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蝉到育幼院帮忙，临时收容所只是一片旧帆布搭起的工寮，未成形的
婴魂养在宝特瓶里，已经有灵识的孩子放在六合亲手堆的小土床上，轮流让
他抱在怀里和揹在身后。
六合是堕下冥世的仙灵，没有人会烧衣服给他，也得不了供奉，陆判不
知道去哪里找来几件飘飘蓬蓬的白色系孕妇装给六合当保母服，莫名地适合
。小蝉喜欢帮他把身后的衣带绑成大蝴蝶结。
小蝉一手抱一个，呱呱跟六合分享她跟在陆判身边当小助理的事情。
西南境外鬼风只是开头，都城四周的魔怪一个接一个跑出来，阴曹严重
兵力不足的情况下，阎王还把陆判好不容易从西南边境救回来的精兵安上叛
乱的罪名，让本来就疲于奔命的陆判更是分身乏术。
小蝉真心佩服阎王大人，故意让陆判忙不过来，陆判就没办法去计较阎
王下令封城的事。
“六合，我该怎么办？我以为我可以帮上陆判前辈的忙，却只是让他挂
心我有没有吃饱饭。”
六合虽然布巾蒙着双眼，遮住大半表情，但小蝉可以感觉得到他跟着她
一起烦恼。
“妳不好、不是，症结未解、因为。”六合用不流利的鬼语安慰小蝉，
“偌大冥世、非能独自一个人扛起。”
小蝉知道，阴曹不能让陆判一只鬼独撑著，迟早会把他消磨殆尽，但又
不是来一个小助手帮忙分分公文就能解决问题。
冥世百分之八十的问题，出在阎王大人身上。小民风行即草偃，君王的
错处最是难解。
小蝉眼角瞥见一抹银色，束著玉冠的阎王，曳着墨色的朝服走来，那双
银中带金的璀璨眸子，在昏暗的阴世见了，总让人误以为是光。
小蝉见了阎王，立刻向前张开双臂，要护住六合和孩子们。
“真是的，本王只是顺道来巡察，妳这什么态度？”
小蝉早就准备好跟阎王算帐：“阎王大人，你为什么下令封城！要是孟
夫人没有出面，陆判前辈早死在城外了！”
阴差们对阎王的命令很不满，但很少鬼会像小蝉当面质问阎王，让阎王
长期处在为非作歹的舒适圈。
“妳这是对本王存有偏见，我怎么可能存心对付陆判？”
“你明明说陆判前辈是你最重要的左右手，为什么不出来救他！”
“本王受陛下所托，职责是镇守阴曹，不是去救莽撞的下属，妳又不是
刚死的新鬼，为什么会搞不懂？”
“所以说，大人很明白守住阴曹是你的责任，不要叫前辈负责！”
陆判腿伤还没好全，可是一听见不停陈报上来的坏消息，还是拐着脚四
处奔走，无非想要守住内忧外患不断的阴世。可是阎王只要说两三句话，就
可以把事推个一干二净，有问题都是陆判的错。
“妳瞪着本王做什么？”
“因为你嘴上说不想工作，还是把陆判前辈写给你的卷子收起来。你没
有近视，书房却放著一副擦得很干净的备用眼镜，让我对你有所期待。”
阎王勾起唇笑：“然后呢？”
“我还没想到。”小蝉老实承认，她就是不够聪明，蠢娃一只，却怎么
也无法接受这个不公平的现实，“阎王大人，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烦恼，你这
几百年当王当得这么爽，还不是因为有陆判前辈在？”
“陆判不在，我还是阴曹的阎罗大王，但陆判没了我，他就什么也不是
。”
小蝉死了好几年，大家都说，不管阎王好不好，陆判都是阎王一手拉拔
上来，没有阎王，就没有陆判。
“你错了，不管是不是判官，陆判前辈还是会煮饭给我吃；但是没了阴
曹，你就不再是他全心供著的大人了！”
小蝉感到脑袋一阵刺痛，摸摸自己的脸，才发现七孔流血。
阎王那双像是无机质的银眸低眸著小蝉，小蝉也不服输地瞪回去。
地面震动突然起来，地上的碎石在小蝉和阎王之间筑起一片石墙，中止
阎王的咒力。
小蝉转头看向六合，只见仙灵哥哥食指轻抵在唇。
“不要、吵到孩子。”
阎王忍耐不住，放声大笑：“是什么让你们以为，本王的国度容许外来
者践踏？”
杀意逼人，小蝉抽出菜刀，眼看免不了一场血战，阎王头上突然倒下一
大批公文，把阎王的玉冠都砸歪了。
先是广播讯号不佳的杂音，然后响起陆判的声音。
“抱歉，是属下没能控制好落点。”
阎王按著被公文打肿的额头：“陆判！你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属下岂敢？总之这是属下找到证明西南军无罪的资料，请大人过目。
”
阎王暴跳如雷：“你以为几份文件就能驳回本王的判决？立刻、马上！
到本王面前谢罪！”
阴间官方鬼术通讯频道再度出现噪声，听不见陆判的回复。
小蝉看阎王气到发抖的身影，就算陆判前辈再会找借口不去面圣，阎王
还是发现陆判在躲他。
真可怜，被前辈讨厌了。
不过小蝉还是猜错她家前辈，陆判并不是怯战的人。下一秒，育幼院所
在的滨水滩地幻化成依山筑起的城墙，虽然小蝉知道这只是鬼术具现出来的
场景，但似乎能从画面中漫天飞砂走石听见呼啸的风声。
陆判穿着现代黑色军装，腰间挂著军刀，肩上的暗红披风随风扬起，笔
直的双腿踩着军靴，立定不跪拜，抱拳向阎王行了军礼。
“启禀大人，南境来报，山匪有乱象，事态紧急，恕属下领军平乱后，
回城负荆请罪。”
小蝉眨眨眼，南境自立为王的山贼……不就是钟馗大哥？
小蝉本以为阎王会大暴怒，没想到阎王盯着近在他咫尺的“陆判”，反
倒平静下来。
“南境的兵为了你那拜把哥们，不都被你撤光了？你领的是什么军？”
“原驻扎西南境的罪将败兵，属下要军士戴罪立功，为陛下重振山河！
”
就算被阎王戳破他故意找机会把关押的西南军释放出来，陆判还是能摆
出凛然的姿态，装死到底。
阎王笑了，比起刚才一副要把小蝉他们弄死的扭曲笑容，这记笑让小蝉
感受到几丝人味。
“好，要嘛把你底下的小兵送军纪，要嘛把你那故友给绑来，本王就看
你玩什么把戏。”
“谢大人！”陆判又是一抱拳，小蝉还在想像她前辈骑马带兵的样子，
随即就被她前辈征召，“陈知凉，听到没有？”
“有！”
“南城，跟上。”
小蝉立正举手行礼：“是！”
影像消失，没有陆判，阎王好像跟着失去生事的兴趣，连碴也不找了，
转身就走。
小蝉喊道：“阎王大人，你要去哪里？”
“本王去哪里还需要向妳报告吗？”
“我跟陆判前辈都要去前线，办公室没有人在。”
“然后呢？”
“你要记得去值班喔！”
阎王回过头，无言望着理所当然指使他工作的小蝉，西洋民主社会出身
的新鬼就是这么没礼貌。
“还有──”小蝉虽然在生阎王的气，但基于行政原则，有利及不利一
律注意，“陆判前辈嘴巴硬但是心很软，你要道歉最好早点说。”
“本王为何要道歉？”
“我怕你会后悔，你没有失去过，不知道后悔有多折磨人。”
“谁说本王没有失去过？”
阎王金履踏上水面，随即消失在水雾中。小蝉总觉得阎王回避了问题的
重点。
小蝉赶紧准备上路，先跟被吵醒的小朋友说再见，再帮六合渗血出来的
蒙眼布重新换过。
“六合，如果阎王大人再来欺负你，你跟我说，我去找他算帐。”
六合闭着眼，有件事他放在心头已久，还是忍不住说出口。
“年长、比妳，应是妳哥哥。”
小蝉笑道：“我比你早来，算是你的前辈。我不当妹妹，你才可以尽情
依赖我。”
六合睁开碧色的眼珠，直直望着小蝉好一会，才又深深覆上。
“谢谢妳……”
小蝉本想叫六合不用放在心上，小事一桩，但这种漂亮话不足以抚平他
的不安，于是伸手抱紧他。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想我哟！”
－－
漂亮可爱，外向活泼，个性好，阴曹地府的国民妹子。
“阿判，你妹应该会很早嫁人。”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