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是在被同事拉去联谊时认识那男人的,对方是负责她们院内某种医疗器材的业务。
一伙人在认识之后偶尔会一块出游,这件事我知道,也在社群平台看过几次他们的大合照
;虽然澄曾经有几次提过那个人,但每次谈及那男人的话题时往往都结合其他路人角色同
时出现,所以我一直没有留意,直到现在……。
“他就两个礼拜前突然会来上班的地方送宵夜给我啊,我大夜下班时也会特地早起出来陪
我吃早餐,然后就…就跟我告白了嘛,我想说人满好的、交往看看……”澄放下筷子很漫
画式的双手摀著羞红的脸:“茵姊怎么办啦人家也有男朋友了!!我真的答应了欸!!接下来
怎么办?第一次约会要穿什么?相处上有什么注意事项啊?”
压抑不住欣喜、甜美地像颗剔透的糖的澄。
想了想我确实这个月没什么机会跟她见面,错过了很多澄想商量这事的时机吧。
所以当我知道时已成定局。
我没有干涉的权力,当然也没有反对的理由;澄毕竟是个21岁踏入社会的成年女性,不管
她一直以来都如何澄澈的像张白纸,现阶段与异性交往本来就是非常合乎情宜的事情。
我知道、我心里明白……
但我就是没办法控制抑郁。
那种感觉非常奇怪,很像什么一直视若珍宝的存在被强行夺取了一般。
身分明明只是个室友,对澄却有这样占有欲的我,应该很奇怪吧?
“虽然并不特别奇怪,顶多就是说明妳也是会这样的吧…自我价值感缺失。”一三窝在沙
发里看书边听我说话,在我结语后只是淡淡地这么回应。
‘嗯?’
“嘛…很多人在面对友情的浮动时都有的毛病。对自己越不自信,越容易过度依赖他人,
因此可能会更渴望独占一份友谊。
‘自卑?我?’我哈了一声、摇头苦笑着不置可否。‘我没有任何在面对澄时觉得自卑的地
方啊。’
“啊啊…这不好说。”他停顿了一下。“说不定这份自卑感是源自于妳无法面对的妳自己
?”
‘……’我说不上来这句话是哪个地方让我觉得讨厌。‘就算你是对的,这种自卑跟我在
意澄被另一个人夺走的关联性在哪里?’
“那个就要妳自己才知道的呢。”他的目光一直没向我,只是慢条斯理的翻过书页。“比
方说,有什么必须要”守护”她的理由?”
‘……’
“说起来,”他抬头把目光朝我瞥了过来,迷离与挑衅的笑意。“妳那时候对我说了"离
妳室友远一点",是什么意思呢?”
‘如果是澄的话,一旦踩进了你的世界跟价值观,肯定会满腔热诚地充满"要拯救那个人
"这样的想法吧。’我毫不在意的直视他的眼睛。‘可惜我太清楚那样的下场是什么,那
代价太大了,我不愿意看着她那样干净的孩子沦落下去。’
“妳这样说很伤人哦,”他笑。“虽然我喜欢。”
我走近他、跨坐过他双腿间抽走书。‘我说过的,某个层面来说,我们是一模一样的东西
’
一三沉默了一下,同时把手指背滑过我的脸、唇角高高地勾起:“说不定我当初真的该试
著跟她接触看看。”
‘可是你不会的。’
“哦呀?”
‘怎么说呢……就是……’我学着他,手指滑过他的脸侧一路到耳后,感受着发梢挠刺触
感同时、边思考最符合状况的形容。‘那种善意已经洗涤不了你,你心知肚明会是什么结
果。’
“不好吗?”
‘因为那是徒劳的,你已经定型了,一三。’
他瞇起那双细细的眼睛微笑了起来。“妳怎么就不想想没有人会去拒绝美好的东西?”
‘因为光看着不触碰反而会比较轻松。’我笑。
他瞇起眼睛,算是正式地微笑出来。“合理,跟妳确实轻松多了。”
那天晚上做爱的时候,一三跪在我前方压着我单边膝盖,噙著冷淡的笑容低声说著:
“Sophy妳要记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绝对”干净”的。”
说完这句话、不容拒绝地突入我的身体。
我很想告诉他不是的。
下体一直传导过来的浓烈冲击却猖狂而鲜明,最终我只能用手臂抵著自己的眼前,在急促
的喘息跟细碎的呻吟间、什么都说不出口。
不是那样的。
澄与我、纯粹与糜腐、温暖的地方与化不开的阴影,对我而言是相对的。
澄的存在对我来说是一种平衡,让我相信在忘却而流失已久甚至不曾拥有过的“最初”间
,还是有那种纯真与美好真实存在。
用现今的眼光来看纯粹的让人郁闷、却又不自觉会使人微笑出来的温暖。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这么执著吧。
一三很S。
这种S不是他在性爱过程中会对我施暴或什么的,相反的他相当懂得观察女伴的感受,却
在过程中又绝对专制而不容拒绝,即使身体跟理智都被他推向无法掌握的崩溃边缘,也只
能在欣快间全盘接受他给予的全部。
结束之后我短短的睡了一下,醒来之后本来想要起来冲个澡却被他拉回原处。
“别回去了Sophy.”他翻了个身把我抱近,鼻息深深地抵在我颈侧,模糊呓语。“妳在的
时候,我会睡得好一点。”
我藉著昏暗的落地灯光看着他睫毛下的阴影。
从开始接收到这个人第一个黑洞之后,即使他总是笑着的,却一直可以在眼神流转的细缝
中,看见那种表面细微而尖锐、底端却空洞像个沙漏,无辜地像孩子一般的寂寞。
‘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可以救赎他的,究竟是什么呢?
他没有回答我,闭着眼睛依然熟睡,却习惯性似地微微扬起嘴角。
澄的生活好像没什么改变,顶多就是休假会出门的日子多了一些,其余的像是日常作息或
是回家时间基本跟以往相似。
不过一起吃晚餐的日子,我听她分享的话题从同事跟个案,变成了男朋友。
即使澄老是在各种大小事上都要求我的意见并很认真苦恼,但他们的相处模式跟约会行程
都很单纯,在我看来…该怎么说,满纯爱的。
比方说我听过对她而言最大尺度的恋爱苦恼,就是一起去看电影的时候手到底要在黑暗的
电影院从头牵到尾还是几分钟内要放开。
如果就那样稳稳地下去的话或许也不坏吧?慢慢地慢慢地循序渐进,我的心应该就会宽一
点。
直到那一天。
“他问我下次休假时要不要跟他去东部玩。”澄在晚餐时突然开了这个话题。“两天一夜
的。”
‘……’我的脑袋里有一瞬间充斥的画面很复杂,这不能怪我,我毕竟是在男女世界里面
打滚多年后定型的现代大人。
‘是吗?妳答应了吗?’
“也没有不答应的理由啦…我也满想去花东的啊。”澄试图夹起盘子里的糖醋里肌,肉滑
掉两次还夹不起来。“就是…那个…怎么说…我没有跟男性单独外出过夜过,冷静下来之
后才觉得伤脑筋的事情好像满多的……比方说进到饭店房门之后要先做什么?要说些什么
才不会显得不尴尬?我洗澡要很久那应该要先洗还是后洗?洗澡的时候要顺便卸妆还是睡前
再偷偷卸?睡觉的姿势要侧睡趴睡还是平躺?乳牛款式跟格子款式的睡衣要哪一种比较好…
”
这些烦恼是很可爱没错,不过睡衣的款式不太妙……我只是想想,忍下来没说。
‘所以旅行的规划跟订房都是他?’我平静地问出这个问题。
“嗯啊他说我上班很辛苦,这些小事他处理就好。”
…啧。‘所以应该是一房一床吧?’
“嗯啊一间房……欸欸欸床我不知道啦!有两床的选项吗?对吼有齁!怎么办那还是跟他确
认一下两床比较好吧?”
不用确认了,没有男人会在主动取得这方面主导权时还订两张床的,这就是肮脏的成年男
子。
‘那不错啊,你今年的生日礼物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哦~’我笑得灰溜溜,在说的是那套
她生日时我单纯为了打趣而买的性感内衣。
“谁谁谁谁要穿那种衣服啦?!”澄掉了筷子,不多不少四个谁,相当铿锵有力的结巴。
真不爽。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澄每当提及男朋友、提及那个即将到来的旅行时,她脸上的喜悦越
雀跃,我就觉得……。
很烦躁,在意的东西被抢走原来是这种心情吗?
但是连我自己都很清楚这不是嫉妒,即使以上那些心情都让这一切显得很暧昧,但我对女
人的身体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
但是这种无法被时间排除的失落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才是让我真正不满的主因。
所以我在一三身边的时间变得更多了,当澄为了约会或讲电话而不在家、或把原本属于我
的时间分割给另外一个人时,我所做的就是另外找一个给我安身场合的人一起玩。
为什么不找慎?
因为慎会在这种时候很认真的理性分析我跟澄现在的状况、客观提供解决的方法,比方放
宽心或是找澄谈谈之类得……很实在,但我在这时候不需要这些。
因为那些东西我都懂,当你心知某些理论但又想抗拒它时,逃避行为就是把耳朵跟心都关
上、放空的时间越长越好。
在一三身边时就可以嚣张地把自己埋进那种真空的心理状态,他在我不愿意说话的时候跟
我说的话也极少,如果要出门找乐子,也只是很简单的问我要不要跟。
我明显也是个掩耳盗铃的人吧,但是我宁可让自己轻松一点。
有些年月的夜店舞池显得苍白,给人一种颓唐的感觉,却还是竭尽所能的披挂起廉价的彩
灯与雷射效果、凑上奔腾的音乐,藉著强制夺取人们的观感以遮掩那种灰凉的寂寞;不过
无所谓,大部分会来到这种地方的人,追求的不过也是这么数小时的荒唐而已,不论发生
过什么回去之后洗个澡睡个觉,再次睁开眼睛就可以把一切当梦一样甩掉。
所以我虽然说不上喜欢,但是不由自主会一阵子就来这样的场合露一下脸,为了打发时间
,也为了驱赶独处时偶会袭来那种震耳欲聋的安静。
只是也有意想不到的事件。
比方说在包厢里看到一张我不认识但是非常眼熟的脸。
那张脸我本来就在那群人的合照里看过好几次,这阵子更是在澄的社交帐号看了不下无数
。
那是澄的男朋友。
我无声的挨到那个包厢外的椅子上坐下,自然地当着一个背景路人听着里面四个男人的谈
话。
“你这个时间在这里没关系吗?你那个护士女朋友不会查勤哦?”
“安啦,她明天白班,这个时间早就睡了,跟个乖宝宝一样。”
“可是她不会半夜突然打电话过来吗?这个我女朋友超会,干她妈的我每次都被她吓死…
…”
“啊你是不会装死说关静音没听到哦?”
“那会更麻烦啊,女人超会吵,抓到一点小缝就硬是跟你争到非要她满意不可,所以这种
时候吼就哄哄她干她一砲就没事了…”
“我没这个问题啊。”澄的男朋友再次开口,叼著菸笑得像个三七仔,我记得澄说过她喜
欢这个男人的原因之一,就是他没有任何抽菸喝酒类的不良嗜好。
“她又不给干,装清纯,我还不如在这里找个可以干的玩玩……”
“呜噢……”他同行的朋友开始嘘他,但全体笑得相当愉快。
在他们离开包厢进入舞池猎艳的时候,我站起来走向一三。
‘我等等不跟你回去了。’
“是吗?”一三啜着手上的伏特加,侧着头瞥了我一眼把酒杯交到我手上,离开前用背影
朝我挥了下手示意。
“别玩过头啊。”
我耸了一下肩膀当作回答,慢慢地走向那男人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