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倏忽移山巅，何况沧海成桑田？太空茫茫日流转，人生变化亦
复然。
飞山曾游黄鹤仙，吕井时涌白云泉。流传尽说已千年，浮云古今一
凭栏。
（上）
离开家门，不知不觉已经十年。
从被征召的那日算起，已有三千多个日子。
兵荒马乱的岁月里，什么都不过是秋蓬，在将冬的时候干枯，朔风
一来，就掩覆在白茫茫的霜雪之下。
犹记得离家时，倚著门哭得双眼发肿的新婚妻子语涵，十年的光阴
悠悠而走，她的容颜已记得不甚明白，只剩下在战场上得知归乡无望
时，当夜用战死在沙场上的马皮，以刀为笔，画下的画像，还记着她
的容貌。
不知此生是否仍有命可以回乡一见？
背着已没有箭的箭袋，还有蔺玉，赤脚跑了数十里，已累得上气不
接下气的祝六一把挥去额上的汗水，扯开嗓门嚷嚷：“蔺兄弟，尚有
多少里路才能见到河边？”
蔺玉自腰际抽出揉成了一团的皮纸，就著月光看了地图一眼，“再
十里路。”
一旁的纪四抖了抖肩头，打起精神自我鼓励的大叫：“纪爷爷又从
鬼门关前回来啦！”
“走了！”祝六挥动手上已断成一半的弓，扬声提振精神的大叫，
而后用力将几要滑下的蔺玉往背上推去，继续往前跑。
才刚跑没几步，便听到一声响彻天际的大吼：“前方有敌营的残兵！
杀！”
猛然回过头，只见数名骑着马提着大刀的敌军，挟杀而来。
“干！只差一点，还不放过！阎王缺人缺疯了，急着抓我们去做工？
”纪四猛地啐了句，转过头迈开步伐就要跑，见祝六还愣著，连忙回
身就给他一记肘子，“还不快走？真他妈的去给阎王提鞋了！”
被纪四的一记拐子打得痛回了神，一路逃命，已跑得筋疲力尽，又
见追兵追至，一下子像是熄了火的炉子的祝六总算回过了神，连忙背
著蔺玉扭头就跑。
跑没几步，背后一阵天崩地裂的剧响，蔺玉只来得及回眸一瞥，便
听得祝六大吼了句，“低头！”
来不及回过神，便觉得头给重重砸了一记，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
道了。
＊＊＊
蔺玉背着一只简单的行囊，走在已十余年不曾踏上的路，通往家门
的路。
一路上的景物变了不少。
原本简朴的乡间，变成了颇为热闹的小市集，处处可见倚门朝着路
人盈盈而笑，浓妆艳抹的妓女。
家乡在他在战场的时候，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几乎以为自己
自己走错了路。
已经十余年了，不知道语涵是否尚认得他？
蔺玉不由得摸了摸回家前刻意剃去胡子的下巴，略微的扎手的痛。
蔺玉和祝六与纪四分手前，祝六说，等蔺玉回乡后，找个日子一定
要来让蔺玉请吃顿饭，就当做是他救了蔺玉一条小命的谢礼。
纪四则是皱着眉跟蔺玉说，要他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一个女人家独自守了十多年的活寡，怕不是改嫁了，就是死了。
即使心里知道纪四说的话很可能会发生，但是蔺玉却不愿意去想那
些可能。
他相信，在他离家之时，曾经用生命许诺会一直等着他的语涵，是
绝对不可能改嫁。
但是，死了……
脑海中浮现的是两人初次见面之时。
那日他抱着一叠比自己高的书，摇摇晃晃的自围墙边经过。放在书
堆最上头的书，随着步伐摇晃的节奏，一个轻晃，就这么溜进了围墙
后。
蔺玉不知所措的站在围墙外，等了半晌，才见到一名丫鬟打扮的少
女，笑意盈盈的自开启的小门中跑了出来，将书递给他，半掩的门后，
是以扇遮覆著大半张脸，只微微露出一双杏眼，觑着他瞧的语涵。
当时蔺玉如何也没有想过，身为城中首富之女的语涵，竟有一日会
嫁给他。
是战争毁了他们各自的家，也是战争促成了他与语涵的姻缘，但是，
却又是战争硬生生拆散了他们。
返乡前，蔺玉曾经托人捎了封信给语涵，向她简短的述说了下这些
年的种种，以及他现在的模样。他就怕她认不出他。
语涵，他心心念念的妻子，是支撑着他熬过战场十余年的劫难，从
血淋淋的人间地狱里爬回，最重要的力量。
蔺玉穿过复杂的巷道，一路上都没有遇到相识的人，在梦中想念了
十余年的家乡，等到真的回到这里，没想到却再也找不到怀念的模样。
离开市集，远远，已见到一间矮房子，半隐在竹林的幽荫之下。
蔺玉停下脚步，在屋前瞇着眼打量了许久，与离去那年相去不远的
模样，让他暗自松了口气，却又更加紧张。
不知道语涵是否还在等他？
走至门前，摇动自己亲手做的竹风铃，竹片的响声，唤来了一阵略
为急促的步伐。
只见小屋的门猛然被拉开，一名身形纤瘦的女子，快步自屋内走出，
一直走到了篱笆前。
两个人隔着篱笆相望，十余年的时光，在语涵的脸上几乎没有留下
痕迹，与离去那年的模样并无太大的差别，因此蔺玉第一眼看到她时，
便认出了她。
语涵则是略瞪双眼盯着蔺玉瞧了半晌，不知是不敢置信，或是蔺玉
的沧桑让她认不出他，半晌，语涵才略带迟疑的唤道：“玉？”
沉默的注视了她许久，蔺玉扬起微笑，“是，我回来了。”
闻言，语涵双眼一红，含着眼泪匆匆拉开门，冲上前，一把抱住他。
蔺玉紧抱着扑进怀里的人，听着怀里的人细细的啜泣声，一直到现
在，他才终于有了回家的真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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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修润几年前曾发表过的惊悚爱情小说发表
篇首的诗，是从梁辰鱼的数首诗中选句合并，再加以改写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