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一,鬼门开。
无数鬼火飘荡在冥府大门前,等待着门开启的那一刹那。
他提着小小包袱,挤上专门给冥府工作人员搭乘专属的列车,坐在最角落
的靠窗位置,神色不像其他鬼仆般期待,反而带点意兴阑珊。
冥府中,多数的鬼仆在阳世间都有根,皆有牵挂的家人和子孙,而他一个
怀念的人都没有,大概这辈子也不可能有。
他是一只活在废弃庙宇中的小猫,修行了数年后成精,又默默地做了不少
善事,因而得以进入冥府工作,平时就负责跑跑腿、倒倒茶等芝麻蒜皮的
小事,不知过了几年这样的日子。
原本,他不想出门上阳世的,但是最近实在诸事不顺,他想说干脆到阳世
旅游转换心情,看能不能将一身霉运给洗干净,让他回来时能够改运,升
个官、发个财,做个小主管也不赖。
就在他满脑子乱想的同时,冥府大门慢慢开启,蓝色的鬼火宛若一颗颗流星
,争先恐后飞出了冥府,飞出了囚禁的牢笼。
须臾,冥府公共汽车启动,缓缓地驶向人间。
*********
挑了一个乡间小站,他按下红色的停车铃,走下车。
昏暗隐晦的夜晚,只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灯火,再过去就是废弃的屋子,除此
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嗯,是个纯朴的农村,他挺喜欢这样的环境,决定未来几天就在这里绕绕,
打发无聊的时间。
耳中听到潺潺的水流声,他顺着声音来源,微笑走过红砖砌起的房屋,自在
地走入砾石堆散步。
“前面的哥哥,可以帮帮我吗?”
忽然,才走没几步路,他身后就响起了一个小女孩的稚嫩童音,语气冷冷静静
,淡得不像孩子。
他脚跟一顿,没回头。
是叫他吗?但是,他是冥府的鬼仆,普通人类的眼睛无法看见他,所以应该不会
是在叫他……
想到此,他耸耸肩,又继续往前跨步──
“前面长尾巴的哥哥,可不可以请你救救我?”这次,女孩稍微大声了些。
长尾巴的哥哥?怎么听起来,好像真的是在叫他耶……
忍不住满溢胸口的好奇心,他翘起漂亮尾巴,一边转回头,一边疑惑地问道:
“有事吗?”
寒风阵阵,小女孩之所以没有回答他,是因为有个浑身湿漉漉的男鬼,正用手
摀著小女孩的嘴巴,死命地往溪里拖去!
他看到这样的场面,站在溪水边想了想,立刻明白此刻的情形:捉交替,鬼月
阴气重,尤其盛行。
人各有命,身为冥府优良鬼仆,他不应该插手阳世事务,如果刚好被上级发现
的话会被罚交报告,那报告可是万言书,而且写完还要扣好几个月的薪水,根
本划不来,赔本的事只有笨鬼才会做啊……
“碰!”
他脑海很理智,身体却很诚实,挑起了一根浮木就往男鬼的笑脸砸去,不偏不倚
地就砸中了男鬼浮肿发白的头部,将男鬼的头给打落在大洞中转呀转,吃了满嘴
的泥土。
他打得很准,一竿进洞。
顿时,无头的身体抱着小女孩在原地徘徊,脚步踉跄宛如酒醉,努力的找寻主人中。
“你是谁?居然敢来破坏我的好事?”男鬼充满蛆虫的双眼瞪着他,口气凶恶地怒道。
“我是一只很帅的猫。”拨拨头发,他笑得很灿烂很阳光,并且露出了两颗白得
发亮的小虎牙,更显得青春年少。
然后,他从男鬼的手中抱出小女孩,还用尽全力踢了一记回旋踢,将男鬼的身体
踢到溪里顺水流,溪水流得很快很急,没多久就把那东西给冲得远远,一下子就
不见了。
“啊啊啊,我的尸身──”男鬼惨叫,腐烂的头颅不停撞向洞口,一次又一次地撞著。
“这是给你一个教训,叫你不要欺负弱小。”
他站在清澈的溪水旁,非常潇洒地抛下这句话后,便抱起全身颤抖的小女孩,摇著
长长的尾巴,走回宁静的村庄。
*********
村庄里,一栋造型优雅的建筑物前。
无月光的黑夜吹着凉风,萤火虫穿梭在屋子外的草皮中,闪烁如星。
“哥哥,谢谢你。”小女孩站在他的面前,悄声道谢。
“妹妹,妳有阴阳眼?”他在路上想老半天,似乎也只有这个答案了。
除非有阴阳眼,否则一般人类的眼睛,无法看见任何鬼魅,这是冥府为了减少
阳世间的纷扰,所做的防护措施。
这个小妹妹才几岁就有阴阳眼,岂不是看尽了阴间丑陋?
“嗯,出生就有了。但是平常很少看到鬼喔,只有鬼月会看到很多。”小女孩
终于恢复正常的呼吸频率,轻轻点头。
若是寻常的小孩子,应该早就嚎啕大哭了,哪会像她这样乖巧……他怜悯地盯着
小女孩,为她的坚强而感到心酸,有种不舍的感觉。
“妳怎么会这么晚还在外面?家里的大人呢?”他心疼到一半,突然想起,蹙眉问。
三更半夜放一个小孩在外头游荡,她的家长是太粗心,还是脑袋长洞?他是否该
现身,去骂一骂那些人?
“爸爸在赶稿,没发现我偷跑出来……”
小女孩说完,心虚地抓着身上的裙子,突然往白墙蓝瓦的建筑物跑去;但是,当她
踏上草皮的时候,却又转身折了回来,并且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根棒棒糖,害羞地递
给他。
“这是什么味道的?”他睁大明亮的双眸,开心地接过棒棒糖。
接着,他拆开包装纸,含在嘴中,一股橘子甜味直窜舌尖,甜进了心坎。
呜呜呜,上司只会一天到晚压榨他,好久没有人对他这么好了,真是令他感动……
“谢谢哥哥。”小女孩鞠个躬,就往屋子里跑去。
他看着小女孩奔跑的身子,忽然决定了──
这个月,他就跟在小女孩的旁边,守护着她吧!
于是,他幻化成原形,变身为一只优雅的黑猫,叼着他的小小行李,摇著尾巴
走入了这栋外观独特的洋房……
往后数年,每逢鬼月,他便来这村庄找女孩。
这就是,他的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