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我和几个朋友在酒吧闲聊，聊到一半时，播放时事动态的电视萤幕忽然
出现了金正恩的画面。那是被谣传嗝屁神隐多日的北韩领导人，视察一个肥料厂的
新闻。那阵子新闻闹很大，几乎全世界都以为他死了，什么接班问题都浮上台面，
所以这次的露面显得格外具有深意。
我们一伙人七嘴八舌地交换彼此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正说得兴高采烈时，忽然其
中一个人说道：“那是假的！”
严格说来，我并不认识他，我连他本名叫啥都不知道。他是我朋友带来的朋友，因
为听说对灵异的话题也有兴趣，所以便来共赴这场酒局。
我看他在这之前话不多说，两手甚至脖子上都有一些很台的刺青，理一个小平头，
有些刻意摆老的感觉，但说话的语调和口气在我这中年大叔听来，都可以看穿他还
很年轻，有着刚出社会的青涩……
“什么假的？”我们一伙人问道。
“这个金正恩是假的，应该只是替身。”他盯着萤幕上浮肿身形的男人说道。
“你怎么知道？从哪听来的？”虽然关于这传闻甚嚣尘上，但都没有实质的证据，
要是有什么确切的情报可以证明这是假货，那可是条大新闻啊！
“他很紧张，非常紧张，虽然他不断掩饰，但我可以感觉到他的紧张，过去我在萤
幕上看到金正恩，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他说道。
“怎么看，你怎么看出他非常紧张？”我听说人的一些小动作可以透露内心深藏的
情绪，所以好奇追问。
“我看不出来，只是我能感觉得出来，因为我有很强的共感性！”
“共感性？那是什么？”我们一桌人纷纷把眼神投向他，倒是他身旁的朋友一副见
怪不怪地啜饮著酒，看来他早知道朋友有这特异功能了。
“就是啊！我很容易受我身旁人的情绪影响，尤其是负面的、不好的情绪，甚至不
用说出口，我都能感觉到他现在很恐慌、很难受、就算他想刻意隐瞒，但都瞒不过
我的感觉…….”
“什么嘛！讲得这么玄，这有啥稀奇的，有些人心思敏锐善于察言观色，或是你跟
他很熟，对某件事有共同经历，所以才会产生感同身受的共鸣感而已！”我当场吐
他槽，毕竟我可是写小说的，这种深入人心的体察，实在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发现。
“不是喔，他可以作证，我确实常不小心就感应到旁人的情绪，而且事后也证明真
的是这样！”他身旁的朋友点点头，脸上还带了抹神秘的微笑，看来这种特异功能
，常让他朋友被看穿到不知如何是好。
“有什么例子吗？”我最爱别人举例子了，其实是想趁机听看看有没有故事可以写。
“例子喔？倒有一个印象深刻的，我高中时有一次班上的毕旅费不见了，刚好那节
是社团课，总务虽然有把钱藏好，但回来时还是发现被偷了，于是总务就报告老师
，甚至出动教官来处理。
那节是社团课，刚好我和班上几个人有回来教室，因此算是涉有重嫌，于是就被叫
到教官室外。我记得我们是三男两女，等著被教官一个个叫进去问话，问完话的人
就站在旁边听，他大概是怕我们串供，所以才搞这种侦讯把戏！
前面先是两个女生一个一个进去，除了第一个外，其他都没有问太久，然后最后一
个就是我了。当时我开门一看，只见教官像县太爷坐在办公桌前，其他四个同学则
像王朝马汉男男女女各站一边，我心想，这些狗养的该不会把偷钱都赖在我身上了
吧？但我知道钱不是我偷的，所以我问心无愧，正要开口说话时，忽然我感觉到一
股很强的紧张感，甚至那一种紧张感像是气味一样，正从某个人身上源源不断散发
出来….”
“所以，你只要知道是谁这么紧张，就可以断定钱是谁偷的囉？”一旁有人抢著问
道。
“也不是。”他摇摇头，事情似乎不如想像中这么单纯。
“因为，紧张的是教官！”
我一听，只差没把口中的威士忌给吐出来！
“他在紧张什么？”
“谁知道？但如果不是因为我有这么强的共感性，我跟你说我敢保证你绝对看不出
来他在紧张。当时他还很有条理地问我一些问题，什么几点几分进教室的啦、进教
室干什么？待多久？有发现什么异状吗？但你知道，我隔着萤幕都能感受到别人的
紧张，更何况是当场面对面，但在那一种状况下搞得我也紧张起来，回答话还有些
吞吞吐吐地，搞不好其他同学还真当钱是我偷的！”
“所以你是说，钱是教官偷的？”
“诶我可没这么说，谁知道他在紧张什么？总之关我屁事啊！”
“那到底后来有没有查出钱是谁偷的？”
“没有！”讲了半天，他所谓的“共感性”一点实质帮助也没有！
“只是后来我毕业没几年，就爆出他曾和某个女学生有暧昧的新闻，反正这个人也
不是什么好咖啦！甚至我们班还谣传那女同学也是个狠角色，听说威胁教官说要让
这事曝光，好借机敲诈他一笔，只是后来金额越要越多，所以事情才会爆康！”
我听了之后，只觉得他所谓的“共感性”，在这起案例中实在牵强，甚至有可能是
受了新闻影响或自我暗示，在隔了一段时间的回想后，难免加油添醋，扭曲了对事
实的陈述。
大概是这人看出我对他的质疑，或是他的“共感性”还真发挥了作用，感应到我的
怀疑，于是他接着说道：“你一定还很难相信对不对？那我说一个前阵子发生的事
，其实我曾在殡仪馆上过班，还遇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听到这，我眼睛直发亮，耳朵都快竖起来了，管他讲得是不是真的，故事先听了再
说……
当时我很缺钱，然后又有一个朋友小胖有这方面的门路，于是就找我去顶他大夜班
，工作很简单，你知道殡仪馆有在冰遗体吧！那些礼仪社在接了遗体后就会送到殡
仪馆的冰柜冷藏，而我的工作就是负责登记，把他们的资料key in在电脑里。
那时我朋友刚好有一晚有事，于是就找我代班，还说晚上不会有什么事啦，我只要
待在管理室打我的手游就可以。
虽然乍听之下还是有点怕怕的，但想到我现在都快穷到被鬼抓了，还有什么比缺钱
更可怕？于是就硬著头皮接下这工作，心中却不断祈祷那晚最好通通没死人，我打
我的手游到天亮。
但你知道“墨菲定律”吧！越不想要发生的事，就越有可能发生，就在凌晨快两点
的时候，一部礼仪社的黑头车缓缓开进殡仪馆的冷藏室后门…..
那些接体人看到我这个陌生人，似乎也没有觉得很奇怪，每个都熟门熟路地像例行
公事一样，先把那具用尸袋包好的遗体放入到冰柜里，然后自己拿起资料签一签，
大概见我是个生手，也不知是想吓我还怎么样？边签边若无其事地说：“怎样，胖
哥吓到不敢来上班啦？我就说嘛人长这么胖，怎么胆子这么小！”
“小弟弟，第一天上班啊？我跟你说喔！刚刚送进去的是一个男的，自杀烧炭死的
，无业游民，死了好几天了都没人发现，结果一个小偷半夜闯空门，一看吓得半死
，惊动到左邻右舍报警才发现。你有看过被烟燻干的腊肉吗？腊肉上面还长虫喔，
你最好不要看，看了会做恶梦！还有啊，靠墙最下面的那个冰柜听说会发出怪声音
，你就当机器坏掉就好，没事没事，不要想太多…….”说完又交代我怎么key资料
后，黑头车就开走了……..
干！
干！
干！
干！
干！
干你妈的这样要我怎么继续上班啊？虽然我两眼一直盯着手机上的游戏，但我的双
耳一直在听最里面的冰柜动静，甚至只要发出一点点机器的运转声，都会把我给吓
得半死，而且不知是因为我太害怕了，还是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坐在办公桌前背对
冰柜室的我，此刻心中突然被一股很深很深的怨气给笼罩，那是一种被所有人遗弃
的怨、怨天怨地怨社会的怨、让我想起小时候被同学霸凌的怨、让我感受到他人的
无情无义把我踩在脚底下的怨……..
你或许会说这一定是我自己的心理作用，或是受到他人话语的影响，但不是这样的
，因为这时候，我忽然觉得好冷好冷，是身体上的冷，冷到我像冰进冰箱里的肉，
受困在一个又小又暗又冷的地方，却逃也逃不出去。
我不禁去看那刚被推入遗体的冰柜，在此之前，我知道我有很强的共感性，但我不
知道我对死掉的人竟然也会有，就在这时，忽然心中闪过一个毛骨悚然的念头，“
难道他还没死？难道他忽然醒过来了，满怀怨恨地想离开这个冰柜？”
我把耳朵竖得更直了，如果这时候我真听到冰柜发出什么怪声？那到底是人还是鬼？
“你应该去打开看看！”忽然心底发出这样一个声音，但我不敢，一想到刚刚礼仪
社讲的话，随即我的理智又战胜怀疑：“他已经死好几天了，不可能复活的！一定
是我的心理作用，绝对是心理作用…….”
但就在这时候，又冷又怨的我，背部忽然感到奇痒无比，像是背上有好几百只蚊子
正在吸我的血，让我的背部全都是又红又痒的疹子，我恨不得用手指将我的背全都
抓烂。我不断用手抓，抓不到的地方便用力摩擦皮椅背，甚至发出唧唧歪歪的噪音
。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我的背会这么痒，而且怎么抓都无法止痒，而且就在这时，
我的脑海中莫名回想起小时候帮我爸抓背的画面，我的手在打着赤膊的老爸背上不
断来回抓呀抓！而且越去回想，此时的我不禁泪流满面，哭到不能自己………
我不知我是怎么度过那难熬的一晚，只记得当我醒来时，小胖拎着早餐来到我面前
，先是呛我怎么在睡觉，然后在我筋疲力尽爬起身时，他看看椅背又骂道：“干你
是在这里打手枪喔？椅背都被你磨到破皮了？”
我有气无力地比个中指，现在的我连回嘴的力气也没有。
我回去睡了好沉好沉，睡到我仿佛像是从冰柜里爬出来。后来我再也不敢代小胖的
班，甚至连那具无名尸的事问都不想问。
但就在一次跟小胖约妹子吃饭时，爱跟人抬杠的他，什么话题不好聊，偏要在女生
面前讲这个，然后装作一副见怪不怪饱经世事的成熟男人的样子。就听他说道：“
这行做久了，什么形形色色的人没见过，就说前阵子吧！我们冰柜里多了一具无名
尸，这种最麻烦了，要等家属指认后才能处理，我也就放著没多管，没想到几天后
，礼仪社的大哥带了一个年轻人来我这，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个‘巴药
仔’！听说他看了冰柜里的男人一眼，就赶紧别过头去说对啦！我爸啦！然后就自
己走出去了，连告别的话都不多说！后来，那个礼仪社大哥问大殓时，有要放什么
东西给他老爸，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什么？”几个妹子也好奇问道。
“不求人，多放几枝不求人！这几晚他梦到老爸一直来找他，要他抓背，害他都睡
不好干！”
我们听完全都笑翻了，也不知道这家伙说得是真是假，就当听一个社会边缘人在鬼
扯吧！
这时，我又抬头看看萤幕上关于金正恩出现在肥料工厂的后续报导，不知是受到他
的影响，还是他真有什么特异功能，我越看也越觉得这不像是金正恩，“嗯，应该
是替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