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以为孤独是显而理解的，却恍惚发觉人群里没有人看见妳的孤独。
不知从何时开始，对一定程度的热闹产生难以忽略的疏离感，妳听不懂他们的声音，
他们亦感应不到妳的呼唤，宛若深幽豁谷里一个回荡的声响，在呐喊的瞬间就注定无法传
播到真正的彼方，只是在每个陌生的耳畔迷路，化作随手拨散的云烟。如果称其孤独或许
还更轻易，得以将复杂的情感化约成一个平凡的词汇，当不经意透露不善交际的性格时，
孤独可以作为借口，妳大可迳自消失，把自己还给自己，然而，令妳所思困之处，或者包
含我无法分割的一部分，在于我以及其他陌生人潮明明清楚地目睹妳遗弃的背影，却误解
妳走向无理智的黑暗，试图唤妳回来，反倒看不见妳其实正在朝往内在的光明迈进。我经
常以为孤独的人未曾了解自己想要什么，才会诉诸于孤独，事实上妳拥有比我更清楚的理
由，而且未必要与悲伤连结，只是有些感受解释起来，就像刻意往自己脸上掴掌，留下红
肿深刻的印记，必须装作足够狼狈才能使对方信服。
有天，我们照旧赴约，像日记里固定的天气记录，无论晴雨都要见面，彼此毫不挣扎
积极享受片刻的晚餐，也不急赶散场，把故事写进每一回放慢的脚步。星稀的夜晚，叹息
的微风，三两只在黑暗弃巷蹑足的野猫，城市的破碎角隅带来不可思议的平静，仿佛我们
是另一个世界的居民，使用无人可谙的语言。虽然压抑的沉默使我们无话可说，但足以在
内心坦诚演绎各自的角色，我们貌似独立的个体互不干涉，却能了解对方的言外之意，妳
我此刻虽不语，但说了亦觉多余。我俯首，像思考一半搁置在纸面的铅笔，微晕的灯光暧
昧了我们的对影，两个人的沉默就更加空白了。我在这一静寂的瞬间明白，这或许就是妳
所设想的孤独，妳始终没有将自己隐藏起来，或者说妳一直把心底的样貌忠实地呈现于我
们的眼前，只是，从片面的角度观望，我竟然误以为妳排斥对众人诚实，而唯有此刻，在
我心中妳不隶属于任何人的眼睛，使我虽然深深地欣赏着妳，但妳不会在我封闭的眼神里
失去自由。
我们在一盏通明的路灯下各自转往冥暗的迂巷，起步之余仍旧揣想妳将如何规划后续
的路线，前方的层叠浓黑不曾令妳犹豫却步，好像妳就如此走进去，可以捡到阳光。起初
以为当下我是无来由地顿悟，后来才知我从前就不断暗自思索，直到现在才妥协承认，以
致难以忘却。我重新观察周遭人物，显眼的目标从那些纷闹的人潮转换为疏落的孤影，即
便我试图忽略，他们依旧昂然存在。仔细探究下去，原来孤独不一定要表现得寂寥冷淡，
有时候，就连最灿烂的笑容都不是为谁而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