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急诊室内，医务人员忙碌穿梭在其中，许多病患伤患挤在等候区内等待看诊，
言封及陈无念也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不同的是他俩已妥善治疗包扎，脖子与手上各有一
层厚厚的纱布。
小米自校舍送到医院后依然昏迷不醒，医师诊断后，除了身上的伤痕与轻微脱水外并
没有生命危险，大熊、小灵与乐仔都在小米床边看顾。
陈无念曾简短向大熊说明状况，但大熊似乎刻意忽略小米举止有异这个部分，只觉得
他和言封不应该这么粗暴对待小米，甚至认为小米会昏迷不醒有一半是他们造成的。
本来大伙都在小米床边等候，大熊却看都不看陈无念及言封、也不对他们说半句话，
尴尬的气氛令陈无念感到浑身不自在，才赶紧拉着言封逃到外头。
大熊没来由的误会令陈无念心中非常难受，只有言封丝事不关己，用手不停戳弄著包
裹伤处的纱布。
“伤口很痛吗？”陈无念看着言封一下将纱布勾起、一下戳戳伤处、一下又翻过手盯
着手背瞧、似乎很在意的样子，以为他是因为伤口疼痛才找点事转移注意力。
“嗯？还能忍受。”言封发现陈无念是在对他说话，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自己的动作。
“那你为什么一直弄你的手？”
“只是第一次给人这么慎重的包扎，觉得有些新奇而已。”言封不经意的说。
陈无念觉得这句话有点奇怪、正想继续追问时，赫然发现光哥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俩座
位旁。
“无念，我能坐这吗？”光哥礼貌的询问，似乎对打断他俩的对话感到抱歉。
“当然可以！”陈无念将座位上自己的背包及便利商店提袋移开，光哥便顺势坐了下
去。
“大熊说的那些话你们别放在心上，我和小灵乐仔会好好开导他的。”光哥指的是大
熊误会陈无念及言封的事，因为不谅解而说了一些伤人的话，这也是令陈无念心情低落的
原因之一。
“我明白，他不是故意的。”陈无念露出理解的笑容，大熊的心情他并不是不能了解
。
“那就好，再等一下子小米应该也能安排住进病房了，不用太担心。”光哥欣慰的说
。
“嗯，我知道了。”陈无念回应后双方便陷入一段短暂的沉默。
沉默后、光哥率先开口。
“嗯…虽然你有大概解释事情的经过，但我是想来问问更详细的细节，不知道你方便
告诉我吗？”光哥瞟了一眼言封，言封没参与他们的对话，自顾自的在提袋内拆著新买的
糖果。
陈无念面对光哥的请求明显犹豫了一下，今晚所经历的一切他虽已能冷静回想，但他
担忧的是光哥能相信他几分？
鬼魂制造的幻境、小米迥异的举动、毫无特别之处的空白乐谱，这种犹如小说般的情
节自别人口中说出来连陈无念都不一定会相信。
“无念？”光哥见他忽然发起呆来，忍不住伸出手在他双眼前方挥动。
“啊！”陈无念猛然回神，一脸抱歉。“当然可以，那就从大家分开行动后开始说吧
！”
陈无念将分组行动后的情况、自己遭遇的幻境、小米的行径以及他与言封如何阻止小
米的过程通通钜细靡遗的告诉光哥，光哥给陈无念的感觉一直是理性且冷静的，实在很难
想像他会相信这些听起来怪力乱神的事。
但很意外地光哥居然相信了！
正确来说他并不感到惊讶，似乎是早预算到在陈无念及言封身上发生了某些事。
“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吧？我们四个会合后在校舍入口等了你们将近一个半小时，觉得
不太对劲才又进去找你们，一直到听到声响才发现你们。”光哥缓缓将陈无念不知道的事
实说出来，陈无念非常惊讶，他至始至终完全没在注意时间。
他抬头看向医院的挂钟，发现指针已经快指向早上六点，难怪身体莫名疲惫、精神也
有些颓靡。
陈无念记得他们是十二点左右出发至山内的高中，路程约莫一个小时，再花点时间走
入校园深处的废校舍，仔细搜索一层楼最多也只需要半小时至四十分钟的时间，再加上之
后就医时所花费的时间，确实在这中间有不少时间是不知道如何消耗掉的。
陈无念知道依光哥的个性绝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但从遇见小米到阻止小米不过是几
十分钟内的事，他根本没有感觉自己在校舍内待了这么长时间，于是他转头看向言封、试
图求证此事。
言封没有看他，却仿佛料到陈无念会向他寻求答案般迳自开口：“鬼魂的幻境隔绝了
外界，时间流逝自然也有所差异，因此有时间差是正常的。”
陈无念获得解答，对这不可思议的现象莫名有了几分释怀。
“真的很抱歉，发现小米时我应该先用手机联络你们的。”陈无念对光哥说道，如果
能早点联络或许就不会拖上这么长的时间。
“没关系，不过大概用手机也联络不到我们吧？毕竟我们在一楼搜索了好几遍，也曾
经到过你们所在的教室却完全没看到人，那之后你们才突然莫名其妙的出现。”当然他们
也曾试着以手机联络却都不通，这些异象大熊、小灵与乐仔自然也看到了，只是大家都很
有默契的闭口不谈。
无法解释的事物固然会引起人的兴趣，但亲临其境时当下的氛围与心境反而会让人事
后选择沉默，尤其当内心感觉到恐惧时更是如此。
“居然有这种事？”陈无念讶异。
“是啊，所以我才想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这之中有些事让我觉得有点疑惑，比如前
几天夜游时完全没有发生状况，为什么今天你和你朋友来了才突然这样？还有如果校舍内
的鬼魂是以小米为目标，为什么过了一夜才让小米有自残的举动？”光哥冷静的提出了几
个疑问，让陈无念心中忍不住佩服。
在体验过这些难以解释的事情之后还能这么理性分析，不愧是光哥！
其实小米的异状不管是大熊或其他人一定都发现了，只是被鬼附身这四个字在现实生
活中既暧昧又超乎常理，在现代医学上也存在性格突然转变的案例，这让第一时间面对小
米异状的大熊不自觉忽略了这个可能，加上被小米吓了一跳感到生气，当下只会认为小米
装神弄鬼、没事找事做。
而就算后续察觉到，也会因为害怕与恐惧而逃避面对，就像大熊前一日还赶去上班一
样，慌乱中以为只要照着日常生活的步调小米就会自己回来，却不知道事态已经朝他无法
想像的方向发展。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状况，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陈
无念本来就是个毫无灵感的麻瓜，即便只有他今晚遭遇幻境，也还是不懂那些鬼魂在想什
么。
“没关系，这些只是我的想法、你别想太多，我也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事，就当作是我
太无聊想一探究竟吧！”光哥笑了笑。
“你们应该也很累了，我去叫乐仔一起送你们回去吧？”光哥看着陈无念显露疲态的
脸提议道。
不只是陈无念，光哥等人也已经快到疲劳临界点，就连言封也半瞇着眼嚼著牛奶糖、
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整夜没睡的劳累在天光大亮的此刻袭上众人，仿佛只要一沾枕就能马上睡着。
“啊，没关系，我们搭捷运回去就行了。”陈无念不愿意造成光哥的麻烦，委婉的回
绝。
“不用这么客气，你和你朋友住的地方都离这有点距离吧？我们载你们比较快。”
“这么说也是…”医院的位置确实离T大有点距离，搭捷运的话需要中途换线，想到
这些而感到麻烦的陈无念开始有些动摇。
“言封，你要一起吗？”陈无念转而问向始终沉默的言封。
言封此时双眼有些涣散的盯着天花板，似乎是因为疲惫导致脑袋运作缓慢，他停顿了
两三秒才懒洋洋地瞥了陈无念一眼。
“我要走路回家。”
“走路回家？你知道这里离你家有多远吗？”陈无念惊讶，连光哥也有些出乎意料。
医院离言封家有多远、就离陈无念家有多远，从这里走路回家少说也得走上一个小时
，想要晨间散步也不用挑在这么累的时候吧？
“嗯啊！你给你朋友载吧！不用管我。”言封猛地起身，抓起提袋就想往外走。
“等等！你真的要用走的啊？”陈无念拉住言封的衣服，似乎还不敢相信言封真的要
用走的回去。
“真的，所以你赶快叫你朋友送你回去吧！”言封自陈无念手中拉回自己的衣服，接
著头也不回的朝外头走去。
“喂！言封！”任凭陈无念在后面大喊、招来不少病患及医护人员的白眼，言封都没
有回头，就这么消失在急诊室外。
光哥对此感到很新奇，没想到会遇到有车不搭、有捷运不坐、坚持要在这么疲惫的状
况下走回家的人，让本来就认为言封有些奇怪的他更是加深了言封怪异的印象。
“那、无念，要走吗？”光哥问。
陈无念尴尬的看了看光哥、又看了看言封离去的方向，最后双手合掌、一脸抱歉地向
光哥说：“对不起，我跟他一起走好了，谢谢你还特地说要载我。”
“没关系，那趁你朋友还没走远赶快去吧，回到家记得报个平安。”光哥挥挥手表示
不在意，陈无念便赶紧抓着包包追了出去。
言封的脚程不快，只是大概是身高高及腿又长的缘故，即便走的慢也能一下子就走上
一大段路，让个头比言封矮的陈无念跑了将近一百公尺才追上他。
“你不是要给朋友载吗？”言封看了一眼气喘呼呼的陈无念，平淡的问。
“我不可能丢你一个人走路回家吧！况且你知道路吗？”陈无念瞪了他一眼，连他自
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选择来追言封而不是让光哥载他一程。
“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我还真的不知道路。”言封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要不是
陈无念又跑了那一段路几乎气力丧失，他可能会狠狠赏言封一拳、把他那张魅惑众生的帅
脸打凹一个窟窿。
不知道路为什么要走路回家！
陈无念毫不客气翻了一个大白眼，接着重重叹了一口气。
昨夜废校舍内都是仰赖陈无念手机的灯光，因此陈无念知道言封一定没带手机，连问
也没问便自口袋取出手机开始搜寻路线。
当手机地图显示路程预估时间需要一个半小时时，陈无念差点放弃和言封一起走路回
家的念头、直接到路边拦一辆出租车走人，但忆起言封昨晚好歹也救他出了鬼魂幻境，便
努力将这个念头压回脑海深处。
“言封，刚刚光哥说的那些话你怎么看？”拖着沉重着脚步踩踏在地，为了让自己暂
时忘却劳累，陈无念重新开启刚才的话题。
他与光哥的谈话言封一点意见都没发表，比起他们更理解非人世界的言封理应能猜透
些什么，陈无念这么认为。
“啊？那个啊！其实也说不准，有些鬼魂本来就很莫名其妙，单纯只是想捉弄人的也
很多，所以除非理解根本原因、否则根本无从判断。”言封说。
人与人之间都难以互相了解了，更遑论是想了解鬼在想什么？
“根本原因？比如因为发生什么事才让鬼想这么做吗？”陈无念问。
“是啊，但是也有完全没有原因、例外的时候，因此想知道附身在你同事身上的那只
鬼到底想干嘛，搞清楚那只鬼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或是直接向那只鬼问清楚是最快的。”
但或许想问也问不到了，言封想。
“这两个方法都挺有难度的。”陈无念觉得获得了一个没有确实解决问题的答案。
“只要有时间，总有一天会查到的。”言封打了个呵欠，给了一个没什么用的鼓励。
“那我问你，那栋校舍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比如说其实害我同事变这样的是妖
怪之类的？”
陈无念自从被意念残留物形成的怪物追过之后似乎变的非常小心谨慎，他本来以为自
己会就此成为一个看的到妖怪的平凡人，但从那之后除了蛇妖绿妨外并没看见过任何妖怪
，因此对于妖怪反而更加警惕，深怕会再重演一次被怪物追的戏码。
若是能看见至少能闪避，麻烦就在于他看不见却曾经看到过。
言封说过他身上的善念太过纯粹、是意念残留物们喜欢的东西，这代表只要他身上还
存有纯粹的意念、那种怪物就还有可能再出现。
也许他刚刚真的该揍言封一拳让自己做点坏事。
“是有感觉到一点妖气，但气息很薄弱我就没有特别在意了。”言封侧头想了想，他
反而觉得里头的鬼更凶悍一点，大概是在自己的地盘内力量比较强，昨晚才能作乱这么久
吧！
“所以那里真的有妖怪啊？”陈无念还真没想到除了鬼外还真有妖。
“你忘了出发前我说有黑雾的事吗？那片黑雾就有点妖气，否则绿妨是不会特地跟我
说的。”能引起妖怪注意的自然只能是妖怪，比妖怪能力更弱的鬼根本不值得一提。
“但是我昨天看并没有黑雾…”
“看不到本来就是正常的吧？”言封说，“你朋友不也没看到吗？”
“啊…说的也是…”陈无念差点忘了＂他是正常人＂这件事。
“对了，你那些朋友气场都满强的，多跟他们相处是不错的。”言封忽然提道。
“光哥？”陈无念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为人沉稳的光哥，光哥给人的感觉非常可靠，做
事也很让人放心，光是站在那里就能稳定军心，店内都说要是光哥继续做下去，下一任副
店长应该就是他了。
“不只他，那个女生和另一个什么乐的也是，不过他们两个稍弱一点，大概是常跟那
个什么光的在一起被影响了吧！”言封说。
“他们确实感情还不错。”据陈无念所知，光哥、乐仔及小灵之很早之前就认识了，
乐仔及小灵都是光哥介绍进来店里的。
“那个在医院对你说难听话的就少接触为妙，他身上最脏了。”言封一反先前的态度
、嫌恶的说。
“最脏？大熊吗？”陈无念迟缓的脑袋有点无法顺利衔接言封的话，言封说话的方式
有些跳跃，他感觉脑袋都要被跳出断层了。
“是啊，大概是他女朋友最近运势较低导致他身上的脏东西跑了一点降低了浓度，否
则现在出事的可能就是他了。”言封想了想、又接着说：“不过也还好跑了一点到他女朋
友身上，不然追你的怪物就不会只是那样了。”
言封这番话几乎让陈无念脑袋打结，一下是大熊、一下是小米、一下又是他，为什么
其中的关系突然变的这么复杂？
“所以一切的源头其实是大熊？”陈无念顶着快冒烟的脑袋问道。
“也可以这么说，他身上拥有吸引恶念的因素在，那些恶念不是为了蚕食而是寄生，
简单来说就是一栋适合恶念居住的房子，与你这个吃完就走的善念吃到饱餐厅不一样。”
一个是共生、一个是吞食，两个不同的人对恶念来说却是完全不同的功用。
大熊吸引了恶念，一部分的恶念转嫁到小米身上、一部分则是成为怪物想吞掉陈无念
；若小米当天没有跟去夜游，有可能那些恶念就会全部受到陈无念纯粹的善念吸引，成为
更可怕的怪物。
“什么吃到饱餐厅啊…老实说你这么说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和大熊交情也还算不
错，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的话…”陈无念诚实地说出心里的感觉，虽然他认为言封不会骗
他，但要他马上将熟识的同事想成一个万恶的存在还是有点难度。
“如果你认为一个自己做错事最后却将所有过错都推到别人身上还理直气壮的人是交
情不错那我也不能置喙什么，我只是把我看到的说出来而已，你不相信我我也没什么损失
。”言封耸耸肩，表示无所谓，接着又用一副无奈的神情朝陈无念说道：
“不过你最好明白一点，若是昨夜我没有跟去，你的处境会比小米还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