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祭
“来玩羽子板吧,输的人要在脸上涂鸦喔。”
本来只是跟着大人们到位于附近山中的神社进行初诣,但是也不知怎么的,我回过神
来时已经伫立在夜里空无一人的神社境内,还在那里遇见了穿着漂漂亮亮的橘色金鱼和服
,梳着包包头的可爱女孩。
女孩手上拿着有着没看过的美丽花纹和金色装饰的羽子板,轻声笑着向我提出了游戏
的邀请。
而几轮游戏下来我都还没输过,倒是女孩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可以涂画的地方。姣好的
面孔在游戏过程中渐渐的、一点一点地被黑色的墨汁盖住了。
先是两只眼睛画上了黑洞。
接着是脸颊、鼻子、嘴巴、额头……直到完全成了漆黑一片,几乎没有能够下笔的地
方。这样的游戏到底持续了多久呢?偶然记起这点而抬头仰望时,却发现是和来到这里时
一模一样的黑暗夜空,在这片神境中时间仿佛是停滞不再流动的,但是又不由自主地想着
:“都已经这么晚了,如果爸爸妈妈找不到我的话,一定会很担心的。”
“所以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有了这样的想法同时,或许是因为那一点点分心,我第一次漏掉了向着我飞过来的球
,输了游戏。
说著“接下来就该我画了喔”一面拿着毛笔凑过来的女孩,似乎是在我的左眼处画了
一个圆圈。只是,在女孩画完的那一刻——也不知怎么的,左眼却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疼
痛。
※ ※ ※
……好痛。
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左眼像是被硬生生挖掉了,从此就
陷入一片黑暗……为什么?不是只是轻轻地画了一个圈而已吗?女孩手上拿的也只不过是
一只毛笔而已啊,为什么——
……为什么我没有更早一点发现呢?
……为什么我刚刚会认为那不过是墨汁呢?
女孩脸上的漆黑一片已经不是涂鸦的墨汁能够形成的效果了,女孩脸上的其实是一个
大大的窟窿啊,就像是有人把女孩的五官全都彻彻底底都挖去,还将其连成一个大洞。
但是从洞中又怎么会发出声音呢?失去了五官的女孩……现在到底是用那张残缺的脸
上的哪个部位在对我说话?现在在对我说话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女孩轻声地笑了,就如同一开始邀请我一同游戏时一样。
“妳知道吗?很久以前,为了实现愿望而献给这里的神明大人的每个祭品,都会像这
样活生生地被一一挖掉五官喔。”
“好了好了,那么……来,再来玩一轮吧。”
二、无颜
我小时候曾经在路上捡到一个没有脸的人偶。
在大人们看起来好像是很不吉利的东西。听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这个地区曾经有
过为了祈求丰收而把小孩子的五官挖去内脏掏空后,作为祭品埋入田里的习俗,虽然那个
习俗早就不存在了,但是对大人们来说……那个有时会突然出现在街上的无脸人偶,似乎
被视为是那些被牺牲的孩子怨念的化身。
不过那时候的我好像把那个人偶当成了自己最要好的朋友。
好像还对那个人偶说过像是“如果你能够和我说话就好了”“如果你能够听见我的声
音就好了”“如果你能够看见我的样子就好了”“如果你能够抱抱我就好了”之类的话—
—我印象中,在我说完那每一句话的隔天,人偶就会出现变化。从原本的无脸,变成了有
著精致五官的,微笑的人偶。
那个人偶后来怎么了呢?我有点不记得了……事实上就连这些事,我直到这一天为止
都从未想起过。
——我在前阵子曾经生了一场大病。
然后有一段时间变成了看不到听不到也不便于行的样子,就连医生也对这样的身体摇
头叹气。
我本来以为自己就要这样子渡过余生的,却在今天早上一觉醒来时发现自己的视力听
力什么的竟然全都恢复到生了病前的状态。
真是不可思议。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仔细想起来,要说我唯一的线索,大概就是我在昨晚睡着时,在
半梦半醒间听到的那句话吧:
“从妳那里借来的愿望,我现在全部都还给妳。”
三、无脸幽灵
我每次走进教室时,都会看见那个幽灵安安静静坐在面向讲台正前方第一个座位上的
背影。
※ ※ ※
因为我都是习惯从教室的后门进入教室的,所以说起来也很不可思议……明明从开学
的第一天就发现那个幽灵的存在了,我却直到一学期都快过去都还不知道那个幽灵的长相
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只知道从背面看起来,似乎是名很年轻的女大学生。扎著在现在的大学生中不太常见
的两条马尾辫的发型,还无论什么天气都穿着能够遮住脖子的雪白高领毛衣——所以我和
其他注意到幽灵存在的同学曾经猜测过,这个幽灵该不会是就是在冬天时死去的吧?
“不是都说幽灵死后身上的衣服就是生前最后的装扮吗?是啦,一定就是这样!”
“如果真的是在冬天时死去的话,那一定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冬天吧?不然现在的女孩
子,谁还会留那么复古的发型啊?”
我不清楚其他班级的状况,但是就我知道的,我所在的班上至少有十几位同学是能够
看见那个幽灵的;我也不知道在剩下的同学当中有没有为了避免麻烦而硬是装作“看不见
”的人存在,但照那时的情况,班上至少有四分之一的人是属于“看得见”的那一类人。
我们是在一次班会后发现各自都不约而同地避开那个位置时才发现这件事的。从此之
后,我们就常利用开完班会或平时周末的空闲时间,聚在校内的学生餐厅二楼,讨论著幽
灵的事。
本来只是害怕幽灵会对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不利才聚在一起商量对策……毕竟就算不是
超常现象爱好者,但我们为了消遣过去也是看过好几部恐怖电影的。
我们从那些电影中得到的,对幽灵的印象一直都是“会吸取活着的人的生命力”、“
会引发灵骚现象”“会附身在人身上或对人作祟”一类的负面看法。
就算那个幽灵向来都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是认真的听着课的样子,没什么其他的
动作,我们还是不由自主的担心起:这会不会就是所谓“暴风雨前的宁静”,幽灵只是在
等待一个动手的最好时机?
因为不安、因为恐惧、因为不了解——即使那个幽灵根本就没做什么,只是出现在那
里而已,话题的方向在某段期间还是渐渐的被带往“除灵”“超渡”“成佛”的方式上。
这附近据说在处理幽灵上很灵验的寺庙、神社,我们也是讨论个遍,却也不知道为何……
越是讨论就越是无法达成共识。
“不然包在我身上好了!”
最后是某位老家开神社的同学自告奋勇地表示:反正他下个周末也要回家一趟,就藉
著这个机会问问这件事好了。正好我们也已经讨论到烦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然后,还没等那位同学回老家的神社问完,或许是找到了解决方法而暂时放松下来,
在下一次的聚会上,虽然聊的还是那个幽灵的事,话题却天马行空不少。
从那个幽灵会不会听系上某位教授的课听到睡着?幽灵是不是二十四小时都待在那个
位置上连姿势都不变的?幽灵不知道会不会配合大学的寒暑假而在每年有某段时间不出现
?从……那些已经很接近闲聊的话题,又改而讨论起那个幽灵的长相,还有身上的穿着。
说也奇怪,这么一讨论之后,我们才发现在座没有任何人看过幽灵的脸。就算在学期
中会因为各种分组报告而站到讲台上,但从讲台上往下看,看见的却仍然是幽灵的背影。
这样的发现让我们心里都发毛了一下,再怎么样都想不出合理的解释,连忙岔开话题,改
而开始讨论幽灵的穿着:
“不是都说幽灵死后身上的衣服就是生前最后的装扮吗?是啦,一定就是这样!一定
就是在冬天时死掉的?”
“那一定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冬天吧?不然现在的女孩子,谁还会留那么复古的发型啊
?”
“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前……如果问学长学姐的话,总会有人知道吧?”
“我表哥好像也是这个大学的毕业生,我回去的时候问问看好了。”
“我舅舅之前好像也待过这间大学——”
在七嘴八舌之中,除了家里开神社的那位同学之外,我们其他人竟然发现自己也或多
或少有能够询问幽灵之事的对象。于是也一致认定要以这样的方式来协助找出幽灵的真相
,每个人回去后都向能询问的对象打了电话——
从电话中得知的事实却让我们所有人都愣住了。
……然而,直到家里开神社的同学回来之后,我们才知道自己从亲友那里知道的那些
事,也只是片段而已。
※ ※ ※
我们从亲友那里得知,那个幽灵大概是从二十几年前开始出现在那间教室里的。也是
从那时开始,“没有正脸的学姐”的幽灵传闻开始在各届学生间流传开来,但也不知道为
什么,从某个时期起就渐渐不再被讨论了。
直到现在,在我们入学时已经成为了一个几乎被遗忘的怪谈——就算对听过怪谈的亲
友们来说,那个怪谈在记忆中也已经是快忘掉的状态了,甚至当我们问起时还要思考许久
才吞吞吐吐的开始说起——
说的也都是零零散散的内容。
我们所有人也是把各自从亲友那里听来的说法试着汇整在一起后,才总算是更了解那
个幽灵一点了:
——“没有正脸的学姐”的怪谈最活跃的时候是二十几年前。
——“没有正脸的学姐”的出现,据说和二十几年前的发生的一起学生失踪案有关。
——毕竟就算看不到脸,穿着的衣服据说就是当初的学生失踪前最后身上的那套。
——据说就在那位学生失踪后的第七天,在教学楼的大门口找到了那位学生的遗体,
“没有正脸的学姐”也是从那天开始频繁地被后来的学生们目击。
——据说那位学生失踪的当天正是某几堂课的期末考。
据说没办法参加期末考的那位学生自然被当掉了,从此以后只好以“没有正脸的学姐
”待在那间教室里重复著永无止尽的重修生活……打听来的说法之中,就只有这一条给人
的感觉不太一样,乍听之下比起怪谈反而更像是笑话似的。
可是从学生的角度来看,其实却又是十足的恐怖故事:试想,光是“重修”这件事还
不够可怕吗?更何况还是……永无止尽?
一般人可是连重修一次都快要受不了了啊!
有点可怕但又有点可笑,还有点让人同情——不论是真是假都好,这么一来,我们对
那个幽灵的不安和恐惧都消减了大半。至少在那时的我们眼中,对方除了存在的型态和我
们不同之外,留给我们的印象也只是个和我们一样在重修的边缘挣扎着的学生而已。
我们甚至可以放得更轻松的讨论:既然学姐已经重修那么多年了,说不定手边还有那
几堂课历届的考古题。如果下次上课时和学姐互动一下的话,不知道能不能从学姐那里拿
到一份……
要知道考古题可是期中期末考的救星啊!不求满分,只求飞过及格线就好!
我们就又就著那种话题轻松地闲聊了十几分钟。直到那位家里开神社的同学匆匆赶到
了,并说出他从家里的神明那里问出的消息之后——
欢快的气氛急转直下。
※ ※ ※
“说起来二十五年前也刚好是我家的神明去处理的……因为如果放著不管的话,祂知
道一定会变成像‘指切学姐’那样的怨灵。”
那位同学大概也知道从其他人那里得来的说法会是什么样子的,倒是没有再多提一次
我们可能已经听过的部分,而是直奔……当年涉入及处理那件事的人,才会知道的部分。
“真的是很强烈的怨恨啊,毕竟尸体被发现时都是那个样子了,一定、一定很痛苦。
”
那位同学告诉我们,二十五年前在期末考当天失踪的学生“们”——是的,失踪的人
不止一位——是一对双胞胎姐妹。
那对双胞胎姐妹平时总是喜欢在后脑扎起两条马尾辫。本来那只是个在当年的学生间
常见的发型而已,但那对姐妹却因此很不幸的在某天——成了变态跟踪狂的目标。
据说尸体被发现后的几天,警方就循线逮捕了那位变态跟踪狂,并在审讯时感受到了
那位变态跟踪狂对“无脸”、以及马尾辫那不正常的热爱。
“人为什么需要长著五官呢?我讨厌人的脸,那根本是不需要的东西啊。”
“而且,只要没有了长著五官的正面的话,无论我站在哪里都能欣赏到后脑的两条马
尾辫的话……那不就是我心目中的完美女性了吗?”
——这是那位变态跟踪狂在审讯时的原话。
虽然乍听之下有点让人摸不著头绪,但是细想的话……好像就知道他为什么要刻意把
姐姐和妹妹的头颅都各剖去一半,然后再把作为后脑的两半合起,并且组装在身体上的原
因了。
那位同学又说,出现在教学楼前的尸体只是跟踪狂“不想要”的那部分而已。
剩下的那部份可是一直放在跟踪狂的家里。又据说当时破门而入的刑警中,有个人只
是刚从警校毕业的菜鸟,只是多看了几眼而已——
回家后却连续作了好几天被那具尸体追杀后,又被没有五官的小孩子包围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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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午安
猜猜看,这会不会是下一则“无”的怪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