到一旁、半是玩笑半是期待地向“与火村老师最接近的有栖川老师”请求──“假使有机会的话、请务必让火村老师换个造型试试”、之类的;因为这种事情被年轻女孩们以闪烁著光芒的眼神看着,一时之间他也不知是该开心还是该尴尬的好。
没想到还真的给他碰上了这样的机会啊……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而火村像是对他的话感到兴趣似地微噘起了唇,做出了带着笑意的疑问口型:“喔?对于女孩子们的事情相当用心嘛、有栖。不过‘拍张照’什么的,简直像是把人当作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看待了啊?”
“又没有那样的意思……别擅自把别人的话往坏处解读啊!”
“嘛、都要你穿得称头了,自己当然也不好意思失礼,搞了半天好不容易弄成了这个样子,要是再被人当作笑话一样指指点点不就太悲惨了吗……”
“喂!”对方一劲的曲解他的话语,有栖川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就说了、别把别人的赞美说得那么不堪啊!好不容易你没把你那张脸藏在头发里头、又难得穿得人模人样,这样不是挺帅的吗?机会难得,让你这个邋遢的老师在学生的心目中挽回一点形象嘛!”
听他这么说,眼前的男子十足满意般瞇起了眼,无声低笑着咧开了嘴。
啊──啊、又被这个家伙耍了。他在心中响亮地啧了声,眉头皱得更紧。瞧这个反应就知道,这家伙肯定就是要逼他自己说出口……很帅、之类的。
“……你啊、就是这点令人不爽。”他抿著下唇,试图做出不悦的模样,“偷笑个什么劲啊!都几岁的人了,给我好好的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啊!”
“嗯?”火村回以反问一样的鼻音,又出现了那种故作无辜的眼神、以及得意无比的表情,“笑也是没有办法的吧?从你那边得到称赞可是同样难得的事情呐,当然值得开心了。话说回来,今天你也是卯足了全力了嘛?有栖。久违的全脸露出,和年轻的时候相比、增添了不少男子气概啊?”
“──阿呆!”他的佯怒还是没能保持多久,就因为对方太过愉悦的模样而破功,有栖川又轻骂了一声、接着便和对方一起笑了出来,“少说得一副我很吝于赞美的样子!你才是、赞美人的方法太拙劣了!什么‘和年轻的时候相比’,说得一副我已经是大叔的样子!也不想想谁才是那个跨过了今天就要进入三十三岁的人啊?”
“欸、已经又到了这个时候了啊?”火村睁大了双眼、并看似吃惊地张开着嘴,“时间怎么会过得那么快啊……我的记忆还停留在三十二岁的时候啊。”
连装傻都要表现得如此戏剧化,真是糟蹋了这副外表──看着这样的家伙,简直连叹气的心情也没有了。不日之后也要跟随对方脚步增添一岁的小说家索性阖上了嘴,对拙劣的演出报以安慰性的微笑的同时,凝视着眼前的男子。
果然、这家伙能够回来还是太好了。他想着。
从认识之初火村英生便是个充满冲突性的人。表面上冷漠、实际上也抱有对人的热情,理性与知性看似坚若磐石、但怀抱有阴暗面的精神也时不时因为外在的冲击而动摇,而他充满人性的那一面隐藏在坚强的外表下头,从心灵武装的空隙之间觑见的内在显得格外脆弱易损。
让人放心不下的家伙──说起来,初识不久的他在那个雨日就已经隐隐约约地察觉了那家伙所抱持的两面性,从那之后火村英生在他的心里便不再只是个“有趣的家伙”;随着他们良好的交往关系持续,看过越来越多火村只在他面前展现的部分,比如机敏、比如体贴、比如温情、比如慰藉,有栖川也以同样的方式回报;然而他面对着火村试图隐藏起的那些灰暗的忌讳的焦虑不安的部分却束手无策,只能待在他的身旁,试图对此有所做为。
长久以来归因于这是“作为最亲近的友人的责任心”之类的话,但事到如今他也不能够再自欺欺人──以小说家的笔法说来,这样的感情想必应该命名以“爱怜”一类的词语。
“你又在盯着我发呆了,有栖。”
火村的声音将他从自己的思考当中拉了出来,他眨了眨眼,看着对桌的友人又回复到了一开始那样的慵懒姿势──这家伙对于这种环境的配合果然也只是敷衍了事的程度而已。他不知道为什么因为这种事情而感到安心。托在手掌上的头半侧着面向他,从眼眸到唇边都含着毫无遮掩的笑意。
“你在看什么?看得我都害羞了。”
你才是、阿呆!火村肯定是打着坏心眼地继续追问,而有栖川为此在心里暗骂了声。
这十几年下来,自己已经几度被这样的眼神看着了?不用说,肯定数也数不清了。
幸好侍者在这个时候前来送上餐前酒,彼此的表情都安全的隔离在两侧,而有栖川也趁著这个时机迅速地想出了一套说词。
“呐、火村,”他在侍者退下去之后向前倾身,开辟一个新的话题,“你还记得吗?那一天的前一个晚上的对话。”
“喔,福尔摩斯与华生的那一个问题吗?”
“才不是──我是说、我跟你……‘是什么样的关系’的那一个问题。你还没有给出答案吧?那个‘普通朋友’可不能算数啊!”
对方轻笑着叹了口气。
“没想到你还记着那件事啊。那么、你呢?过了这一个半月以后,答案有什么改变吗?”
他含住了下唇,暧昧地点了点头。
“那么,要在这里回答这个问题吗?”
“不、这样也……”面对对方再合理不过的提议,开启这个话题的他却不自然地踌躇著;简直可疑之致。
“──啊,这样好了!”尴尬的沉默没有维持太久,有栖川忽然灵光一现,脑中冒出了一个合宜的解决办法,“我们分别把答案写下来如何?然后等一下用完餐再来对答案。”
火村扬起了眉,附议了他的提案。他们向侍者要了纸张、分成两半,各自拿了笔写下答案;沉吟的时间中他偷偷瞟向对方,火村没什么犹豫便干脆地动笔、书写的也仅寥寥数语。
“然后呢?”一边分别折起自己的答案纸,对方又继续问道。
折起的纸张攒在手里、放进口袋之时仿佛还微微发著烫,他像卸下了心头一块大石一般吐了口气,接着重新抬起了头。
“这件事就先放在一旁了。”有栖川若无其事地说,从桌上拿起了酒杯,“好啦,干杯吧!”
火村低笑了声,同样端起酒杯。
“那么,在此恭喜有栖川老师新作发表,也祝福老师这次的作品同样销售长红。”
又在挖苦人了!他瞪了对方一眼,不甘示弱地开口。
“也恭喜火村副教授即将在今晚以后迈入人生的第三十三年──也就是,又平安地老了一岁了,可喜可贺。”
这次换火村露出了苦笑,他们碰了杯、接着啜饮著微酸而轻盈的酒液。
“真是的,被你这样一再地提醒,想忘了这件事情都难。”对面的男子先放下了杯子,以无奈的语气说道,“又老了一岁啊……实在令人开心不起来啊。”
“所以我才说你都把别人的话往坏处解读啊!”仍然持着酒杯,小说家不顾礼仪地朝着对方伸出食指,“我刚才的那句话的重点才不是在那里!”
“喔?”
“重点在‘平安’!你这个让人放不下心的家伙!”他提高了声音,“未来的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给我乖乖的变老啊,傻瓜!”
有栖川将酒杯放回桌上,而眼前的男子定定地看着他;因为对方的表情显得相当平静,他因此注意到了自己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了起来。他们静静地对视著,明明情绪应该已经平稳了下来,心跳却不知道怎么地越来越快。
“……这样的话,未来的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也都要承你费心替我庆祝了,有栖。”终于,火村打破了这阵沉默、带着笑意地开口;有栖川紧张地几乎忘了怎么言语,只低低回应了一声“阿呆”。
接着是开胃、前菜,一边吃著,他们一边自然地聊起了天──像平常一样、漫无目的地想到什么便说些什么,讲到兴奋之处提起声音、说到有趣的事情便一起笑个不停。
这就是他们的关系。有栖川想着。能够维持着这样就已经很美好了。
火村又朝着他看来,而他对上了他的目光。
“喂、火村,”突然想起了有趣的事情,他促狭地微笑着,向前方倾身,“要不要再来玩那个?观察人类的推理游戏。”
对方从鼻子里似笑非笑地哼了声。“什么、又想到那种无聊的事情了?你上次不就对那样的游戏颇有微词吗?更何况我倒也不是真的对陌生人的人生抱持多大的兴趣。”
“──而且,今天我打算专心一点。”他以低但清晰可闻的嗓音追加了这么一句,双眼直直地对向眼前的人。
做为那道目光与那句话语的接受者,有栖川有栖闭上了嘴,感觉项颈到耳根不由自主地发烫。
用餐结束以后外头下起了雨。虽然彼此都有记得带伞,但雨势并不是撑了伞就能够完全避免淋湿的程度,于是还是叫了出租车。
餐厅与两人住所的距离相当,然而若要两处都跑的话就不是那么顺路,坐上车以后火村看向他,有栖川也没多想便报上了自家的地址。
“反正你的生日礼物我放在家里忘了带出来,就当作顺便去拿吧。”发车之时他向身边的人说道,急促的语气里带着点辩解的味道。“明天再买个蛋糕回北白川那里,和时绘婆婆一起庆祝。”
“嗯,如此一来便承蒙您慷慨借宿一宿了,有栖川老师。”回以装模作样的敬语,火村的动作却与话语相反,粗率地松开了颈上的领带,像是终于脱离了束缚一般,发出了野兽一般的吐息。
“什么啊,你这样就撑不住了吗?”他调侃道,“还没午夜,灰姑娘的咒语便失效了吗?”
“又不会怎样,反正灰姑娘的魔咒已经顺利地协助他掳获王子的心了、不是吗?”
“‘掳获王子的心’……什么啊,”信口的比喻被火村顺势采用了下去,反而是他自己忸怩了起来,“把一个少女成就自己梦想的美事说得那么功利,你啊,还真是势利眼啊。”
“这也只是我自己的解释而已。”黑暗中火村耸了耸肩,“我的看法是,人生在世遇到的净是些不如人意的事情,若要争取些什么,自然自己得尽些努力,无论是让外表变得好看、或者是共进一顿美好的晚餐──用这个角度来看得话,你所谓的势利眼不就正面到值得夸赞的地步了吗?”
“你太夸张了!”有栖川咋了咋舌。
身旁的人低笑了声。
“说起来、有栖,刚才的那个问题,要互相公布答案了吗?”
“嗯?那个……再等一下吧,反正车上那么暗,也不方便拜读您的达笔呐、火村老师。”事到如今他又有些畏于面对答案了。不行。“这样好了,我们先交换答案纸吧!”
“……呵、了解。”
火村回应的语气再一次令他缩紧了呼吸,背脊上那股酥麻的感觉又攀了上来;也许是因为视觉上受了限制,因此更明显的感受到对方从口袋里翻找的动作、以及伸过来的手上的温度。
交换纸片的时候火村的手指首先搭上了他的手腕,接着动作就停了下来。对方的手是温热的,而他也不遑多让。
不知是谁先开始,温度慢慢地升高了起来。
啊啊。
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谁也没有先移开手,就这样沉默地相握著直到目的地、他的公寓下头。
为了付款而松开的手上仍然带着对方的炙热,他们下了车而没有更多对话──谁也没有先做好面对对方的准备。
雨已经差不多停歇了,而夜晚是凉爽的,但空气里头却弥漫着燥热。
“……呐、火村,”
迈进公寓的玄关以前有栖川终于耐不住这股气氛而先开了口,极力放松了语气、提起无关紧要的问题,“刚才的餐厅……是法式的餐厅吧?但是店名却不是以法文命名的呢。”
“啊啊、那应该是拉丁文吧。”
“喔──难道火村副教授也对拉丁文有所研究吗?很厉害嘛!”
“我可没吹嘘过这种事。”对方低哂著,“只是刚好知道那个词而已。”
Convivium.火村低声唸了出来。
盛宴;一起活着。
(END)
原作的作家有栖川系列小说只看过小知堂文化出版的国名系列,而日剧改编的部分恰好被完美回避了(爆)因此对于原作与改编之间的差距完全一无所知
在看日剧版的达利之茧时,忍不住觉得好不容易与有栖约会(!)最后对方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自己身上的火村老师实在太悲惨了所以他整集里的其他失态都可以被原谅(喂)
后来辗转看了杂志才发现当天的晚餐似乎还是为了替他庆生……如此一来又更是悲惨到无可附加了wwwwwwwww
幸好日剧版的时间与原作的不同,那么适逢火村生日,就还他一个好好的约会吧……我是这么想的XD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