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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因为父母工作的关系，我是爷爷奶奶带大的，无聊的时候，我总喜欢缠着爷爷，
要他给我讲鬼故事。
一天像平常一样，我又吵着他老人家要听故事，最后爷爷拗不过我，才从壁橱里拿出一张
黑白照片，里面有四个高高的男子，看起来都二十来岁的模样，很年轻，他指了其中一个
看起来轮廓较深，笑起来很阳光的男人说，他叫做阿彪。
而故事，要从他开始说起。
爷爷他们是国共内战之后，随着国民军政府才来到台湾的，然而在内战爆发以前，爷爷他
们几个朋友老喜欢聚再一起游山玩水，也就是现在流行说的背包客。有一天他们到了云南
一带，确切的地址他老人家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当地人管那座山叫做乌头山
，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山头的形状嶙峋，虽然不高，但山路崎岖，在夜晚里，就像是乌
鸦头一样，因此有了这个名字。
乌头山山木蓊郁，植被葳蕤，潺潺小河自半山腰如婀娜少女蜿蜒至山脚。带头的阿彪是个
热血青年，找了大伙只准备了简单的装备就要攻顶。乌头山不高，比起华山、泰山还是黄
山的莲花峰都逊色许多，不过将近一千米的高度，他们这群登山老手，可是根本没放在眼
里。
那年正值初春，气候宜人，天濛濛亮，就在山下集合。出发前大伙还在河边洗了把脸，正
准备出发的时候，阿彪捡了个卡在山脚的小玻璃瓶，里头还塞了一张淡紫色的信纸，信上
的字十分娟秀，看起来是女生所写的。
信上写着，刘郎，子时三刻。
因为阿彪本名是唤作刘建彪，爷爷他们还开玩笑，难怪阿彪执意要爬乌头山，原来是来娶
亲的！大伙嘻嘻闹闹，谁也没放在心上，不到正午，一行人就到山顶了。大伙儿在山上简
单用过了干粮，休息一阵过后，便准备下山，可怪事，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不过才过了正午，山上突然开始起大雾，爷爷说，那大雾，光是离开对方一公尺，就会看
不见对方，他们四个大男生本来也没放在心上，因为乌头山虽然有些陡峭，但他们各个都
是经验老手，自然也没看在眼里。
尽管如此，他们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让最有经验的爷爷和阿彪，一个走前头，一个压后
。
四个人沿路还是说说笑笑，但越往山下走，雾气就越发浓，又走了一阵之后，视线不断被
雾气缩限，到后来，连半只手臂的距离都很难辨认。大伙的嬉闹声渐渐稀落，表情开始渐
渐严肃，爷爷突然想到一个什么事情，想要调侃阿彪，便叫了他的名字。
起先，他们以为阿彪在跟他们胡闹，可能是想要出其不意吓他们一跳，但他们几个接连叫
了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音。到后来爷爷有些动怒了，因为雾气越来越浓，现在一点都不
是开玩笑的时候，可大伙不管怎么喊，就是没听见阿彪的声音。
一行人的脚步慢了下来，也越挨越紧，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举起手臂搭著前面一个人的肩
膀，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到了山腰，可说也奇怪，山腰的地方却是一点雾气也没有，可
往山下的路，雾气却比方才浓上了许多。
山腰的地方有一间破烂的小屋，小屋门前还挂了两盏红色的灯笼，灯笼纸被虫蛀了好几个
破洞，上面的毛笔字已经无法辨别写了些什么。由于天色已晚，加之还没找著阿彪，一行
人讨论之后，决定上前借宿一宿，等到隔天雾气散去之后，再上山找阿彪。
爷爷带头敲了门，门板已然年久失修，轻易地便松了开来。他们朝内喊了几声，许久却没
有得到回音。屋内黑漆漆的，还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几个大男人在门外踌躇，谁也没有进
去。
最后还是爷爷率先点起了火，领了大伙进去，屋内不大，简简单单，甚至连张床板都没有
。他们观察了一阵，灶上濛上浓浓的一层灰，搁在墙角的柴刀也已经生了锈，可见这里已
经需许久没开过火了。
他们这才卸下了背包，拿起干粮吃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当天觉得特别疲倦，没一会
儿功夫，几个人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睡了多久，爷爷被一阵嘈杂的声音给惊醒，他抓起了角落的柴刀，蹑手蹑脚地推开
了一点门板，不看还好，一看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了呆。
远远地，门外灯火通明，远远地，他就望见一支十几人的队伍从山上走了下来，迎头的两
人高举著鲜红色的旗帜，大红色的灯笼将黑夜点成了白昼，为首的男人穿着一身红，胸前
还披挂着花球，骑着马，领着后方的八人大轿，沿途敲锣又打鼓，怎么看都是一支迎亲的
队伍。
爷爷心中瞬间浮出了许多疑惑，这乌头山因为不是什么观光景点，据他所了解，上山和下
山只有这么一条山道。这一群浩浩汤汤的队伍，是怎么通过那狭窄的山道？他们今天去山
上的时候，可没见过什么村庄，那这只迎亲的队伍，又是从哪里迸出来的呢？
正当爷爷还来不及细思的时候，他们在门外停了下来，爷爷想要叫醒大伙，无奈他们却睡
得跟死猪一样，怎么叫也叫不醒。迎亲的队伍很快来到了门外，爷爷只得装睡，门被“呀
”的一声推了开来，爷爷躺回原来的位子装睡。
随着门推开的霎那，那些火光和奏乐声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乘着晚风的虫鸣和簌簌的
树叶声响。
由于夜晚山上气温骤降，同行的友人打了一个哆嗦，没好气地骂了句脏话，就迳自走去把
门带上，就在他正要关上门的时候，一只干枯的手掌卡在了门缝上。
“鬼！鬼啊！”友人吓了一大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她缓缓地把门推开，一个老太太走了进来，啐了一口痰，然后把爷爷一行人骂了一顿，说
他们无端跑到别人家里，还冲著别人骂鬼，这一闹大伙全都醒了过来。爷爷他们道了歉，
说明了原由，老太太听了一阵，眼睛上吊地转了几圈，然后说:“你那个朋友，怕是被招
去当新郎倌了。”
大伙儿不明就里，老太太又问了他们一句：“你们刚刚可见着迎亲的队伍了吗？”
其他人不明所以，只有爷爷一个劲的点头，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说了这乌头山，曾经有过
这么一段往事。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一个年轻小伙子因为家境清苦，母亲眼盲，
又有两个年幼的弟妹，张口就要吃食，不得已，他年纪轻轻就得扛起家里重担，可他也没
学个什么一技之长，只听着村里人说现在什么好卖，就学人家去做；有一年，城里刮起一
阵旋风，富太太圈子里突然流行起桃胶露，说是什么养颜回春，本来价钱稍微有点小钱的
平常百姓也都还负担得起，到后来竟然哄抬到一两黄金一两桃胶的价格，这小伙子听了村
里人的劝，也想做这桃胶生意。
可这桃胶生意哪有这么好做的？这城边周遭郊区、山区大大小小桃树早给采了个空，好在
这小伙子长年跟人东飘西泊做生意，就想到了这乌头山或许会有，就跟人去了一趟云南，
在乌头山脚的小村，结识了一个女孩，也和女孩好上了。女孩打小在这山林里长大，山里
的花草树木她无一不识，她便领了他们一行人上山采了满满一车桃胶，小伙子也因为这一
整车的桃胶发了大财，在城里买了店铺、牲口、仆从，把母亲和弟妹都接到了城里，多少
人家巴著把闺女想往小伙子家里送，小伙子过上了三妻四妾的生活，早忘了乌头山脚下的
女孩。
每年采桃胶的车还是一车、一车的拉，可小伙子再也没有去过，女孩逢人就问小伙子什么
时候要来娶她，可终究没个音讯。就在某个深夜，女孩出了家门，走上了这乌头山，这之
后，女孩再没有回来过，从这之后，乌头山上就常常起大雾，那些个采桃胶的车队有多少
消失在了这乌头山中。据那些当年上乌头山采药的人说，深夜里，总会看到一只迎亲的队
伍，还有甚者说，在队伍里，看到抬轿的、敲锣的还是拿旗的那个，是那年一起上山的伙
伴，谣言是越演越烈，日复一日，加之这桃胶露的流行一退，一两黄金一两桃胶的日子已
不复见，再没有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上山采桃胶，乌头山，也就乏人问津了。
老太太说完了故事，大伙儿心里一紧，爷爷赶忙问到，可有人回来过？老太太摇了摇头，
并劝他们早早下山，说阿彪怕是不可能回来了。
大伙儿听到这里，心里一沉，但毕竟多年情分，还是暗暗决定，明天一早再上这乌头山找
刘建彪。可隔日一早醒来，大伙儿发现自己睡在杂草堆里，这里哪里有什幺小屋？只有一
排右一排的坟头，更要命的，爷爷赫然发现，自己昨晚靠着睡的小灶，竟成了墓碑，上面
还用鲜红的大字写着，刘建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