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伤痕
“那现在该怎么办？”莫奇道，尽量不去看门那边的惨况。“我们要带她走吗……妳能听
得见我说话吗？喂！”
“不可能带着她走。”
“那要怎么办？”莫奇道：“难不成要把她放在这里？她一个人？”
可乐沉默下来，莫奇则试着碰了碰琪芳的肩膀，琪芳坐在地上，手压着她的笔记本，口中
喃喃唸著什么。
“处理掉吧。”
“……什么？”
“开枪。”可乐淡然道：“退后。”
莫奇瞪大眼，看见可乐把枪口靠在琪芳的头上，他正要扣下板机，莫奇却忽然回过神来，
伸手把枪口拍掉了。
“你做什么──你疯了吗？可乐！”莫奇怒道：“你打算杀了她？”
“这样最好吧？”
“但是她现在不是鬼啊！”莫奇道：“拜托，可乐，你杀人杀上瘾了吗？你醒醒好不好…
…你疯了吗！”
可乐看向莫奇，莫奇接触到他的眼神，忽然全身发起了一股恶寒。但是他仍然压着可乐的
枪管，也同时想起了那时可乐背叛桃子，还有他杀死大头时的表情。
“好吧。”
可乐说道，出乎意料地没有坚持的打算。他放下枪，转身走进树林间的一条小径，莫奇也
收了手，直到现在才感觉到害怕。
看向琪芳，琪芳哼著歌，对于刚刚的事情毫无所觉。她面前的是那扇将情歌王子吞噬的巨
门、还有那截断在她眼前的手臂。血泊散了开来。
犹豫许久，莫奇还是跟上了可乐。他跟在可乐身后，无法抑制地回想起这一路以来发生的
事。
从看见美美的尸体开始，他们一路走来、遇见一队，然而现在一个一个都死了、疯了，只
剩下他和可乐两个人。
还有桃子──莫奇想要见到桃子，可是他又害怕桃子变成鬼的模样。她那个时候也差点杀
死了自己。
“喂，可乐，到底……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莫奇说道：“这什么烂东西，什么人跟
鬼的……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参加这种游戏，然后不明不白地被这样子耍？”
可乐没有说话。
“喂──可乐！”莫奇跨了一大步，绕到可乐面前。“你都没有感觉吗？人被杀、再变成
鬼，然后一个又一个人莫名其妙牺牲，像抓交替一样。你完全没有感觉吗！”
“什么感觉？”
“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莫奇说道：“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这代表下一个死的人，不
是你，就是我……只剩下我们两个了，其他人都已经死透了──他们都变成鬼，会来杀了
我们！他们会来杀了我们啊！”
可乐停下脚步，莫奇也跟着停下来，看见可乐脸上平静无波，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
。
“……妈的，你为什么还能这么冷静？”莫奇道：“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你都不会害怕
吗？为什么你还可以这么冷静？”
“害怕对事情没有帮助。”
“所以你就可以这么冷血？开枪、杀人，就连对小桃也是──对，我都还没有问你。你那
时候为什么要那样对小桃？就算小桃是鬼，你怎么能这样子对她？怎么能那样害她？”
可乐静静地看着他。
“那又不是小桃的错。”莫奇说道：“小桃那么善良……可乐，小桃她是真心为了你着想
，一直想办法让你好好振作。跟对我不一样，小桃她真的很重视你……她很重视你，你也
知道的吧？你为什么还这么狠心害她？你──”
莫奇还想继续说，哪知道他一抬起头，碰到可乐毫无波澜的眼神，话突然就被哽住了。他
在那瞬间想起了过往发生的事，这些话语就那么被梗在喉咙，像是一个吐不出的硬块。
“……对，是我不好。都是我。”在沉默了一小段时间后，莫奇道：“你会变成这样……
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你冷静一点吧。”
“小桃……小桃以前喜欢过你。”莫奇道：“她都跟我说了。在我还没跟她在一起之前，
她喜欢的人其实是你……你知道吗，可乐？”
可乐没有任何反应，他掠过莫奇往前走，伸手拨开两边岔出来的杂草。莫奇待在原地看着
可乐的背影。
“……你看，小桃她多可爱。”莫奇说道，忽然一笑。“个性活泼、待人善良、还那么贴
心，就连生气的样子也好可爱──可乐，那时候小桃说她喜欢你，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我有多难过？我知道你也喜欢她……有什么办法，小桃她这么好，谁都喜欢，你当然也喜
欢她。”
“为什么要说这些？”
“反正我就要死了。”莫奇道：“我不像你，我不敢杀人也不敢开枪，下一个死的人肯定
是我。哈，是啊，反正……反正我都要死了──你一定会恨我吧？可乐，总之那都是我做
的……和小桃无关，你会变成这样都是我害的。”
可乐也停下步伐。
“那个谣言是我先开始的。”莫奇道：“那时候小桃跟我说她喜欢你，我就骗她说你不喜
欢女生。我不知道小桃会跟她朋友说，她朋友又把这件事讲出去……之后我有跟小桃坦白
了，她原谅我了，但是我还不敢告诉你──我不敢，可乐，但是我很努力在补偿你。我真
的尽力了！”
“那些事……”
“说你喜欢美美也是我的主意。”莫奇惨笑道：“那个时候我发现谣言越传越夸张，你又
被那些人欺负，所以才想要这样帮你。美美其实人很好啊，又那么漂亮，唯一的缺点就是
嘴巴比较坏。后面那件事就只是个意外──我也不知道美美的粉丝会那么疯！我没想到会
变成那样，这点我可以发誓！”
“……你说够了吗？”
“那件事你不能怪我们啊！”莫奇道：“他们手上有刀耶，可乐，万一小桃受伤怎么办？
我也不想丢下你走，可是我得先把小桃带走啊！美美也跟你道歉了……是小桃要我跟她一
起补偿你，你看，你那阵子状况很糟──可是你现在不是好多了吗？你可以和人正常互动
，我们也陪着你走过来了啊。可乐，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那时候我没有想要丢下你，没
有想要背叛你的，我……我──”
莫奇说到这里，抬头看向可乐，可乐沉默地背对着他，风吹起了他的头发。
“不然你杀了我啊。”莫奇道：“就和你杀了大头一样，你现在就开枪把我毙了。反正我
这个人就是这么烂、这么自私，我也知道……你会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是我背叛你。”
“那不能解决任何事。”
“我没有这么想。”莫奇苦笑道：“我只是觉得……反正我只是你的累赘啊。那时候，我
跟小桃是想带你出来散散心，再加上美美也对你有好感。哪知道这联谊会变成这种样子？
你又会变成这种样子？”
“……我从来没有要你们这么做。”
“我知道。”莫奇道：“在那次之后，你再也没有相信过我和小桃。不管我们怎么努力、
怎么陪你、再怎么想补偿你，那都没有用。你表面上愿意和我们走在一起，但实际上根本
就不相信我们。你其实很憎恨我们……不是吗？可乐？”
可乐没有回答，莫奇说著说著蹲下身，声音忽然哽咽了起来。
“我们很尽力了……可是我们真的尽力在帮你了，可乐──我知道是我害了你，可是我真
的没有办法了啊……我尽力了……你还要我怎么样？我真的尽力了啊……”
莫奇崩溃一般哭了起来，可乐背对着他，在一阵沉默之后重新踏出脚步，没有发现自己的
手握紧了枪，掌心出现了深深的指甲印。
“那些事我早就知道了。”
可乐说道，离开那里，莫奇则颓然坐倒在地上，想着桃子变成了鬼，他也没能帮助可乐─
─这全都是他的错。他就是这么烂的人。
“你把我杀了吧，干脆一点。”莫奇道：“朝我开枪，可乐！”
“别开玩笑了。”
“我想去找小桃……我想跟她一起变成鬼。”
“那你自己决定。”
莫奇颓丧地笑了起来，从地上起身，追上可乐，同时他们穿过了那一片树林，来到另外一
条较为平坦的路上。
这里正是二队和一队对峙的地方。桃子就是在这里暴露鬼的身分。
“小桃就像我的光一样。”莫奇道：“只有她愿意喜欢这么烂的我，只有她愿意原谅我。
小桃就是我的光。”
“你到底想说什么？”
“到头来，我跟小桃还是救不了你。”莫奇道：“是我害了你……但是，我已经尽力了，
现在我也要放弃了……只有你可以救你自己了，可乐。”
可乐的脚步一顿，像是发觉到什么一样转过身来。在他的后方，莫奇蹲在地上，用那把枪
对准了自己的额头。他一边嚎哭着一边将指尖放在板机上，另一只手用袖子不停地擦着眼
泪。
“我要去找妳了，小桃！我好想妳！”莫奇哭喊道：“都是我让妳受委屈──对不起，我
要去找妳了，我去找妳了！小桃……小桃！”
莫奇哭着闭上眼，手上的枪晃得几乎握不住。他迟迟无法下定决心，僵持了好一会儿，然
而莫奇最终还是自己扣下了板机。可乐看着他倒在地上，周遭忽然陷入了死亡一般的寂静
。
那声枪响仿佛久久不曾退去。
莫奇倒下，身体溶进地里消失，可乐看着，想着记忆这种东西真的是太痛苦了，如果──
如果他不要记得过去就好了，他一点都不想要回忆起那些往事。可乐的呼吸困难起来。他
艰难地喘气著。
时间似乎在当下停止了很久。可乐用力闭上眼，张开，尽可能回复到原本平静的神色。他
往树丛看过去，那边传来了带着试探的脚步声，一踏一踏，缓慢地朝这里靠近。
最终那个人进到可乐的视线中。可乐举起了枪。
“……等等，我没有敌意。”那个人见到可乐的动作，将双手举高，道：“别开枪，先听
我说。”
“你跟多久了？”
“抱歉。”他道：“我想你跟你朋友需要一点空间。我觉得刚刚的事让你们自己处理比较
好，虽然你的朋友──我没有恶意。真的。”
他一边说著一边慢慢把手给放了下来，可乐瞪着他，同时注意到他的头上有简单的包扎、
以及腰间插著一把枪。那把枪可乐也见过，原本拿的人是睡神。
“你先把枪放下来吧，这样不好说话。”片刻后，那个人说道：“你叫……可乐，对吧？
”
可乐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然而对方不介意似地笑了笑，反而朝这里伸出手。
“你可以叫我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