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现场就有医生，立刻就近扶温莉到客房休息。
爱德华焦急地坐在沙发上。如果他的脚还在的话，医生诊断期间，他一定会不断在外面
焦急跎步吧。事实上，他也好希望他此刻有脚可以让他到处乱晃发泄焦虑，而不是只能
坐在原地握拳握到掌心快掐出血来。
他的机械铠就放在旁边。但除了温莉以外，没有人知道怎么帮他装。
真是糟糕……没有她，他真是什么都不行啊。
仿佛经过一世纪，医生过来了，劈头说道：“她那是因为受到惊吓而引起的宫缩。”
“……宫缩？意思是……”
眼见看尽大风大浪的罗伊和莉莎，竟不约而同露出震惊的表情，爱德华心一凉，感到心
脏几乎要停止跳动：“……喂，宫缩是什么？很严重的病吗？”
“不严重，也不是病。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别担心。”
“那就好……别吓人啊。”爱德华本想放宽心，但罗伊和莉莎脸上的讶异并没有平复。
“喂，死无能，你那表情是什么意思啊？”
“……钢，你该不会不知道宫缩意味着什么吧？”罗伊显得不可置信。
“什么啊？话不要讲一半！”爱德华显然真的是状况外。
罗伊无力地扶额，脸上是一种‘被你打败了’的表情。想到自己竟曾经跟这么没常识的
人并列国家炼金术师，顿时感到非常无奈。
莉莎试着解释：“‘宫缩’是‘子宫收缩’的简称，会宫缩表示……”
“是你太太怀孕了，”医生接着说明：“已经十五周了。她说她本来想给你惊喜的，所
以一直瞒着你。你放心，你太太没事，胎儿也很平安。”
“欸──你说……怀、怀孕！”
爱德华赶忙请莉莎帮忙扶他坐到温莉床边，看着妻子对他露出了个虚弱的微笑。
本以为会挨骂，但爱德华只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啊？傻瓜……如果早点知道，我就不会安排这么远的旅程了啊！
还穿越沙漠耶！不要这样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
“因为……我自己也想来呀。”温莉心虚地往下缩入被子中：“孩子出生后，有很长一
段时间无法远行的吧。我想说已经超过三个月了，应该很稳定的……”
“笨蛋！下次不准再这样乱来！我差点被妳吓死啊！”
“对、对不起嘛……”温莉吐了吐舌。
那是爱德华最难招架的表情。
“啊──不要以为妳撒娇的样子很可爱我就舍不得骂妳──”
爱德华正激动地要将身子前倾，马上就被一股力量提着衣领往后拎。
“怎么这样大声嚷嚷打扰孕妇休息呢？未免太不体贴了。这样下去小心老婆被你气跑
喔。”
不用转头也猜得到碍事的是谁。
“囉嗦！我们夫妻间的私事轮不到你这死无能来插嘴──”
咔嚓！
明明莉莎的手一直静静地平放在腿侧，但此刻爱德华清楚地看到，她不知何时手上出现
了手枪，而且把手枪保险打开了。
“……霍、霍克爱中尉……请冷静点。”
“她已经是少校了。”虽然知道现下情势里这句纠正会完全被忽略，不过罗伊还是忍不
住帮他的副官正名。
“该冷静的好像不是我呢！爱德华。温莉需要安静地休息。”
不知道为什么，穿着合身旗袍、表情柔和的莉莎，却比爱德华印象中身着军服的她显得
更有杀气，令他恶寒。
“呃……是……”
直到爱德华变得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安份地瘫在旁边，莉莎才把手枪的保险关好，然后对
著温莉露出一片完全不同于面对另外两位男士的温柔笑容。
“恭喜。没想到错过你们的婚礼后，再看到你们，就变成准爸妈了呢。”
“谢谢莉莎小姐……看到你们真的很开心。今天也谢谢马斯坦古将军救了爱德。”
“等等，妳刚刚说谁救了我──”原本正慢慢充气恢复的爱德华气球激动坐起想表达抗
议，但细想自己的确无法反驳后，又仿佛被谁拿针刺了一下，话还没讲完就马上泄气回
去。
“说到这个……我们没出席你们的婚礼，真是很抱歉。”
爱德华和温莉听了，先是不约而同讶异地盯着罗伊，然后才面面相觑。
这种客套话不是莉莎讲的吗？竟然是从对爱德华一向嘴上不留情面的罗伊口中说出……？
“别介意啦！是我们决定得太突然。”爱德华耐不住尴尬率先发难：“而且你礼到就好
了，反正我也没很想在我的婚礼上看到你啊！”
“钢！我不是在说笑。那时我们大家都由衷希望能出席，只可惜无法如愿。”
爱德华闻言一凛，转头正视罗伊。后者以无比认真的眼神直直地回视。
“呃，突然这么严肃是怎样……好啦，我和温莉都知道你们那时正在东边忙着发展伊修
瓦尔，无法出席是正常的啊。喂，你那什么脸啊？”
罗伊吐了口气，缓缓摇头。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还会再遇到你们，有点感慨罢了。”
本来想吐嘈对方的多愁善感。但毕竟是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看着罗伊飘远的眼神，
爱德华立刻明白了他想表达的。
‘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活着的你呢！’罗伊下午说这话并非在触霉头，而是真诚的问
候。
就如温莉说的，孩子出生后，短期内应该很难进行这样的长程旅游了。
另一方面，亚美斯特利斯与清国的经贸合作，很大一部份是由于马斯坦古准将与清国皇
帝姚麟的私交甚笃因而能顺利推行。为此，近几年内忙碌的马斯坦古小队都只有探亲假
时返国。
大家各自有新生活要过，目标不再一致。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们，一旦分道扬镳，往往
就此一辈子都不再见面。
这就是为什么罗伊会如此反常地认真起来吧？
这次旅程结束，爱德华和温莉回国后，真的很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与忙碌的罗伊和莉莎打
到照面。有些话，现在不说，恐怕会就此永远地错过。
正因为是在现在这样和平的时代，人们才可以尽情探索人生的新方向。现在所拥有的是
他们当年浴血奋战所追求的幸福，所以要说伤感好像也不对。
只是……
想起过去那段轰轰烈烈大战期间，大伙那不必言说就能紧密维持的默契，对照如今众人
的疏离，总是不免感叹。
爱德华不禁失笑：“喂，他乡遇故知算是开心的事不是吗？搞成这种气氛算什么啊？”
“呵……”罗伊意味不明地苦笑了一下：“总之，看到你们过得很好就好。恭喜你要当
爸爸了。”
罗伊接着伸手从兜中掏出一张名片，带着欠扁的笑容递给爱德华：“短期内我应该都不
会离开清国，所以这联络方式就给你吧。这样以后如果你死了的话，可以叫你孩子来找
我。届时我会好好关照他的。”
终于恢复令人安心的嘴贱样了啊。
“呸，如果你以前那样算‘关照’的话，我绝对不让我小孩靠近你，他敢我就打断他的
腿。”虽然这么说，爱德华也是老实不客气地抽走了罗伊手中的名片：“重点是，我会
好好活到看着我小孩生小孩的，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
“话说回来，”爱德华随即又想起什么：“你什么时候也生个小孩啊？不然你死了的话
谁来找我。”
“我吗……？”罗伊若有所思地浅笑，接着敷衍道：“再说吧。”
而在爱德华和温莉的视线外，莉莎的眼神一瞬间跟着罗伊黯淡下来，但又随即振作。
然后沉静地拿枪指着眼前不知道又为了什么话题激怒了对方、眼看要吵起来的两位男士，
逼罗伊拎着爱德华去房门外私下解决，还温莉一个安宁。
“别看准将那样，他见到爱德华其实是很开心的。”她柔声对一起听着房外闹剧的温莉
说道：“自从他升上将军、派驻来这里之后，大部份时间都忙着会见不能怠慢的人物，
很久没有能让他这样胡闹的对象了。”
“我看得出来。”温莉笑答：“爱德那笨蛋显然也是啊！”
想起之前看过一则描述男女之别的两格漫画。
女生意外见到好友总是冲上去相拥，又叫又跳，毫不害臊地大声嚷嚷：“天啊！我好想
妳喔！”之类的肉麻话语。
男生意外见到好友则是互亏：“呦，好久不见，你还没死啊？”顺手的话还会送对方一
拳。
“噗……”温莉忍不住笑出声。
现在的罗伊和爱德华简直真是太符合了啊！
有这样的朋友，真好。
她灿笑着，打从心底为丈夫感到高兴。
─
夜晚边境旅馆的一间客房里，月色正美。
这间客房的房门下午一度被打穿一个洞，但被使用炼金术不着痕迹地复原了。
刚结束公事应酬的两名房客，此刻双双静静地靠在阳台扶手上，看着繁华的市景放空休
息著。
“妳今天还好吗？感觉有心事啊。”
“……没事。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巧遇爱德华和温莉，而且还因此知道温莉怀孕了，很
惊喜罢了。”
罗伊当然没漏掉莉莎话头那短暂的犹疑，用一种‘真拿妳没办法’的语气叹了口气：
“妳还是一样表里如一，心事都瞒不住的啊。”
但他懂的。
……那是两个人心中共同的心结。
当年他们亲手杀死的伊修瓦尔人们，仍有不少家属幸存。
“焰金链金术师”的名号更是像诅咒一样，依旧牢牢刻在伊修瓦尔人的心里，是伊修瓦
尔人永恒的伤痛。
考虑到伊修瓦尔人的心情，姚麟于是跟古拉曼大总统谈妥在清国境内、与伊修瓦尔土地
相连的地方，开启经贸特区，并破天荒让亚国军队进驻。
名义上是为了方便两国快速地发展交流，但姚麟私心也是为了给罗伊方便。如此一来，
身为军方代表的罗伊可名正言顺避开与伊修瓦尔人的日常接触。
但罗伊很清楚，即使在他们的努力下成功地重建人民安居乐业的伊修瓦尔地区，当地的
发展甚至达到前所未有的繁荣，这罪孽也无法抵消。
只要想起那些无辜平民被烧死前的面容，他就不可能放下……永远无法。
罗伊愣愣盯着自己的双手掌心。虽然焰之炼金术算是远距武器，他不曾直接碰触到敌人，
但他仍感到自己满手鲜血。
夺去那么多孩子性命的人，有资格拥有自己的孩子，享有天伦之乐吗？
真是羡慕钢那小子……记忆中的钢一直都还是个未成年的小鬼呢！那样的小鬼头现在居
然已经可以当爸爸了吗……
‘原来嫉妒长得这么丑陋啊！’罗伊脑中蓦然闪现当年踩着恩维那只虫子的画面，紧接
著蹙眉苦笑着叹了口气，以为莉莎不会发现，同时狠狠地在心中自我责备：‘搞什么？
我这几年都没长进的吗……’
“是真的。”在沉入的负面情绪谷底之前，莉莎的出声及时拉回罗伊的思绪：“我觉得
这样就很幸福了。”
“……喔？”
罗伊转头看到莉莎的侧脸在皎白的月光下生辉。
“当初加入军队，不就是希望能亲眼看着下一代平平安安地出生、成长吗？”她勾起嘴
角微微一笑，“所以，看到爱德华和温莉现在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罗伊先是被莉莎此刻的美震慑：“……是啊。”边在心里骂自己傻，边欣慰地轻轻将她揽
入怀里。“……谢谢妳。”
“谢什么？”
“总是能把我拉回来啊。”
不论是今天下午差点烧掉旅馆、还是几年前那一度被仇狠蒙蔽理智的瞬间，一路走来有
太多时刻多亏莉莎在身边及时规范，罗伊才能有今天这样平静的生活。
即使未来人生路上只剩我们两个……
但只要能够有妳陪在我身边一起见证这一切的美好，看着我让我不要走偏，这就够了。
莉莎凝视罗伊好一阵，捕捉了他脸上的每一个阴晴不定，才伸手抚过他的额际，把他上
了定型液的发丝轻轻揉开、拨乱。
她知道这抚摸宠物小孩般的动作总是能让紧绷的罗伊放松下来，而罗伊果然跟着舒展了
眉头。
突然想起以前也是这样抚摸黑色疾风号的。
难怪罗伊总爱跟黑色疾风号吃醋，是同性相斥吧？‘真是个大小孩啊……’
罗伊仿佛在呼应莉莎的想法，换了张顽童脸一边贼笑一边凑近她眼前。
“对了，今天下午没‘补眠’，我的‘起床气’还没消喔！”
严肃的西装头被揉散、浏海落下盖住前额，罗伊恢复往常那吊儿郎当的样貌。
莉莎见状，立马扳起脸：“准将是不是搞错起床气的定义了？正常情况下起床气现在早
该消了。”
“妳明知道我指的是什么，而且当时挑‘起床气’这词的可是妳啊……难得妳今天穿旗
袍很美的。”
“准将请搞清楚，我们跟姚族借衣服是为了参加晚上的活动，不是为了‘补眠’。”
“是是是……不过现在活动结束了，衣服也该脱下来还他们了吧！没问题，就交给我来
帮妳脱吧！”
“你……”
“嘿，妳终于不用敬语了，莉莎。”
“随便你。”
“别这么冷淡嘛……话说旗袍的布钮扣要一个个解开真麻烦，我可以直接烧掉吗？”
“当然不行。”
“那算了，反正开衩很高，不脱也没关系……”
咔嚓！
冰冷的金属枪管抵著罗伊的眉心。
“衣服是跟兰芳借来的，请不要弄脏，罗伊．马斯坦古准将。”
听到莉莎马上又切换回公事公办的语气，罗伊知道再恶搞下去他就要大难临头了，只
得乖乖就范。
话说……
……旗袍这么合身，她究竟是在哪里藏枪的啊……
－
后记
咳……说来惭愧，其实这篇文最早的发想是最后一段……我自己穿脱旗袍时突然想到的
剧情。为了给那短剧补上前因后果，不知不觉发展成连豆温都扯进来的短篇了。XD
或许因为距离上次看钢炼隔了数年，中间自己生活都换了几个环境，写着写着不禁感慨
起来，也有了下篇罗伊和爱德华那样的对话。
很多过去很要好的同学、同事，都因为人生阶段转换，变得很少联络了。在钢炼那样没
有 FB 的世界里，一旦大家分开后，如果只是‘曾经的伙伴’而不是要走一辈子的家人，
应该是真的很难有重逢叙旧的机会的吧？
题目的 Without You 指的不只是爱德华和罗伊不能没有温莉和莉莎，同时也指的是
他们在没了过去的好伙伴后，仍然会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不断地和昔日好友别离，继续把自己的人生精采地活下去，这就是人生啊……（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