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翎。”
办公室一隅三坪大小的茶水间里，我趁四下无人轻声喊住芷翎。
刚被主管唸完的芷翎模样看似有些消沉。
“若、若凡？”
手持水杯的芷翎看见我时，像是吓到般退了一步，杯里的水些微溢出。
怎么好像在避着我似的……啊、该不会是……
“不、不要靠过来，你这个内衣变态！”
芷翎再度退后一步。
内衣变态……果然是这个原因。
“不、妳听我解释，那是因为……”
我企图解释昨晚穿女性内衣的原因，然而稍微想过后，谁会相信家里住了个女鬼这种
鬼话？
“因为……”
“你不用解释，我都看见了！你在专柜挑选内衣的模样，而且size还……”
又气又羞的芷翎嘴里不晓得在唸著什么样的话。
“啊啊啊、讨厌！总、总之你走开，我不想听你解释。”
这……罢了，反正解释起来应该也没人相信，那就直接切入重点好了。
“妳听我说，妳身上可能有不好的东西……”
我朝芷翎踏出一步。
啪——像钩拳一样，芷翎手持水杯朝我左脸挥了过来。
我整个人腾空飞起数公分后跌坐在地。
喔喔、痛痛痛……
没想到芷翎个子娇小，打人还挺有力的……咦？怎么感觉热热的……
我伸手一擦，手背上整片红，看样子鼻子流了不少血。
哔哔哔——
我以手撑地站起，三道响遍办公室的长音将我的动作打断。
这声音是……那个防范色狼哨子？天哪、没想到我会有被当成色狼的一天，不、更让
我讶异的是，芷翎妳居然随身携带那个哨子？
周围脚步声传来，同事们一个个出现在茶水间里，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不知所措的男
人，以及一个缩在角落奋力吹哨子的小女生。
匡。
地上打滚的水杯撞到饮水机，我朝四周看了一眼。
呃……
四周飘来同事们谴责的眼神，看样子怎么解释都没有用了……
我感到万般无奈。
女同事们嘴里说著安慰的话将芷翎带离，接着矗立在我面前的是脸色不太友善的主管
……
这、这里是……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眼睛和口被蒙住，手脚被反绑在旋转椅上。
怎、怎么会？
我感觉自己正被缓缓推向一个地方。
办公室里有这么大的空间……是会议室？
“现在正式开庭，传被告若凡。”
被、被告？是指我吗？我是被告？我犯了什么罪？
“关于职场性骚扰一事，我们有请证人甲。”
职场性骚扰？指的该不会是刚才和芷翎在茶水间里发生的事？那算性骚扰？还有证人
是怎么回事？
“咳咳、你是被告最好的朋友，请说明一下若凡是个怎么样的人。”
从声音听来，目前假扮法官的是光头主管。
“唉、说来话长……原本我就觉得若凡有点、咳咳、gay gay的了、咳咳、没想到他
居然有穿女装的癖好，这实在是令人太吃惊了！”
装咳嗽这是怎么回事，完全没有盖过关键字好吗？还有这声音是……孟隐？原来孟隐
你平常是这么看待我的？
我心里整个诧异。孟隐此话一出，现场一片譁然。
从周围七嘴八舌的声音听来，现场至少聚集了十名以上的职员。
这间公司是怎么回事，你们都不用工作了吗？
“可惜我没能在若凡犯下性骚扰大错时及时阻止，关于这一点，敝人实在深感抱歉。
”
孟隐言词动容，在场其他职员纷纷“不不、这不是你的错”地安慰起来。
昔日好友在关键时刻居然出卖自己，需要被安慰的是我才对吧？
“接下来，我们有请证人乙。”
证人乙？
“……嘻嘻、记得他那时在百货公司挑的内衣品牌好像是……”
这笑声是？常跟芷翎一块出现的……静雪？
怎么回事，静雪当时也在百货公司里？
“实在是太变态了！”“就、就是说啊！”“这种男人应该下地狱才对！”“嗯嗯、
没错没错。芷翎真是太可怜了，居然被这样的男人……呜呜……”
众人再度喧哗起来。
有、有这么严重吗？只是穿个女装而已……还有，这跟本案无关吧？
“最后，我们有请证人丙。”
证人丙？还、还有证人？当时在茶水间里有这么多人？我怎么没注意到？
“我都看见了、大人。当时在茶水间里，我看见若凡在骚扰芷翎，芷翎就这样被压到
了墙角，然后若凡他就嘿嘿嘿地……”
什、什么证人丙？这声音根本就是孟隐吧？孟隐你哪一只眼看见我将芷翎推向墙角了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哗哗哗——听着孟隐天马行空的说词，同事们再度嘈杂起来。
磅！会议桌上传来木头敲击声。
“既然这么多位证人都这样说了……”
主管语重心长地说著。
哪来这么多位证人？第一个证人跟第三个根本是同一人好吗？
“那么被告若凡，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唔唔唔唔唔唔——手脚被捆绑的我在椅子上挣扎着。
“报告主管、若凡他似乎没有话要说。”
靠邀、嘴都被蒙住了你要我说什么？
“看样子只能报警处理了……”
主管叹了口气后高声宣布。
报、报警处理？不、不是这样的吧？
“各位在场的职员……很遗憾地，我们、本公司今天即将失去一名好同事……”
像是在演讲致词般，主管语气稍作停顿。
“虽然若凡与我们共事不久，但请各位不要忘记……”
“等、等一下！”
就在我感到万念俱灰时，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若、若凡他其实并没……”
这、这声音是……芷翎？
太、太好了，妳终于肯出来帮我澄清了。
什么辩解的词，都比不上受害者的说词来的有力。
芷翎的话宛如黑暗中一道救赎的曙光。
“虽、虽然若凡他有些变态、会独自一人去百货公司挑选内衣，试穿时还不忘将两旁
的肉肉集中，但……但……但我相信他还是有优点的！”
喔喔、真是太感动了，还好芷翎妳还我清白……
但怎么有种愈描愈黑的感觉？
“是、是这样吗？啧、看来我们都误会若凡了……你们现在立即将他松绑，松绑后就
各自回工作岗位吧。”
太、太好了……等等，主管你刚那个啧是怎么回事？
“实在是太令人生气了！”
下班后的更衣室里，芷翎对身旁的静雪抱怨。
“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烂的搭讪方式！”
“嘻嘻、妳是说……女装癖若凡？”
“没错！就是他！莫名其妙用一副认真的表情说什么我身上有不好的东西，他身上才
有不好的东西好吗？”
芷翎将换下的公司制服朝衣柜一扔。
“我倒是觉得挺有创意呢、这种搭讪方式。”
静雪掩面笑着。
“哪里有创意了？糟透了好吗？被老板念就算了，还被同事诅咒，害我现在一想到就
全身起鸡皮疙瘩……”
芷翎抓了抓手臂。
“看来太受欢迎也不全是好事呢、嘻嘻！”
“少糗我了，妳才受欢迎好嘛？”
“是吗？”
“当、当然，静雪妳长的那么漂亮，身材高挑，胸部又……啊啊、讨厌、别说这个了
！明天我还得跟他一块去会场勘查，谁知道他到时又会说出什么奇怪的话……”
芷翎在衣柜里翻呀翻。
（咦？我的衣服……）
“嘻嘻、到时妳再赏他一拳不就得了？”
静雪半开玩笑地将脸颊贴近芷翎。
“怎么？瞧妳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没……只是想起姊姊说过的话……”
“姊姊说过的话？她说了什么？”
“不、没什么……”
（……为、为什么静雪有办法若无其事穿着我的衣服？）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除了商谈公事以外，芷翎在公司里一见到我就回避。然而见芷翎
三不五时被老板叫去办公室骂、神情愈来愈憔悴，我决定趁著和芷翎一同出差前往会场时
、好好跟她说明关于被恶灵附身的事，看到时是要请道士还是……
咦？那边的椅子不是才刚排好，怎么现在又……
明天就要替某间厂商举办产品说明会，中午过后，我和芷翎离开公司前来整理跟某间
大学租借、约莫半个篮球场大小的会场。
“妳刚才去了哪里？”
我朝从大门进来的芷翎问了一句。
“我去哪有必要一一向你报告吗？”
芷翎口气听起来不是很好……该不会还在为那天茶水间里发生的事情生气？
“咦？椅子怎么乱成一团，是不是你搞的鬼？”
芷翎双手插腰踮起脚尖怒视着我。
“我没事干嘛去动妳的椅子？”
那只会延误我们回公司的时间、对谁都没有好处吧！而且从这情形看来，似乎如同幽
月所说，有看不见的东西在作怪，这东西又特别爱找芷翎麻烦。
“所以我才说……”
“你该不会又要说什么被附身的事情吧？很恶心耶你，爱穿女生内衣还牵拖！”
芷翎生气地将椅子排回原位。
“不、芷翎妳误会了，我没有爱穿女生的内衣！那是因为——”
“总之你这人很糟糕，请暂时不要跟我说话。”
芷翎丝毫不给予辩解的机会。
会场椅子被弄得铿铿锵锵，充分展现芷翎心中怒火。
“妳听我说，这件事真的很重要……”
回公司路上，我继续尝试与芷翎攀谈。
“你很烦耶！离我远一点行不行？”
我和芷翎走在桥上。桥的栏杆有些生锈腐蚀，桥下传来哗啦哗啦流水声，夕阳将水面
映得火红……
芷翎向前踏出几步——
“不、我是说认真的，难道妳就不觉得奇怪吗？”
我赶紧从后方追上。
“我想妳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吧？那些发生在妳身上的事，例如说明明已经做好的事却
被弄得一团糟，明明没去碰的东西居然改变位置等等……”
为了说服芷翎，我一口气把想说的话说出口。
身为同间公司合作的同事，我无法眼睁睁看着芷翎一天天削瘦下去。
“……”
芷翎回瞪了我一眼，提起脚步继续向前。
我想她多少也有察觉异状吧？或许只是不肯承认而已，就像我一开始也不会去怀疑自
己遇鬼，而是怀疑孟隐把我的冰淇淋吃掉一样的道理。
“等等……”
然而芷翎没有停下脚步听我说的意思。
“听我说，我有个朋友，她说不定能帮到妳……”
情急之下，我伸手搭住芷翎右肩。
啊！
芷翎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身体向后闪避时撞上了栏杆。
我赶紧将手缩回。
“对、对不起……”
不好，一时心急……
啪！
——什么？
被芷翎撞到的栏杆就这么啪地一声断裂。
伴随着一声惨叫，芷翎就这样噗通一声坠入河里，水面掀起大大的涟漪。
糟、糟糕！现在该怎么办？
原本应该立即展开救援行动的我，例如说拨打电话求救之类的，然而我居然紧张到呆
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看见芷翎的头浮出水面、两手不停拍打溅起水花、露出一副痛苦
挣扎模样，我才意识到自己再不快点做些什么，芷翎就要命丧于此。
不好了、得赶快救她才行！
就在我双腿弯曲，准备从栏杆断裂处跃入水里时，突然一股力量扯住衣服后领。
“你这样跳下去，也只是多死一个人而已……”
熟悉的冷漠语调从耳边传来，我回头一看，幽月飘浮在离地半公尺高的地方。
幽月？她怎么会在这里？不、现在这个不是重点！
“那妳说我现在该怎么做才好？”
我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跳入河里救芷翎。
“……你想救那个女的？”
“当然！”
此时，周围不觉间聚满围观人群，就连河岸上也有人开始拨打电话。
“那我直接用能力让她浮出水面吧！”
用能力？幽月口中所说的能力该不会就是所谓的超能力？只要身为幽灵都具有特殊能
力？
“好、那就麻烦妳了……”
眼看幽月单手举起，突然间，我念头一转急忙开口阻止。
“不、等、等一下！”
现在周围人这么多人看着，要是幽月真的就这样凭空将芷翎从水面救起，应该不久就
会受到媒体关注。‘超能力再现！看似平凡的女职员，体内潜藏着不可思议的神奇力量！
’若是这样的事情发生，只会带给芷翎困扰吧？
“所以是要救还不救？”
“救、当然要救！只是……”
“她已经开始漂走了……”
幽月摆出观望的姿势冷静说著，相较之下我急得跟什么一样。
糟糕……有没有什么其他方法……
可恶、一定是附身在芷翎身上的恶灵把她推下去的！
恶灵、附身……附身？对、附身！有了！
“有没有可能妳附在我身上，然后用正常的手段去救芷翎？”
我向幽月提出荒谬的建议。
“……附身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容易，有可能达不到你要的结果，也就是发挥我本来的
实力……”
“我、我相信妳。”
跟幽月相处的这段时日，幽月那超乎常人的力量我已见过不下数次，虽然都是在濒死
之际见识到就是了。然而更重要的是，这应该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
“就算是有可能导致身为宿主的你丧命，你也愿意？”
“嗯。”
“……那个女孩值得你这么做？”
幽月淡淡说著一句，我点了点头。
下一秒，幽月凭空消失，我的身体仿佛流入了源源不绝的力量。
这……
空气就像是被撕裂般，我以无法想像的速度奔驰在桥上栏杆，到底后跳上通往下方的
阶梯、在阶梯扶手轻轻点了一下、接着从接近两层楼高的地方翻身下桥，一个蹲低身体缓
冲坠落的力道，起身沿着河岸向前狂奔。
这里应该是最接近的位置了……
我来到与芷翎平行的位置，接着奋力朝河岸一踏——
“！”
水泥地面像软泥般被踏出个窟窿，这一跃近乎二十公尺。
这股力量究竟是……？
将芷翎救回岸上后，刚才在岸边围观的群众陆陆续续跑了过来。
“喂、你有没有看见刚才那个男的在栏杆上跑步的样子？简直匪夷所思！”“从那种
高度跳下来没事？这是在拍电影吧！”
围观群众议论纷纷。
不、不妙……
情况似乎跟幽月直接用能力将芷翎凭空打捞起来没差多少，一样引来周围人群的注目
，只是被关注的对象从芷翎身上转嫁到另一个人身上就是了……
话说回来，芷翎怎么还没醒？记得救她的时候……
我试图叫唤芷翎，然而此刻身体似乎被幽月夺走了操控权，我无法出声，只能任由幽
月宰割。
咦？幽月这动作是在……确认芷翎呼吸？
所以说，接下来该不会是要……
眼见芷翎樱桃色的双唇离我愈来愈近。
慢、慢著！幽月！妳在用我的身体做什么？不要啊啊啊！
我在心里呐喊著。
唔……
柔软的触感从嘴唇传来。
虽然处在被附身的状态，感觉神经似乎没被完全断绝。
原来女孩子的嘴唇是这么地……
呃……
很快地、嘴唇传来近乎麻痺神经的美好感觉瞬间被恐惧所取代。
在我眼前的是芷翎又羞又气的胀红脸蛋。
啪啪啪……
交叠的双唇分开后，芷翎坐起上身，紧握的小手传来不寒而栗的声响。
糟、糟糕，芷翎要爆炸了！
“等、等等，这是有原因的，妳听我解释……咦？声音回来了？太好了噗喔喔喔——
”
重重的一拳朝脸颊飞来，我在拳头最贴近的那一刻取回身体的操控权。下一瞬间，我
以上下排牙齿错开的状态被击飞。
可恶啊啊啊！居然在这好死不死的时间点离开，这要不得的女鬼……
被动飞行的过程中，我不停诅咒著刚才附身的幽月。
坠地后不知滑行了多久，意识蒙眬间，耳边传来稀稀疏疏的交谈声。
“这位就是刚才报案的人口中所说落水的人吗？”“真是太可怜了、瞧他脸都肿成这
样了……”“不、他没有落水……”“没有落水？没有落水脸会肿成这样？都肿到瘀青发
黑了”“那、那是因为……”“看样子凶手手段相当凶残，受害者被推落水前疑似遭
到钝器殴打”“……”“前辈，您看这还有救吗？”“……很难说，总之我们先把他
抬上车吧！”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的身体被抬到担架上，耳边接着响起救护车的声音，我似乎正
被送往医院……
笔者回复悄悄话: 祝大家周末愉快^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