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
在咖啡店看到前夫时,以前那种复杂又爱恨交集的情感,已经弭平成一片寂静。
我猜这是件好事,很好的一件事。
看看他──我一边单手撑著头,一边咬著吸管想着──一个五十岁的男人,身
材保持还算不错,至少没有微凸小腹。脸嘛,他一直都属于长得好看的那种,连眼
角那一些皱纹都无法遮掩他出色的外表,甚至吸引了一些喜爱大叔的小妹妹频频转
头看他。噢还有,西装,西装真是世界上最犯规的一种服装,穿在好看的男人身上,
根本是COMBO再COMBO的事情。
他好像在跟下属讨论事情,他对面的男人看来年轻,锋芒毕露的模样,大概三
十初,正是一个有点成就、刚要有点地位,或许还累积了一笔私人资产的年纪。以
前夫会单独跟对方在外会谈的情况来看,这个下属肯定是他极为得力的部下,也许
还有更多,嗯哼?
仰头吃掉杯里的冰块,我继续观察他们。反正这个位置刚好在角落,我可以撑
头假装自己是看窗外风景。
还没跟前夫交往的时候,他是我的上司。有着好看的手指以及好听的声音。我
那时着迷于他的所有,在他面前力求表现,就像现在街边那只不停绕圈圈的幼年柯
基犬一样,巴望着主人摸摸牠的头,即使是一下也好;有他称赞,尾椎上的尾巴会
翘整天,得意洋洋。
唉。
后来我们结婚了。我离职之后我们开始交往,两年后有了一个干净简单的婚礼,
他说不想要太大的排场,他讨厌人多的地方,所以我用尽所有力气跟我那爱热闹的
父母抗争,要求宴客桌数要压到五桌就好。想当然耳当然是被狠狠驳回了,于是我
又提出折衷,希望他们吃他们的饭,我们只负责露一下脸就好。当天我们学习洋派
的作风,在聒噪的主持人油条的祝福下,前夫穿着新郎装开车等我,而我上车坐稳
后优雅对宾客们挥手,他戴上墨镜踩下油门,用他可能此生最快的速度驶离我老家
宽阔的三合院,开向我们婚姻的未来。
只是那天外头有道路施工,车子前行到某个路口后,就被迫转弯了。
现在想想那应该是个预言,因为拐弯之后,我们又迷了路,好不容易才找到大
路回我们的新家去。
平心而论,前夫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他温柔寡言,烧得一手好菜;会洗衣扫地、有些洁癖,很多时候感觉我只是负
责逗乐他,让他从来只会露出冷笑(在公司时)的脸换上一些特别版的表情符号。
他也极度容忍我,偶尔会说我像只小狗,然后热衷于叫我汪汪叫──阿,这是他难
得的一个情趣。
不知道你们会不会这样,当疯狂于某种事物时,会陷入一种癫狂的迷障里,但
若在迷障中突然醒来一下子,就会开始畏怯并且睁大眼睛审视迷障里的种种不合理。
结婚一年半后,我在某个晚上醒来,突然间脑子开始审判着我这一年半的婚姻
日子,到底有哪些说不出的怪异之处。
一个男人,噢不,一个人爱不爱妳,其实从一些相处的细节可以感受,虽说
‘感觉’二字po在BG板定被嘘爆,但有些事情真的只有小圈圈里的两人才能知
道。比如说知道眼前的男人摸妳头发的时候,使用的力道以及指掌间细微的滑动,
到底是在抚摸流浪撒娇的街猫,还是抚摸他结婚一年多的妻子。
常常我认为我是一种“宠物以上、爱人未满”的情况。
那日的夜晚审判让我从迷障里迅速冷静下来,我看着在我身边熟睡的前夫,他
还是该死的好看。可是你知道吗,他很少很少跟我做爱。
我曾经上网找了许多战斗衣分享文来看,也购入了几套性感的内衣,在他休假
的前一晚问他咩修干某──疴不是,咩修干某是我连续被拒绝后,火大地抓着他的
领口怒极反笑地问出口的。在那之前,我用尽一切撒娇的方式,也只成功了两次。
两次,那不是新婚不久的夫妻半天内的次数吗?
想到这件事还是有点愤怒,我自认也算人模人样,现在这个年纪了也还会有底
迪搭讪,但他对我很少硬起来,硬的次数我用两只手就数得完。这件事让我非常挫
败。自己的丈夫对自己缺乏性欲,还有什么事能更打击一个新婚人妻?
刚开始我试着跟他讲清楚性爱这件事,但他总是避重就轻,偶尔真的被问到急
了,才会压上来,用一种强硬而模糊的方式燃起我的性欲,仿佛他真的真的对我还
是有兴趣一样。
回头想想,自我审判那日也是。我沉溺于那些日子良好的互动模式,决定精心
布置并且换上男人看了绝对会硬的服装,在房间里等他回来。但他开门后,看到我
以及房间内一切布置时,脸上的表情,让我彻头彻尾地冷了全身。
他在害怕。
我还真没看过他害怕的模样,活生生血淋淋地害怕。
那天我站起身,不发一语地走过他身边,他伸手想拉住我,被我甩开,接着我
到了客房的浴室,换下了衣服,在里头狠狠哭了一场,等哭痕消失才离开,回到主
卧室去。他已经洗完澡换好睡衣坐在床上了,跼促不安的模样,我没说话,让他期
期艾艾地开口解释着他是因为公事繁忙所以疲惫失常等等的理由,然后我拍拍他,
说,睡吧。
他真的很好。他是我见过最温柔但也最适合冷笑的男人。但我那时候不够冷静,
也许陷在其中的人都是瞎了双眼,我认为他应该要履行一个丈夫的义务,就是爱我,
以及我的身体,所以我不断试探他,适图找出一个他能接受我的平衡,结果是他也
无法容忍而爆炸。
离婚时的情况有些记不得了,我只记得我满心希望他能挽回,明明先递出协议
书的人是我。
我真的很爱他。
可是他不属于我,我猜他是喜欢我,但缺乏了该有的激情与冲动。
他的属下似乎发现我一直在看他们,他指指我的方向,而我前夫回头,看见是
我,明显地愣了一下。他真的好帅,我真庆幸我那时候有偷留一对孩子像他。
喔对,离婚后我才发现自己怀孕,我没告诉他,因为他亲口说过他不喜欢小孩,
也不想生小孩。但我喜欢孩子,而他的赡养费也给的准时又大方,让我可以用那笔
钱慢慢把他们养大,我的女儿非常非常像他,漂亮又精致;儿子像我,也不差,很
疼妹妹。
我跟他挥了挥手,他也点头致意。他的下属一直盯着我看,看得我浑身不舒服,
所以瞪回去。他转头跟下属说了些话,正要起身,却被对方一把抓住手。
下属的表情出现了某种恚怒与担忧,嘴型很明显是在说:你要干麻。
我看不到前夫说什么,但对方悻悻然地收手了,我猜他被骂。哈。
“好久不见。”前夫走来,声音还是一样好听,干净而稳重。
“恩,离婚后就没见过面了吧?十几年了?”我歪头想想。
“最近还好吗?”
“很好喔,我再婚了。”我笑开:“不过还是你最帅,无人能比。”
“…谢谢?”他露出有点困扰的表情。
“你等等要走了吗?”我问。
“恩,等会儿就要走了。”他转头看看始终紧盯这里的下属,又转回来。
“等到五点半好吗?”我拿起手机,把时间给他看:“五分钟,我想让你看
两个人。”
“妳的丈夫要来接妳吗?”他坐在我对面的座位,一脸平静。
“不是,等等你就知道了。”
“好。”他点点头。
五点半,咖啡厅的门打开,我就读高中的一双儿女进来,脸上明显是被冷气
救赎的表情。
“妈咪!”“妈咪~”他们凑上来,前夫抬头看着他们,露出了前所未见的
震惊表情。我转头偷看了一下他的下属,对方同样也是张大嘴,落了下巴。
“叔叔是谁?”我迟钝的儿子用高大的身材俯视著亲生父亲,瞇起双眼。
“……妈咪?”而我敏锐的女儿看到前夫的长相,站到我身后,轻轻扯着我
的衣服。
我的前夫,他看看儿子,又看看女儿,正经了面容,非常非常认真地开口:
“我应该要负担他们的养育费吧?”他将手伸进西装外套的内袋。
“手给我停下,不要掏支票也不准打给律师。”我急忙打断他的动作,然后
心底涌起一股无可奈何的笑意:“在这种事情上你真的很笨,我如果要跟你要钱,
在他们超音波照得到时就跟你讨了啦干麻等到现在!”
“但妳让我看他们不是…?”
“我只是要跟你炫耀小孩而已。”我站起来,把车钥匙交给儿子:“先带妹妹
去妈咪的车那边,等等再让你们问问题喔乖。”
“喔…”儿子拉着女儿走了,但女儿一步三回头,最后挣脱了哥哥,咚咚咚地
跑到前夫面前,小小声地喊:“把鼻?”
“……不,要叫欧叔叔。”前夫伸手摸摸女儿的头,摇了摇头。
女儿看看我,又看看前夫,点点头乖乖喊了:“欧叔叔。”接着就小跑回哥哥
身边,跟他一起离开咖啡厅。
“为什么?”前夫看着孩子们离开,头也不回地问我。
“因为我的小孩很可爱。”我强调:“我的小孩。”我看看前夫的下属,已经
是一脸隐忍不住的表情,但我就是想让他等更久一些。
“我过得很好,现在想起来的也都是你很好的地方。”我慢慢说著:“你也要
过得很好。之前我看新闻,报了些关于你的事,电视上的你看起来不太好。”
“但今天我看你的气色还不错,跟他有关吧?”前夫转头回来,看着我,我指
指下属,继续说著:“有人照顾也不错,但如果我猜错了,你也别骂我,”我摊手:
“谁叫你对我的E罩杯都硬不起来,我猜你喜欢男人更多一点,很合理吧?”
前夫红了耳根,没说话。
“你是很温柔的人,我知道。”我看着他,很认真地说:“谢谢你那时为了我,
一直忍着没养猫。”
“…其实他也是只狗,不过是大型的。”前夫小小声地说,看向下属。
“但你们一起养猫了吧?”我伸手过去,掂起他西装上的黑色猫毛。
“恩,一只小撒娇。”
“要好好过下去喔,不要再自己忍着什么都不说。”我对他伸出双手:“抱抱?”
前夫站起身,起初有些迟疑,但还是给了我一个拥抱。
“谢谢你。”我抱紧他,接着松手。
“谢谢。”他也松开手,看着我。
我要离开咖啡厅时,经过了下属的身边。对方看起来有满腔嫉恨想问我,但我
只对他摊摊手,回头看了下前夫,挥手道别后,才推门离去。
你要过得很好。我衷心期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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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大学老师上红楼梦时说过的一句话:
“你好,我就好。”
˙BL点感觉薄弱,如果大家觉得不妥我再申请删文XD"
˙感谢阅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