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唱片行站前店自动门一打开，强劲的冷气立刻向炎热室外冲，赵玺郁用修长白皙的手
指，将被冷风吹乱的浏海，轻轻地拨回耳后。
为了面试，赵玺郁向林慧如借了一件碎花小洋装，黄色丝巾系在繁复扎实的法式辫子末端
，当她走路时，从背面看，像是一对随着风摇曳的黄色翅膀。
“您好，我跟店长约了一点钟面试。”
她排著结帐队伍之中，等轮到自己才向店员说明来意。
当班男店员叫廖清池，从上大学就在这家店里打工，今年迈入第三个年头。工读生来来去
去更换率高，廖清池因为勤奋又不嫌弃薪水微薄，深受店长倚重，大小事情全交给他管理
。
五官端正，留着一头已经过流行的中分头，金边眼镜让他显得老气，倘若用发蜡将头发抓
出造型，戴上隐形眼镜，下巴蓄点胡子，会是一个受欢迎的型男，但廖清池无心在打扮上
，他个性朴实，一板一眼地过著日子，对变化不感兴趣。
看见像赵玺郁这样脱俗的美人，而萌发的怦然心动，是他生命中少数值得欣喜的变动。
“店长在里头，我带妳去。”
廖清池叫在卖场铺货的同事过来站柜，领着赵玺郁到办公室去。
店长最小的儿子在学校突然发高烧，他赶着接小孩到医院就诊，于是把面试工作推给廖清
池。
临走说：“你看着办，觉得可以用，叫她明天开始上班。”
这不是廖清池第一次面试新人，通常店长会亲自复试才正式录取，这回会那么急迫，得怪
店里的三个工读生一起闪电辞职，店里人力出现大缺口，店主最近一个星期天天忙得焦头
烂额，无法好好筛选，只求尽快解除眼前困境。
廖清池坐在店长位子，档案夹里的员工履历已用完，他从电脑里印出一张全新的表格，连
同原子笔一并递到赵玺郁面前。
“写下妳的个人资料、基本履历。”
“我自己有笔。”
赵玺郁恭敬地用双手将原子笔交还，廖清池望着那天然透著粉红色泽的洁亮指甲，圆滑的
指节，暗暗地为这双手的美丽而赞叹。
在她低头书写时，他身体向前挪动，不敢贸然凝望如花瓣的瑰丽脸庞，转向纵然被发现，
也不会被认为怪异，却同样美不胜收的玉手上。
赵玺郁惯用的钢笔是参加硬笔字比赛的冠军奖品，赞助厂商知道冠军是位女生，体贴地，
将刚硬的男性用笔换成适合女性使用的笔款。
赛璐珞材质的笔杆上有着红色、白色、亮黄色块，像是一只红色锦鲤，14K金的笔尖上方
有一个心型的透气孔，赵玺郁随身携带这只华丽却不俗艳，书写流利的笔，当行云流水似
地运着笔，仿佛一位美人将手伸入池中逗玩心爱的鲤鱼。
“妳的手和字都很好看。”
廖清池一直很敬佩班上那些随口就能夸赞女生漂亮的同学，大二迎新时，心仪的学妹穿着
一套小礼服亮相，系上的人赞美声不断，但他就是说不出口。一度以为自己永远做不到，
遇上赵玺郁之后才知道并非如此，像在杯子倒入水蓄满便会向外满溢，够美就能畅所欲言
“平常妳都怎么保养手的？”
赵玺郁错愕停下笔，犹豫了一下如实说：
“白醋。”
“醋？不是乳液、护手霜吗？我听过喝醋能帮助消化，从没听说过，它有让手漂亮的功能
。”
“不是用喝的，睡前在水盆里滴几滴拿来清洗手脚，日积月累手会变得比较柔软，变美见
仁见智，但肯定是不会变粗。”
“这样很麻烦不是吗？醋的味道太刺鼻，我同学她们都买现成的，擦起来香喷喷的。”
“习惯就好了。还有别的问题吗？我剩最后两栏就能写完。”
赵玺郁想专心完成手边工作。
“我话太多了对不对？其实我不是多嘴的人，妳可以去问店里的工读生，他们以为我不知
道，在背后给我取了一个沉默的大喇叭的外号。因为我不爱聊天，每次说话就是传达店长
指示，怕自己没传达好，或是有人没听见，不知不觉会加大音量，又重复讲好几次，换成
我也会烦，可是……”
当廖清池发现自己竟然喋喋不休，辛苦解释半天，却只是显得更加聒噪，自暴自弃地闭上
嘴。
“偏偏职责所在，非不为也而是不能也。”
赵玺郁耐心听完，帮他说出心里想说出的话，语末故意用文言文结尾，诙谐地化解尴尬。
“我一次只能做好一件事，等我写完，再慢慢听你说好吗？”
赵玺郁微笑地，用与人商量的温柔语气说。
廖清池感觉到像是被一团和煦暖空气包围。同样情况，换成他所认识的女生，早不耐烦赏
他一张臭脸，像这样诚恳地，将他说的每一句都记在心中，赵玺郁是第一个。
“不重要，妳继续写。”
廖清池发誓，不在她面前再说一句傻话，要像是成熟稳重堪负重任的成年人。同时内定她
进店里上班。
赵玺郁小心阖上笔盖，将笔收进一个手工缝制的棕色小布袋里。
从她手上接过表格，廖清池如获至宝，逐字浏览，想快速阅读完毕帅气地把纸往桌上一压
对她说：“妳录取了。”速度却在标示年纪的数字栏里急煞住。
“妳才十六岁，师大附中二年级。”
店里招募工读生年龄下限是十六岁，赵玺郁符合资格。但鉴于这次集体出走的店员，全部
都是未满十八岁的小女生，店长认为她们定性不佳，以后只考虑聘用年满十八岁的人。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赵玺郁狐疑地问。
“嗯，这个……”
廖清池吱吱呜呜地欲言又止。
“妳没有问题，都要怪这次辞职的店员不好，她们有一个人满十八就没事了……”
他烦恼地搔抓头发，毫无逻辑说著有头没尾的话。
“每家店都有特殊的内规，没有关系的，我再去别家试试，不好意思打扰您宝贵的时间。
”
看着廖清池面露难色，赵玺郁没有愤慨地，追究唱片行违背求职广告的资格规定，贴心不
让他为难。
行礼如仪地向廖清池行一个十五度角的鞠躬，在开门离去前，廖清池叫住她：“妳没听到
店长说的话吗？今天我说了算，明天六点准时到。”
向来以组织、服从性强自傲的廖清池，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大胆。
“真的吗？”
赵玺郁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敞开的笑容宛如上弦月。
出于私心，想继续看见这张无暇纯净的脸，以及柔若无骨的秀气双手，或许就是令廖清池
躁进，无所畏惧的最佳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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