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样？再过来我要叫了。”
“你叫吧，叫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来的。”
这是今天梦想交易所店长和客人的经典对话。
根据店长的文化素养，地球上有类似通关密语之类的口诀，通常是一人接一句，因此他很
自然地往下接，以表示自己不是浅薄之辈，虽然知道意思的店员听得脸都绿了。
就这样，经过店员和恶梦的轮番解释，Bumb先生总算愿意相信他眼前的不是梦也不是幻觉
，这和店长不耐烦地威胁Bumb先生再不相信就要把他塞到无耻之口嘴里把多余的疑惑吃掉
是否有关，阿德不得而知。
但店员相信，无先生那张紫黑色还不断蠕动的大嘴应该是相当具有说服力没错。
“废话少说，交易吧！”银发店长眉头紧锁，阿德知道店长已经濒临临界点了，超过了他
会做出什么事情自己不知道，但光想就毛骨悚然。
最糟糕的情况说不定是哥布林裸奔。店员赶紧放空，以免不小心幻想到让自己终身心灵创
伤的画面。
Bumb先生抽噎著，长这么大还没人敢这样欺负他。
“你的梦想是什么？”店长冷酷地问，大概是因为牵扯了女王陛下的事，他现在就像台冷
气机一样，虽然就算平时很开心，阿德知道店长也不会对人类有好脸色，这家伙不只有种
族歧视，还不断对阿德加重强调。
“为什么……你们个个都要阻挠我？我只是想做坏事啊！法律还不是人定的，他妈的谁说
一定要当好人才可以，你敢说自己没做过坏事吗？一辈子都不会做吗？”Bumb先生终于不
甘地嘶吼著。
“谁晓得，我又不是人。”店长觉得直视人类太伤眼睛了，于是抬高下巴侧头转移视线。
“矮油，店长，偶尔也要听听坏人的想法嘛！坏人也有梦想呀！”恶梦跟着帮衬道，终于
有人站在自己这边，虽然只是个小孩子，Bumb先生还是感激地用模糊的泪眼瞥了下恶梦。
“噗噗先生为何想当坏人呢？犯罪有什么好处呢？”恶梦走到Bumb先生，背剪双手，歪著
可爱的脸蛋问。
“是Bumb！还有我本来就不想当好人，啥做好事啦，自我奉献，让别人快乐，光是想就恶
心！别人只会嘴巴上说个谢谢，其实还不是只顾自己有没有获利，如果一定要忙自己的事
，尝到甜头的人就说你是自私，大家都是一样的，男人女人，还有小孩子！”Bumb先生恨
恨地说。
“好人只是比谁更不要脸，你知道我妈怎样？她总是说自己是好人，叫我给别人帮忙，讨
好那些恶心的社区委员和亲戚，自己躲在家里弄化妆品八卦别人，如果别人称赞她，她会
觉得是应该的，可是如果没人称赞她，她会说是我做得不好！你有试过整天都在练习怎么
打招呼和对长辈装乖的经验吗！干！”
“什么礼貌！什么热心！只要功课和成绩好，不要犯错让人抓到把柄，这就是好人！不能
和人吵架，一定是我要道歉！我早就想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Bumb先生说到最后简
直是毫无理智地怒吼。
“我要他们都怕我！然后把他们全干掉！那样我就会很快乐了！我想要这种快乐，认识的
人不认识的人都可以随便我玩的快乐！你有吗？有的话要我付出什么都可以！我和你交易
！”
Bumb先生连珠炮般数落着，唾液在牙关间沾黏，嘴角也沾着白沫，但是他不吐不快。
因为截至目前为止，Bumb先生一次也没尝到这种恣意妄为的快感，愈得不到愈想尝试，甚
至去美化它，对其他事物失去兴趣，只有得到，除此之外一切都不具意义。
“可是，现实世界里犯罪是有风险的。”恶梦爬梳着微卷的黑发，表情有些神秘。
“虽然人类用法律去审判，但其实是两回事哦！犯罪和犯法。就像Deep说的，只有行为是
不能当做犯罪，因为同样的行为有人算罪有人不算就矛盾了呀！对我们非地球住民而言。
不过，或许该这么说，犯罪本身其实很容易，但要让别人都承认是不可能的，特别是那些
人人都会有的劣根性。”
“所以我要做让所有人都不能否定的坏人！哈哈！哈哈哈哈！”Bumb先生失神地狂笑着。
“那样很困难哦，就像要当个真正的大好人一样困难。”恶梦耸耸肩，忽然交叉十指，做
出纯洁的祈祷状。
“噗噗先生好不容易终于成功地做了件震惊世人的坏事，可是一定会有这样的声音出现：
‘不是这样的，他一定是不得已才会做出这件错事，因为你看，他的童年过得很不幸福，
这个社会压迫着他，他只是没人引导一时走上歧途！不过，只要犯人真心悔改，我们应该
要给他重生的机会！他是个好孩子，一定会知道自己错了。’这样之类的，噗噗先生听了
还会有快感吗？”
“绝对没有！”Bumb先生脸色铁青地表示反感。
恶梦继续补刀。
“你看陈Ｘ兴都有人崇拜了，冲论文拿通告的学者专家啦，吃饱没事干的记者啦，穷到脱
裤子的作家啦，想要出名的律师之类，多多少少都会有故意唱反调来捧红自己的家伙，他
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把你塑造成好人。”
他居然没想到恶梦说的舆论也是可能发生的情况，Bumb先生是打算以世纪的恐怖分子和代
号出名，不是用这种无聊炒新闻的模式，这样不用一年就会被忘记了，而且形像设定也完
全不对，如果不能像希特勒，起码要像汉尼拔‧列克特，不然像莫里亚帝教授也好，一听
见他的代号，就会联想到强大、崇高、战栗和神秘。
“总而言之，想在这个世界上做某件事而期待人们的反应如你想像，那是不可能的。”恶
梦不知从哪抽出一条白手帕遗憾地擦着眼角。
“这是为什么犯罪者后来都觉得很痛苦，不是自己的艺术缺乏鉴赏对象，只能遗憾地埋没
在黑暗中，就是被一群蠢人嘲笑或崇拜，但他们说穿了根本不知道真正的情况！”
“没错！”Bumb先生大声赞同。
“放弃吧，这不是区区人类能够享受的境界。”恶梦骄傲地说。
“不──”Bumb先生绝望地抱头跪下。
“你以为我是谁，我可是梦想交易所的总店长！”银发青年指向绝望的恐怖分子。
“恶梦大人也是，你看不起人类可以，但既然来地球做生意，我也有我的资源管道，这笔
交易成立了，我会让他得到如他所愿的犯罪快感。”
店长的一流反应和顿时有帅气到的应对态度，让店员一瞬间看呆了，小小地佩服了一下。
“哇！真的吗？我没有不相信店长啦！可是怎么说呢？这位噗噗先生想要的愿望可不是一
般人想像的快感，一开始就要最纯粹的哦！然而必须有普世价值，所以只要有人质疑他不
是犯罪，或者想到替他赎罪，噗噗先生的快感就会因此消失，所以不能用幻觉蒙混过去耶
！”
言下之意，店长如果爱惜羽毛就不该答应这个非常不稳定的交易，因为Bumb先生的快感来
自他得到的评价，但是评价的人是否有评价的能力？恶梦并不看好人类浮动的善恶观，而
且坦白说和Bumb先生想要的回馈相比，他制造事件的能力实在是相当低落。在场的非人类
大致都懂他的意思，或许Deep也懂一点，但阿德完全有如鸭子听雷。
但店长似乎相当有把握，不愧是自恋天赋点满的哥布林。
“相对的，你也必须付出我想要的代价。”店长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卷。
“什么？不会是卖身契吧？”Bumb先生追问。
“呸，我才不要人类肮脏的身体污染我的库存，留给你自己用吧！我只要你的‘人生经历
’，把版权卖断给我！”店长阴沉地索取代价。
“欸？”店员和Bumb先生同时发出惊呼，这真是让人想都没想到的代价。
“要不是你们太没用，我需要这么辛苦吗？”店长对着阿德，但广义地说是所有店员抱怨
，灯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灯罩，最近的确在地球上过得很轻松，无耻之口也钻进了壁
毯后不敢面对一直以来都很勇猛地扩展贸易疆土的哥布林。
“所以说店长你到底在干嘛！”阿德也有点动火了。
“我在办新报纸帮这间分店打广告，需要题材啊！”店长振振有词地说。
既然是开在地球上的店，按照店长的营业方针自然会列入土特产介绍，太阴国度的女王留
学生活当然绝对要放在头条，但其他版面也需言之有物，正巧店长觉得人类的犯罪活动相
当有趣，决定把前期的连载重心放在这里。
新报纸要在别的梦想交易所和不同国度世界中流通，对象当然是人类以外的存在，既然新
店慢慢上轨道了，也是时候拉些旧客户来地球旅游兼参观好促进买气，这是店长的用意。
“第一期的地方单元姑且以‘穿衣服的软皮生物──人类’做基本介绍，因为颇受好评，
所以接着以行为记录持续下去定期出刊。”店长没说的是，范例图片正是用阿德来示范，
当然还有不穿衣服的样子，店长在某种意义上也有着探险家发表见闻的热情。
果然像是店长会做的事，店员对地球以外的神祕世界总是恍神地带过。
“换句话说，你要写我的传记之类对吧？”Bumb先生问。
“差不多的意思，怎样？”店长总是要彻底确认客户亲口答应才算成交。
“好！”Bumb先生在那张版权买断契约上签下大名，反正就当作被骗了自己也没损失。
于是店长手掌一翻握住一块薄长方体的透明水晶，水晶上出现复杂奇妙的发光图腾，随即
被店长凑到耳边。
原来是手机。阿德恍然大悟。
“嘎呜！斐修斯吗？你家主人有没有空？……不是交易，我有个提案，免费赠送试用品给
你们……算了，直接要他来听，我很忙没空浪费时间在你身上。”
直拨地狱领的恶魔手机！恶梦紫眸发亮见猎心喜，没想到店长居然有这么棒的玩具！
银发青年移开水晶持在面前盯着看，数秒过去，店长松手让水晶漂浮着，转而抱胸和不同
对象隔着空间谈话。
“拉斯特大人，过程我已经传送给你了，有无兴趣？”
“……店长吗？你这副模样倒有些意思。也罢，最近无聊得慌，之前找来的人类玩起游戏
都是老套了，月刻也没发现更好的样本……”水晶里传来一声轻叹，却像是直接叹在灵魂
最黑暗的角落，无比沉重的吐息，让在场的人类包括阿德都呼吸一窒，打从心底不由自主
地颤抖。
原本还在思考名字似乎很耳熟的阿德顿时回忆起来，是宋倚君那时的恶魔贵族，专门抓活
人去地狱玩耍的堕落侯爵，实际上有所行动的是他的下仆，超危险的人物！几百个人或者
可能更多受害者，就这样被他们说抓就抓，谁管你该关该杀，不经审判活生生地带到地狱
领去了！又虽然堕落侯爵的管家斐修斯说过，他们的地狱领不是处罚罪人的地方，所以请
阿德不要一厢情愿地期待他们恶魔的道地生活圈。
话说，店长上次还摆出死鱼眼让梦想交易所与恶魔那边的交易砸锅，为何店长还可以和恶
魔那么友好兼嚣张的聊天啊！
店员光想就觉得恐怖！
“我让斐修斯动身了，希望这次你不会让我失望，幻想商人。”
“嗯，这次的客人是恶梦大人推荐给我的，他的大名您应该也有所耳闻吧？恶梦大人的品
味应该足以匹配您的游戏品质。”
“原来如此，那么先这样了。”
“好的，掰哔！”店长用相当有他个人特色的问候道别语收线，然后面对一干无言的众人
。
“喂，人类，你要交易的商品我已经确认好了，离开这里你就会得到你想要的‘犯罪快感
’，阿德，送客。”
店长坐在扶手椅上支颐冷漠地追加一句。
“送到门口就好，还有你的活儿没做完。”
Bumb先生还不清楚代价到底要怎么支付，总之能离开这间妖里妖气的店真是太好了，他张
望一下四周随即迫不及待地走出去，阿德只有非常不妙的预感，但现场气氛是绝对不能插
嘴的那种。
阿德拉开店里的玻璃木门，贴著墙站立。
“请慢走，亲爱的、客、人！”店员咬牙切齿地说，还没扁到人真是太残念了。
“哼！”Bumb先生摆动着手臂走出去。
“什么！啊──”岂料才踏出一步就直接踩空，Bumb先生伸手胡乱抓取，却不存在任何能
够碰触的缘手处，他就这样掉下了店门之外的无底深坑中。
阿德连忙抓紧门框追望，但要拉住对方已经晚了，只是一刹那就连叫声和人影都消失无踪
，眼前独存漩涡般不断转动的黑暗，饥饿地吞尽一切可以剥离的物质，连灵魂也无法浮起
的深渊。
那就是……地狱的入口。
(十二)
即使亲眼所见，阿德还是很难相信，店长居然会做这种事，还有就在自己眼前发生的景象
，然而店员却被梦想交易所的无形力量拉回，门扉也嘎然关闭。
阿德站在银发男子面前，不敢相信他真的这么残忍，仅管相信店长不是好人，但他不屑浪
费时间在人类身上也是事实，为什么是Bumb先生，虽然他想做坏事，但具体还没有多大的
伤害不是吗？
有必要把人送给恶魔，丢到地狱去？不能就这样揍他一顿吓吓他给他教训就好？
“你这样太过分了！店长！这有等价吗？你公报私仇吧！这样也算是幻想商人吗？”
“你在胡乱说什么，小心我把你也一起丢下去。”店长冷冷地回答。
“他要犯罪的快感，我就给他既是犯罪同时又能体会快感的机会而已，我联络了专家接手
训练他，这样也有错吗？”
论起犯罪没有比恶魔要更上手精熟，存在本身就挂保证的专业角色了，如果能够得到堕落
侯爵的认可，想必比所有人类加起来的认证都要强大，而且堕落侯爵还是所有大恶魔中，
特别关注犯罪和快乐之间直接关联的艺术家，光是他带活人下地狱也不破坏他们的肉体和
灵魂就已经是创举了。
“我不懂！为何比他做更多坏事的人都没下地狱，这个笨蛋要下去！”
然而，答案以前就听过了，阿德只是不能接受而已。
“因为人类无法从犯罪中得到真正的快乐。”恶梦走到店长身后，倚著椅背说。
“人的精神构造受到官能强烈的支配，所以感知能力泰半很有限，我可以分析给你听，噗
噗先生想要的东西在地球上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什么意思？”
小小的恶梦使者于是说明道：
“感受快乐的人往往会遗忘那是犯罪，因为人的感官有限，大致上会对自己觉得美好的感
觉有反应，虽然快感有时候是倒错的，但不影响人类这种趋性，不过犯罪的影响在他者往
往是丑恶痛苦的事，只要那一面被反转，快感就会消失。”
“犯罪者无法感受被害者的感觉，所以他们的快感只来自于想像，既然是想像，那么有没
有犯罪行为已经不是必要了，而他们的犯罪意识也会被感官所侷限，无法体会真正的快感
。因为，这只是单向的感知能力，就像耳聋的人无法听见自己弹奏的琴声，如果他从未听
过琴声，则真正的琴声是他无法想像的存在，真正的快感也是。”
“而且，因为他们判断快感的能力和一般人相同，所以也会讨厌一般人讨厌的痛苦和伤害
，可以说人类的犯罪是一种逃避，把问题转嫁给他人的懦弱行为，然后犯罪本身只有‘避
免自己成为被害者’的消极安全感。”
“我不懂啊！”阿德焦急地说。恶梦说的根本就不是事实，不是有一堆人明明做坏事还很
开心吗？
Deep在这时开口出声。
“我做个更好理解的比喻吧！将犯罪者比喻为农夫，被害者比喻为土地，在土地中种了棵
苹果树，苹果好不容易终于成熟了，这个农夫该如何做才会得到快感？”
他看着眼前的存在们。
“是站在果园边幻想那颗苹果有多好吃，还是干脆爬到树上摘下来亲口尝试味道？”
“一般来说都是后者吧？”阿德很快回了这句话。
“不，苹果属于苹果树，苹果树活在土地上，农夫只是影响它的人。农夫想要知道苹果的
美味，就一定要亲口去尝试它，这样他的目的才算完成。”
“Deep果然能听懂我的意思呢！”恶梦很高兴地说。
“我们虽然研究地球文化，说到底也是局外人，如果不能和生长在这颗星星上的住民本身
直接沟通的话，这样的研究结论就不够准确。对不对？太阳殿下？”
“嗯。”金发金眼的男孩不可置否地说。
“可是，人类不是这样，凶手和被害者无论如何身心都难以同步，因为对犯罪行为的强弱
感受明显不对等，彼此的精神内心也不同。想像和体会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层次耶！而且当
被害者不是同类，他们甚至连幻想这种快感都做不到，如果被害的是动物、环境或者其他
不直接关联自身的存在时，人类就非常迟钝。”
“就以‘杀害’这个动作来比喻，犯罪的后果之一是死，感受到死亡的是被害人，不是犯
罪者，你可以发现，不管什么样的行为，都是被动方感觉最强烈，可是因为是被动，不会
有快感，反而会产生各种负面的痛苦，和被害者的感受比起来，你不觉得凶手的感觉浅薄
又虚弱得可笑吗？”
“那苹果的味道，是没尝试过的人类绝对无法想像的，从未知而来的快感，才是真正的犯
罪快感哦。”恶梦的紫眸闪著光，这样对阿德说。
“所以店长一定得把噗噗先生送出交易所，因为哪怕是这里，只要有和他一样的人类，阿
德哥哥在的话，你就会同情他，你的同情就是否定他的愿望。换言之，也在支配他的价值
观，你是他讨厌的世界代表，你不能理解他，不能接受他，也不能放任他自由，阿德哥哥
，那样也是残忍的一种呀。”
“可是我是梦之国的人，对我们来说，梦想没有好坏，愈纯粹的梦想拥有愈高的价值，不
管其能否实践，影响为何，那都与梦之国无关。”
“Deep没有同情噗噗先生，当然不是记恨，因为多少能理解吧？”恶梦又看向郁郁寡欢的
男人。
“……活在没有快乐的世界，被迫接受别人的选择，不管是好人或坏人，都会一样痛苦。
只有这点是公平的。”Deep悄声说，阿德则因他的话非常难过。
“放他去吧，如果这是他的希望，至少他会满足，如果不能拯救一个人，起码不要让他不
上不下。”
“Deep，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大概是我也不算好人，那件事发生后，一直在思考‘犯罪’到底是什么？为何Bumb先生
会走上这条路呢？人即使不快乐，也未必会从伤害别人取得快感，不是害怕被法律追究，
有时候只是单纯地不想做。”Deep这样剖白。
“如果犯罪者和被害者真的是水火不容的存在，那么报复本身就是矛盾的事，因为本质不
一样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会排斥彼此，被害者应该不会变坏才是，为何有些被害者后来也将
当初他们被害的行为实施在他人身上？”
“关于这件事我一直想听听人类自己的看法。”恶梦回答。
“我想所谓的犯罪大概是一种‘寄生’，精神或者价值模式上都有，人类可以从‘自我’
的扩大得到快感，让他人更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为了不被整体世界吞没而强调的存
在感，本身就是一种快感。”
Deep仰头说下去：
“然而社会无法容许不合群的存在，除了把犯罪行为转换成某种美德和幻想或者警戒范例
，少数成为偶像的代表人物，大多想要透过纯粹犯罪强调自身存在的人都会被否定。许多
行为原本只是单纯的需求，只是后来人们认同那是犯罪的标准，所以就是犯罪了。”
“因为有罪的意识，才有精神上的快感，这部分可能是抽象思考能力进化后的附带产物。
但是我们仍然无法理解独立存在的感觉，必须依靠周遭同类反应来确立自己的存在感，人
类就是这种有缺陷的生物。”就算不伤害别人，也会透过自我伤害来确定这种存在感，那
正是Deep所经验的过去。
“原来如此，Deep倒是做了很好的结论，店长也觉得不错吧？”
恶梦问著店长。
“我比较想要实例的部份。”店长咬著铅笔说。
“简单地说，存在焦虑决定了被认同的渴望大小吧？”太阳难得插了嘴。
“愈想存在的人，愈需要被认同。”
“我还是觉得这点最难理解，为什么不被人认同就活不下去呢？”恶梦鼓著腮帮子说。
“我家的老师很奇怪，不能当成观察范例。”
“只要有规则，就一定会有例外，选择了例外的是恶梦特使不是吗？”太阳挑明了这点。
“因为我比较喜欢稀有的纪念品嘛！”
恶梦摇了摇手。
“可是我以为从受伤害的被害者转移到犯罪的加害人，同时拥有两种经验的个体，所感觉
到的体验会是最接近原始犯罪快感。”
“我以为那个焦点会是Deep呢！”
被谈论到的男人低下头望着手心。
“无论将人分成被害者还是犯罪者的不同立场，最后人类还是人类，没什么好觉得快乐的
。”Deep站了起来。
“对我来说那只是一种引力而已，快乐和痛苦是相同的东西，引导着人向永恒前进的力量
，无论肉体或精神是否已在途中毁灭，不是快感也无所谓。”
“等等。”眼看Deep已萌生去意，出声挽留的居然是店长。
“虽然你不打算和本店交易代价，但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我要收购它。”
“店长！你要Deep身上的什么代价！”店员大梦初醒，终于有他听得懂的部分了！
“版权。因为写刚刚那家伙的故事也会牵扯到他。说出你要的代价吧，合理范围内我都答
应你。”
店长红锆石般的眼睛和Deep无神的深棕双眼对视，半晌后，Deep说出了他选择的代价。
没想到店长著作权法的观念这么好，店员擦著冷汗送走了Deep，他也未曾预料Deep选择的
代价竟然是那样。
最后只剩下那些超常存在还留在梦想交易所里，店员用吧台下的烤箱将一些小奶油面包加
热，然后装在纸盒里放到女王陛下的手上，因为他们也要离开了。
“陛下三餐都要好好吃东西哦。”店员也听说林静海目前居住的地方大都只有她一个人在
看家，母亲是非常忙碌的职业妇女，不过恶梦也有解释过，因为太阴女王的精神力与人类
截然不同，她不会因此感到缺乏关爱或者寂寞之类，而且距离对他们不构成限制。
小女孩接过店员特地帮她准备的点心。
“谢谢。”
“喜欢这里吗？”之前女王陛下是被硬拉来的，这次也是静静地旁观。
林静海点了点头。
“最近小学生的压力也很大呀！很少在做单纯的美梦了。”同班级的恶梦感同身受地说，
不忘两手都拿着奶油面包各咬一口，很有点来吃白食的调调。
“对了，五年后我会去拉斯特侯爵的地狱领探望Bumb先生，如果他想回来我会负责把他带
回地球。”
恶梦天外飞来一笔的发言让阿德惊讶地旋身。
“有何好惊讶呢？阿德哥哥，我们又不是人类神话中动不动就是世界末日最终审判的‘神
’，点到为止就好啦！太阳殿下很有环保意识的，我们喜欢保留地球目前的野生状态，毕
竟好不容易都发展成这样囉！虽然差强人意，但也有种特色呀！就算是一个人类的命运，
我们也不会随便改造啦！”
恶梦拍掉嘴角的面包屑，对阿德摇著指头。
“现在的Bumb先生是不会懂的，应该说他没有理解的欲望吧！要一个不口渴臊热的人理解
水的重要，那是强人所难。可是当他徒步穿过广袤的沙漠，曝晒在永昼的火焰中，总有一
天会理解菫花上闪烁的露水为何美丽的感觉。”
恶梦对呆愣的店员这样说了以后，抓住他的手也摇了摇。
“感谢招待，今天晚上要偷偷梦到我唷！”
梦之国的使者从阿德面前走开，并且和同伴会合，三个小孩并肩而立。
“很好的精神香气，是真爱殿下他们国度的产物吗？”
最后仍是由教养最好的太阳结尾，他也优雅地鉴赏出其他国度王族留下来的赠礼‘和平之
香’。
“再见了，大家，祝你们生意兴隆。”
这是店长最喜欢听到的祝福，加上女王陛下又再度光临，他几乎是傻笑着对他们猛力挥手
告别。
把异世界的伟大人士们也送走后，店长一瞬间就变回哥布林原形，脸色铁青地冲往大浴池
，阿德已经能见怪不怪地打扫店内了。
关于Bumb先生和Deep，希望不会再出什么事才好，那个笨蛋恐怖分子反正死不了，阿德也
不想管了，但他还是担心Deep，索取了那种代价，真的没问题吗？
店员倚著扫把，长长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