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地一声，言封还来不及反应的瞬间、又一声轰然巨响砸在耳边，煞那间眼前烟
雾四起、脚下地盘剧烈震动，陈无念一时不稳被震倒在地，还没收拾完的东西散落一地、
身上也沾上不少泥土。
“这里很危险、快跑！”绿妨着急的催促著言封，言封还试图想从绿妨口中得到什么
消息，绿妨却很坚持要他先走再说。
言封拗不过绿妨，从牠的样子看来似乎发生了让牠连说明的时间都没有的紧急事件，
此时若在此处坚持真相可能会让所有人陷入危机，因此他决定照着绿妨的话先离开此处。
“走了！”言封伸出手一把拉起陈无念。
“东西呢？”陈无念急忙拍掉身上的灰尘看向地板上的物品，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收拾
。
“别管了，有机会再回来拿吧！”言封拉住他的手便朝来时路跑，此时巨大黑影突然
又自树林内飞窜至空中，晕黄月光自天空洒下、照亮了它的身影，身影在言封及陈无念所
站立的地面上形成一道巨大阴影。
黑影似乎是瞄准他们的位置而来，庞大的身躯正朝向他们的方向急速落下，笼罩着他
们的阴影范围不断扩大，言封知道没时间犹豫了，他松开陈无念的手、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
“跟不上来的话我就不管你囉！”他朝陈无念丢下一句残酷的话，但他知道若不这样
，要想安全离开的机率微乎其微。
这大概是陈无念人生中第一次遇到的生死关头，他当然也看见了那个即将将他们压成
肉饼的庞然大物，只是处于背光面的他看不清那是什么，只知道自己的生命此刻正受到威
胁。
言封那番话也许就此激发了他的生物本能，跑起来的速度居然也不输给言封、能够紧
紧跟在言封后头毫无落后。
被阴影覆蓋的范围如触手般逐渐朝远方伸去，伸的越远便越能感觉到那只不明妖怪离
他们越近，言封及陈无念心无杂念地死命向前逃跑，没有发现后头的树林内再度窜出一只
又一只黑手攀上不明妖物的躯干、将它一圈又一圈紧紧缠绕住，不明妖物在落地前便被黑
手禁锢在空中，误打误撞地替言封及陈无念多争取了一点逃亡时间。
妖物似乎不甘心看上的猎物在自己眼前溜走，牠剧烈扭动着身体想挣脱阴魂不散的黑
手，防守严密的黑手却丝毫不为所动，妖怪气恼的张开血盆大口、一把咬住缠绕着右手的
黑手用力一扯，原本坚固的黑手不知怎地就这么被撕裂，断裂处散发出袅袅黑烟，似乎还
能听见空气中传来一丝微弱的悲鸣。
绿妨跟着言封及陈无念一起逃跑，与此同时也有许多妖怪跟着他们的脚步朝树安全之
地狂奔，绿妨的蛇妖姿态能够快速地在崎岖地面上移动，因此还有余韵回头查看后方的情
况。
后方的景象虽然被树林内茂盛枝叶遮住大半，但隐隐约约还能从林叶缝隙中窥视一二
，也正是因为如此，绿妨才得以看见不明妖物此时正挥动着获得自由的那只手、朝着言封
及陈无念大力袭来。
“小心！”绿妨大喝一声，忽然瘦小的身影膨胀成数十倍大，青绿色的柔软身躯一举
跃上天空、大力攀绕上黑影的手，牠张开嘴二话不说便朝着那只手一口咬下，尖锐的獠牙
刺入血肉之中，蛇毒自伤口灌入不明妖物体内，牠痛的大吼一声、狂乱挥舞著双手试图将
绿妨甩开，言封及陈无念查觉到动静回头查看时，绿妨就像装饰品般紧紧黏在不明妖物的
手上，任凭牠怎么甩也无法甩开。
其他妖怪见到绿妨率先御敌，也纷纷回头追随牠的脚步，妖怪们群起围攻起那庞然大
妖，如同攻城战一般场面浩大，只有力量不足的小妖害怕的躲在树林内看着妖界前辈们大
展身手。
言封紧紧蹙著眉头、神色凝重的看着这一幕，过了半晌才又出声呼唤陈无念。
“走了！”语毕，言封又开始跑了起来。
“啊…好…”陈无念本以为言封会去帮助绿妨，但想起绿妨要他们快走，便明白言封
选择离开的理由。
区区一介人类，也许介入妖怪的争斗只是不自量力吧？
陈无念担心地望向远方奋力替他们争取时间的绿妨，此时月亮从不明妖物身后露出一
点光芒，将妖物的躯体轮廓显露出来，陈无念从树木间隙中隐约看出了一点妖物的模样。
三角形的轮廓接着一道圆边，再加上隐约可见的手与躯体的形状，那个欲袭击他们的
不明之物不知怎地像极了一只…猫？
但陈无念没有完全看清，因此只能由这些片段大概猜测，他转头想告诉言封，却发现
前头的言封与他之间的距离已经拉开一大段，吓的他赶紧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两人跑了许久终于跑出树林、回到来时的登山步道上，言封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山
下移动，此时陈无念心中大大松了口气，踏上登山步道便代表他们即将回到真实世界，回
到那个纷乱喧嚣、杂乱无章的世界。
与其他人类处在相同的时空，听着人类的话语、感受着人类的情绪，似乎才能让陈无
念这个普通人拥有踏实的安全感。
一直到完全离开登山步道、步入住宅区，维持着相同步伐的言封才逐渐缓下脚步，陈
无念气喘吁吁的跟在他后头，耳朵还能听见远方传来犹如雷声的轰隆声响，他回头看向天
空，却只见到一轮明月安静地高挂夜空，其他的什么也没看见。
离开住宅区后，不久前还人声鼎沸的商圈也陷入一片死寂，捷运毫无疑问也已经关闭
，路上偶尔驶过几台车，车上的人看见他们皆投以疑惑的眼神，还有出租车向他们吆喝询
问要不要搭车，但言封皆不理不睬、也不打算搭车，只是笔直的向着前方前进。
陈无念望着言封的背影，心里忽然想起什么、浮现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言封！”他呼唤著言封，言封却没有任何反应。
“言封！言封！”他追了上去、大力拍了拍言封，言封才像是被吓了一跳般回头看向
陈无念。
“干嘛？”他皱着眉头问，似乎对陈无念吓到他这件事感到不悦。
“什么干嘛？叫你都没反应，你在想事情吗？”陈无念一脸莫名地回望。
“啊…算是吧，不过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到底叫我干嘛？”言封又恢复成平常漫
不经心的模样，一手伸进裤子口袋摸了摸、摸出一小盒糖果。
“我是要问你，你这样一直走，该不会、又要用走的回家吧？”陈无念想起那次大清
早拖着满身疲惫从医院走回家的经历，实在不敢估算这一次要是真的又从西区走回家得要
走多久？
言封听了陈无念的问题，只是沉默著看着他，两手从糖果盒内挖出糖果塞进嘴里后，
才慢悠悠的回答：“也是可以。”
可是我不可以！
陈无念差点大吼出来，但得到这答案的无力感击退了心中那股嘶吼的冲动。
“你知道从西区走回去要多久吗？”陈无念叹了口气，露出死鱼般的眼神。
“不知道，大概会走到天亮吧？”言封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既然你都知道会走到天亮，那我们搭车回去吧！”陈无念朝四周张望，在黑暗中寻找著
出租车的身影；神奇的是当他们想搭车时却一台出租车也没看到，甚至连一台普通轿车也
不见踪影。
“不用了，我要用走的，你要搭就自己搭吧。”言封回绝了陈无念，转身就想离开。
这次陈无念说什么也不让他得逞，要他抛下言封自己搭出租车回家，这种事他怎么可
能做的出来？但他确实也不想再体验一次深夜漫步，所以这次说什么都得拉住言封。
陈无念一手死命的拽住言封不放，另一手掏出口袋内的手机拨通了叫车服务，迅速的
叫了一台车。
深夜的出租车来的很快，陈无念半推半拉的将言封成功塞进车内，趁著言封从另一边
车门逃走前迅速将地址告诉司机，等车子出发后、言封便只能乖乖地跟着陈无念一起搭车
回家。
“你为什么这么想要走路回家？难道你会晕车？”陈无念靠着车窗外的路灯灯光看见
了言封一脸无奈的脸，觉得言封是否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原因才不愿意搭车选择走路？
言封嘴里含着糖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地回道：“不是，我只是没钱。”
对言封来说，花钱搭车不如把钱拿去买糖果还比较划算。
“没钱我有啊！既然是我说要搭的我绝对会付的！”陈无念听见他的理由，露出一副
＂真受不了＂的表情。
言封说过他的运气不好、生活难过，但没想到连趟出租车钱都这么节省？还好陈无念
的包包一直背在身上，才没有在刚才一片混乱的情况下丢失钱包。
言封没有回话，只是从他的眼神能读出＂你要付我没意见＂的想法，陈无念摆摆手，
当作自己没问过这个问题。
“其实我满讶异你刚才没有出手帮助绿妨的。”突如其来地陈无念脱口而出，人一但
回到令人安心的环境便能冷静思考不久前发生的任何事、遭遇到的任何惊吓。
言封耳里回荡著陈无念的话，眼神飘向窗外看着空无一人的深夜街道，路灯的光亮偶
尔刺进眼里，刚才遭遇袭击与混乱场面还历历在目，绿妨与敌缠斗的身影也像在眼前一样
清晰，言封回想着这一幕幕场景，忽地觉得烦躁地挠了挠头。
“我与牠们本来就处于不同世界，不该随便插手牠们的事，况且当时的状况我也不清
楚，若是贸然出手有可能也会让你陷入危险，所以我才没有出手。”言封见还有外人在便
没有直接明说出妖怪二字。
况且即使他出手了又能帮的上多少忙呢？那里有夜行之路、有无数只在世上存活了几
千几百年的大妖怪，他区区一个人类的力量与之相比不过是杯水车薪，因此选择自保才是
上上之策。
绿妨想尽办法也要让他们逃走，他们若还去送死岂不是辜负了绿妨的心意？
“那…绿妨会有事吗？”陈无念理解言封的话，就如同人鬼殊途一样，两个不同世界
的人与鬼即使再怎么要好终有分开的一天。
只是绿妨与他虽然只见了两次面，陈无念对绿妨的印象早已停留在和蔼友善的层级内
，如果能跟友好的妖怪做朋友何尝不是一种有趣的经验？因此他心底也是担心着绿妨、担
心着他第一个妖怪朋友。
“…不知道，是吉是凶，就要看牠的运够不够强了。”
言封低垂眉睫、若有所思，如果是平常的绿妨，以牠的力量要想在妖怪争斗中占上风
绝对没有问题，但令言封如此不确信的原因是，他在混乱中感觉到了那股曾经探查过的不
明妖气。
他替绿妨卜运时给予绿妨的忠告是不要碰触那股妖气，在探查的过程中他们也都与妖
气保持了安全的距离，夜行之路出现的地点与妖气出现的地点也隔了一段距离，照理来说
一切都是万无一失的，但错就错在、他们忽略了妖气会自己靠近的可能性。
那股妖气一如以往一样淡薄，言封猜测那应该就是袭击夜行之路的妖怪所散发出来的
气息，以气息强弱来判断那只妖怪虽然体型庞大但应该还没完全成长，力量还不足以打倒
绿妨，只是摆在他所卜出的结果前面，绿妨的胜算便难以预估，毕竟他卜了数十年的运几
乎没有失准过，而这次还是第一次言封如此希望自己铁口直断的招牌被砸翻。
“我们不回去真的可以吗？”虽然陈无念根本帮不上忙，但抛下绿妨和妖怪们令他逐
渐浮出罪恶与愧疚，开始质疑起回家这条路是不是对的？
“嗯，别想太多，反正回去也帮不上忙、不如早点回家休息，你明天还要打工吧？”
言封打了个呵欠，眼镜底下是疲惫的双眼。
陈无念点点头，还好明天的班是晚班，白天还能稍微补个眠，想到这里，他忽然记起
了被他遗忘许久的某件事。
“对了！我差点忘了，我来找你是有事想拜托你！”陈无念这时才想起他来找言封的
目地是为了请言封帮忙光哥一起调查西区案件的凶手，结果一看见夜行之路、遭遇了一场
混乱后，这件事便完全被他抛诸脑后，差一点就错过了！
“什么？”言封疑惑地看向他，似乎也回想起来好像有这回事。
陈无念本来想直说，忽地余光瞄到了前方的司机，一句话又被他硬生生吞进肚里。
找凶手这种事似乎不好在其他人面前说起？
正巧这时他们已经离言封家剩不到多少距离，陈无念便打算等下车后再告诉言封。
“少年仔！交朋友要睁大眼睛，年轻气盛做事情都要三思嘿！别人打架千万不要说什
么义气相挺就跟着出手，那只会害死自己！这个年轻人说的对，回家睡觉比较实在啦！”
车子抵达后，陈无念翻找著零钱时司机忽然丢下这句意义不明的话，直到他下车后才
发现，敢情司机是将他们刚才的对话解读成少年之间的火拼助阵了？
他无奈的笑了笑，抬眼便看到言封站在浪漫咖啡旁的梯口等他，似乎在等待倾听他的
请求。
“我知道有点强人所难，不过我想拜托你帮忙光哥调查西区杀人案的凶手，就是上次
去静林高中时载我的那个同事。”
陈无念毫不拐弯抹角，而言封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启口说了一句：“那很危险。
”
他指的是调查凶手这件事。
调查，必定会越查越往事件核心处深入，万一凶手就潜藏在核心内，当你一剖开核心
的壳便可能遭受凶手的突然一击，幸运点也许只是受伤，倒楣一点可能就是一命呜呼，值
得吗？
“我知道、光哥也知道。”陈无念将光哥传达给他的想法及坚定意志转达给言封，言
封似乎并没有反对凶手是鬼怪这件事，只是对于光哥还执著于静林高中的事件感到奇妙。
光哥为了替雯姐出一口气、甘愿冒着危险去案发现场找寻自己要的答案、想尽办法也
要给凶手制裁，该要是多深的羁绊才可能让一个人如此挺身而出呢？
人真的能够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吗？
言封在脑袋里思索著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甚至思考的有些出神，他出神的模样让陈无
念以为他是太过劳累想睡了，但还没得到答复前陈无念又不能轻易放他回家睡觉，陷入两
难的陈无念促著眉看着言封，心中无声呼喊著言封在睡着前快给他个答复。
思考了半晌，言封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他推了推眼镜、无所谓地说：“我知道了，
但是我没有手机、家里也没有电话，你和他约个时间地点再告诉我吧，我会准时到的。”
说完还打了个呵欠。
陈无念一听言封答应了，马上便双眼发亮地拿出手机将这个好消息通知光哥，只是时
间太晚光哥没有回复，貌似是睡了。
言封见陈无念雀跃地发送著讯息，大概没有其他事要说了，便拖着疲惫的身躯、摇摇
晃晃地走上楼。
“言封！”
身后忽地又传来陈无念的声音，言封回头、脸上挂著问号看向他。
“绿妨…一定会没事的。”陈无念神情诚恳认真地向言封说道，以朋友的身分，他会
努力替绿妨祈祷。
言封的眼底映着陈无念真挚的表情，那句安慰的话如钟鼓般大力敲击着他的内心某处
，刹那间激动、感谢、害怕与担忧的情绪交织，差一点就要翻涌而上。
“嗯。”他强忍着这些交杂的情绪淡淡回应，接着便迅速转身上楼。
陈无念静静地目送言封进屋后，才独自踩着步伐、走回租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