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交易所的门铃一响，通常意味着有生意上门，虽然经过一段时日的试验营业，这间位
于世界边缘不知名处的商店也累积了某些口碑，有老客人上门叙旧，或在仲介交易中的客
人回来连络，但仍然以新面孔的生客居多。
当然，偶尔也有看到阿德的样子就夺门而出，让他连介绍都来不及介绍的客人，让店长非
常不开心，还想过把阿德的人形纸牌看板立在店门口，用麦克笔签上‘内有人类，进入小
心’的警告标语，好让别种族或生命样态的客人能做好心理准备，让阿德深觉被侮辱。
但他学会如非万不得已，不要直接和你的机车老板对着干，除非背地里你和他有一腿的职
场生存之道，因此阿德冷嘲热讽地建议店长最好别这么做，这样好歹客人会进到店里才发
现真相，总比远远就望风而逃要好。
店长想想也有道理，最终还是打消念头，一切照旧。
就这样，今天又是阿德一个人看店，门铃响了。
他转转脖子活动筋骨，走向玄关。
走进交易所的是一位银发老绅士，好像是欧洲人吧？当然阿德也不能排除有那种装人类装
得很像的非人，但通常非人就算以人形出现，也不会特别模仿人类，就像我们不会没事模
仿猴子一样，这也能说是某种歧视心理。
话题又要扯远了，总之阿德觉得这次的客人也是人类老人。
“欢迎你来到梦想交易所，亲爱的客人。”阿德对这位气质高雅的老人由衷这么说。
好像在演一部老电影一样，这种时光停滞的老骨董店，一个习惯在店里活动的店员，偶然
走进店门心绪未知的客人，交织出一段故事。
阿德觉得这种气氛还算不错。
客人咳了两声，对阿德好意介绍给他的座位婉拒后就这样拄著拐杖站得挺直。
“请问你想要交易的商品是什么呢？”
“这里的店员就你吗？小男孩？”
阿德点点头。
有的时候一个人也的确够了，毕竟这间店很多地方都自动化。
“本店有各式各样的商品，抽象，具象的，来自这个世界，或其他世界的代价，就算是店
里没有的商品，我们也会努力为你找到，或者仲介愿意交换的客人与你交易。”
阿德尽责地解释，秘诀就是要让客人觉得店员是对着自己交谈，而不是背诵文宣标语。
“我想要一个愿望。”老人开口说。
阿德迟疑了一下，回溯脑海好像有听过类似的要求，想要改掉坏习惯之类。
“请问你是什么都不想要，需要一个目标吗？”
阿德小心翼翼地问，这个工作最麻烦及困难的地方就是厘清客人的意愿，才能提供正确的
代价，是的，没有模棱两可的商品交易，这是店长的设定，所谓的正确，就是符合客人的
愿望。
不过，当客人想要的代价就是‘愿望’该怎么办？阿德有点傻了。
普通来说，愿望只是一个暂代的形容词，实际本体通常是某种欲望，人或非人都不能免俗
，所以说，哪怕起初认知不明确，最后还是有个愿望的主体浮现，那时阿德才能确定他们
真正想要的商品是什么。
当然也有一开始就目标明确的客人，那种当然是最好了。
这次的客人确定是人类，名字叫爱德华，荷兰与爱尔兰混血，曾经在伦敦定居过十来年，
最后回到荷兰经营骨董交易，说起来他的老本行和店长的布置蛮多雷同处，但梦想交易所
的一切却不能引起他的好奇评论，表现出这种专注力的客人，通常都是迫不及待想要得到
梦想的商品那种。
“不，我要交易某个曾经拥有，却被我自己遗忘的愿望，因为我已经回忆不起那个愿望的
任何一点内容了，我只能从内心的空洞确认，那个愿望，曾经，对我非常重要。”老人握
紧拐杖头道。
阿德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那就类似要找‘回忆’或‘信任’的客人，属于弥补型的交
易要求，可是，接踵而来的却是紧张，因为这种绝对独一无二的商品，通常不会出现在哥
布林的店里，除非以前有人得到了现在的客人的遗失物，并且优先和店长交易，没有库存
的理由是太琐碎，除非确认有客人需求前不会留意价值，不是真的珍贵到无法到手。
“那么，你愿意用什么代价来交换呢？”阿德很自然地问，有的时候，梦想交易所读取商
品清单需要一点时间，阿德不会马上知道店里有没有库存，因为哥布林的店会作出一种串
连效果，因此如果这笔交易重要到惊动店长，他或许就会把商品从别的幻想交易所携带过
来。
总之，不见得马上就能知道答案，特别是这种具体内容还处于未知的希望。
“就用那个愿望的‘实现’吧！”爱德华先生说。
饶是已经和诸多不可思议打过交道的阿德，要听懂这句话还是想了好几次，他疑惑是否制
服在把老先生的外语翻译成中文的过程中，有微妙的文意落差？
好在爱德华先生随后又有补充。
“现在的我，能够感觉到那个愿望是可以实现的，但是我却想不起来当初我的愿望到底是
什么？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那个愿望，我只想要知道这件事，至于那个愿望的成果我可以
支付给你们。”
要知道，收藏一颗种子，并不代表你拥有一朵花。
这就是店长为何要开设梦想交易所，为何要不断纳入代价，又用那些代价作为商品，不断
流通新事物进入收藏的原因，拥有并非象征绝对的尽头，相反地，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阿德慢慢理解了，但他还是需要例证辅助。
“您真的确定吗？比如说，你的愿望如果是上天堂，那么进入天堂的资格就会被转让给梦
想交易所，这是不能反悔的契约喔！”
老人点头。
“我的人生差不多已走到尽头，该经验的，我都遍尝过了，死亡对我来说，就像远道而来
即将敲门的朋友那么亲切，这几年只剩下那道疑惑还在折磨我。我宁愿下地狱也不愿被疑
惑纠缠。”
“为何你这么执著那个想不起的愿望呢？”阿德也跟着产生好奇了。
“孩子，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曾经有过答案，就是那时产生了我的愿望，只有这一
点我是确定的。可是，我却对那个答案产生质疑，我深信只有不断验证到了最后仍然不变
的答案才是真理，那时我像其他人一样相信，总有一天我能确信我的答案。”爱德华先生
深邃的眼眶中，雪白的睫毛微微颤动。
“是的，年轻时我们认为疑惑理所当然，有大把时光可以挥霍，但我现在走到了人生的尽
头，不但没有验证那个真理，连我当初的愿望都遗忘了，我不明白这件事怎么发生的，但
对来日无多的我，真是太可怕了。”
老人嗓音颤抖著，他松开一手摀著自己的脸。
“天堂或地狱都无所谓，真理我也不稀罕了，我知道答案就在那个愿望里，因此愿望可以
给你，我只要我的答案。”
阿德没想到爱德华先生是这样渴望的，这真是……怎么说？太深奥哲学了！
反正阿德把不懂的东西都加上哲学的标签，就像十九世纪东洋人把西方进口的东西一律加
上荷兰字样是相同道理。
对他来说，生命的答案就是活下来（阿德绝对不会因为想耍帅就剽窃某个漫画人物说是繁
衍），活到死为止，这个两点一线就是阿德的答案，至于生前死后的问题太复杂他懒得想
，超过这辈子的关联他自动断线，比如说前辈子被公狐狸暗恋，或下辈子可能被公狐狸求
婚，这两种毛骨悚然的假设他今生都不想理会。
很白痴？没错！但简单好懂阿德完全不觉得有哪里不好，这方面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单细
胞一样快活，所以哪怕在哥布林的淫威下，苦命的店员还是要努力赚钱，因为那是他未来
人生的保障。
不过他不会因此鄙视想要调高游戏难度的人，就像有人会想挑战一分钟倒王，有人只会想
在水边钓鱼一样，阿德算是中间偏后吧？
因为阿德总是同情前者，那种人往往把自己搞得很厉害也可怜，不过阿德知道他们不值得
同情，因为他们自己玩得开心就好，说同情反而是侮辱。
“答案啊……”真的有这种人，只要到梦想交易所的仓库晃一圈就能明白，有些人梦寐以
求的代价，就是有客人能轻轻松松梭出来，因为他们有更想要的东西。
如果不是这样，哥布林店长也没法当幻想商人，经营这种怪到无话可说的店吧？
※※※
忽然间，梦想交易所给阿德的指示是，店里真的有爱德华先生想要得到的商品，他的愿望
正被收藏在仓库中，无论这是多么小的机率，它就是发生了。
阿德抬头看着老人，内心却处在讶异的风暴中。
“我们梦想交易所，可以回应你的需求，商品就在仓库里，请你稍待。”阿德迈著有点沉
重的脚步转身往内走。
普通人对于一生的梦想，通常是会希望它实现，对吧？
如果实现和回忆这两条路径彼此冲突，绝大多数人通常会选择任回忆的答案淡去消失，这
样就不会刺激到自己的灵魂，哪怕梦想的尸迹还印在心版上，可是要装作不存在没有很困
难。
为何有人会选择，回忆那个愿望，然后亲眼目睹它永远不会实现？那不就等于带着绝望而
死吗？
阿德无法理解这样的人类，难道原因只是如爱德华先生所说，店员还停留在年轻的追寻期
？像老人那样追求了一生后落空的人，才会作出这个绝望的选择？
不，不是不实现，只是不会为愿望的主人实现，因为他把实现作为代价贩卖给梦想交易所
。
阿德走入仓库时，无耻之口探出了一点嘴巴边缘，但阿德现在没心情陪无先生玩，他笔直
地走向‘梦’那个大项的墙面，然后举手一指，墙面右上角最边缘的抽屉退了出来，然后
其他抽屉有生命般快速洗动沉入地底，快速把那退出的抽屉带到阿德面前。
阿德伸出手，伸入那标有‘理想’的抽屉中摸索，拿出一颗仿佛鸡蛋大小，轻盈但是黑色
的东西，阿德甚至不能形容那个东西的材质，只知道它光滑又神祕，恐怕就是爱德华先生
的愿望。
当然，内容阿德也一无所知，或许店长会知道，但他不会和阿德说，但交易所告诉阿德，
这就是客人需要的商品了。
阿德走回店面，爱德华先生见他那么快就拿出了自己想要的愿望，不由得面露喜色，但阿
德却有点害怕，因为连他也不知道，这个黑色的蛋里装着什么，而且那又是爱德华先生少
年时期许下的愿望，如果他许的是‘世界末日’怎么办？
按照店长接待过的客人等级，他的店是完全可以把这种鬼玩意商品化的！
可是阿德告诉自己，他要有职业道德，既然是爱德华先生的愿望，他也愿意因此付出代价
，那么阿德就应该把商品交给他。
于是阿德拿着黑蛋的手和老人渴望伸出的手指逐渐接近，然后黑蛋忽然飘了起来，在两双
手中间的空气中裂开了。
“咦？”阿德本能唉了一声。
从裂为两半的蛋壳中出现一把刀柄，这幅诡谲景象就发生在阿德眼前，他看得很清楚，爱
德华先生伸手握住了与蛋壳同色的纯黑刀柄，那把小刀就像从虚无的水面被他整把抽出来
一样，带着某种极美而不祥的光芒，并非金属反光，而是像星星一样异常耀眼的光，却镀
在黑暗的刀身上。
接下来发生的事仿佛放映机出了问题，一幕幕画格缓慢无比地掠过阿德眼前。
爱德华先生微笑着反转刀尖，将那把奇异的刀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他终于想起了，愿望产生的那一天，自己正在做的事。
十七岁的少年待在只有一扇气窗的地下室里，他的家庭很穷，只能租得起地下室栖身，空
气污浊、天花板潮湿漏水，偶尔还会发现死老鼠的阴暗空间，少年穿着一件破旧的运动背
心和牛仔裤，一手拿着调色板，一手以画笔轻轻抹过那业已完成的画，并帮画面抹上保护
颜料不因干燥而裂开的油性溶液，让那画面更加光泽照人。
他的杰作，他的梦幻，一把藏在黑色蛋壳里的小刀，这是象征画。
另一块只打上底色的画布躺在角落，闪烁著钴蓝那特有的冰冷洁净的幻想感，少年有个梦
想，他瞒着酗酒不务正业的父亲偷偷进行的计画，高中老师同情爱德华的遭遇，愿意帮他
申请学校写推荐函，只差甄试需要的作品。
少年的创作主题是‘蜕变’与‘新生’，第一幅已经完成了，他闭上双眼，想像自己又离
未来更近一步。
忽然，身后的铁门被踹开了，他那时常数日不归，回来总是酩酊大醉将近不省人事的父亲
，鼻梁因为酒后斗殴被打断后面相更加凶狠，与他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回来了，这次他带着
酒气，却还保留了意识。
他看见爱德华来不及收拾藏起的油画勃然大怒，大步冲向前，从爱德华捡来充当洗笔筒的
油漆罐抽起一把锋利的画刀，推开少年同时刺穿了画布，随着男人用力割划，发出可怕的
撕裂声变成碎片。
男人手持画刀，继续逼近爱德华，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咆啸声，那不是英语，那是爱德华听
不懂的语言。
男人把爱德华殴打到半失去意识，然后彻底羞辱了他。
愿望就在那时产生，而随后不久，跟着少年的昏迷消失在他的意识中。
深沉的，死亡似的昏迷，等他在医院醒来，已经像是换了个人。
后来，他没继续上学，而是拼命打着各种零工养活那不如意就对自己施暴的父亲，直到男
人出车祸去世，爱德华才终于能独自生活，他不太记得一开始怎么改变了，关于生活，彷
彿遇过几个帮助自己的人，渐渐地振作起来，回归校园，学习正向思考，积极乐观的工作
并生活。
除了始终保持独身以外，他是个人人夸赞的绅士，也是睿智而灵敏的专业人士，拥有成功
生活的男人，他的一生中，爱过一些人，并失去他们，恨过一些人，又原谅他们，和一些
人相处，他们都温柔地为爱德华祈祷过，希望他得到幸福。
仿佛他一直不幸福般。
或许事实真是如此。
因为爱德华始终很介意，他心中的某道空白，像是魔鬼割出的伤口。
但他相信每个相遇过的好人说的话，让自己变得幸福的方法，就是满足简单的快乐，不要
去挖掘那伤口，让往事尘封。
放下，遗忘。
不，他还是介意。
既然真理不在手心，答案又去了哪里？
“我从来不记得自己会画画。”老人宁静的蓝眼望着阿德说。
阿德看着他的面孔迅速沙化，在爱德华先生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而倒下前，他就化为一堆
灰白碎屑，只有衣物缓缓地飘落成堆。
※※※
他的答案被涂改了，那个偏斜的信念，无论如何验证，总是充满缺陷。
爱德华先生相信作为人类，不该去追求他不应得的优美梦幻，他该明白自己的斤两，老实
地，和他人一样，看重现实活下去，去追求和大家一样会感到快乐的东西，别给别人添麻
烦！
别给别人添麻烦！
你以为你是什么？天才？你这蠢猪！乖乖听老子的话！去给我赚钱！
但是他真正的愿望消失了。
他想要创造独一无二的东西，属于他自己的作品。
爱德华先生不求他人理解，不求他人支持，只求别人不要干涉这种卑微的愿望。
连一句言语，一个眼神都不要接触他的梦想。
但最糟糕的是，爱德华先生却想不起来自己当初的愿望。
但是他想存在的世界，并不在现实里。
是的，你可以说这种人无能愚蠢，但你依然无法解释他们的诞生，也无法为他们的痛苦负
责，你只能找借口转移注意力，嘲笑他们活得不像人，在人类的世界里像鸟兽一样脆弱，
像鸟兽一样美丽。
阿德望着那堆灰屑与衣服，从指尖开始颤抖著，仿佛有某种巨大无声的音波摇撼着五脏六
腑，然后，一只青色的小鸟从衣服皱褶处钻了出来，牠每拍一下翅膀，就长大了一分，最
后那只雏鸟化为长尾的美丽青鸟，飞到了阿德右手上栖息，牠的体重不可思议地轻，等于
空气。
青鸟弯著纤细优雅的颈项，在阿德耳畔唱起歌来。
眼泪不自觉淌了下来，源源不绝地，不是因为阿德在亲手递送商品的过程感应到了愿望的
内容，而是他将永远不会再听到这样美丽忧伤的歌声。
爱德华先生的愿望是纠正自己生为人类的错误，变成青色羽翼的鸟飞到另外的世界去，永
远离开有关人类的世界。
“交易完成了吗？”店长的声音毫无预警从后方响起，他一开口说话，青鸟就从阿德手臂
飞到店长肩头。
“店长？你要对牠……对爱德华先生怎么样？这只鸟是爱德华先生吧？”阿德回过神来焦
急地问。
“牠是我的东西了，难得交易到这么漂亮歌声又好听的鸟，我要带回总店，牠可以取悦我
那些尊贵的客人，并且高兴唱多久就唱多久，直到永远，或者被我卖给别人为止。牠的歌
很有价值，每一首都是足以当独立商品的瑰丽幻梦。”店长理所当然地说。
“你不能这样！”阿德慌乱地说。
“你在多愁善感什么？白痴！”店长阴狠地瞪了瞪他血红的眸子。
“爱德华先生好不容易才得到自由……”
“自由你个头！脑残啊！把客人的愿望再给我读清楚！你这店员怎么当的！”店长斥骂阿
德。
“他想变成青鸟离开这个世界……”
“重点在下半句，离开这个世界！你以为地球国度是人类想走就走的吗？他要彻底地抛弃
人类身分，抛弃一切与这个世界相关的可能，我告诉你，死了也办不到！这可是和涅槃同
等级的大愿望！”店长不太高兴地说。
“区区一个人类，是不可能靠自己实现的。”
“但是他有创造真正梦想的能力，很久以前有客人把他的残缺作品卖给我，我就在等创造
者上门了，只要他把愿望的‘实现’卖给我，他不能实现的愿望，就可以由梦想交易所帮
他实现，等我带他离开地球国度，他才能说是真正自由！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人类能
够找到这只青鸟！他也不会再和这个世界的轮回转生或缘份牵扯有一丝一毫关系！”
店长说了一大串以后，觉得不宜把达成好交易的欢乐时光浪费在和店员拌嘴上，带着青鸟
就走出店门。
阿德愣了一下，把店长的解释下载到脑袋里，才刚解压缩完，发现人已经走掉了，连忙拉
开门追上去，但是梦想交易所之外，却只有一片纯白，不见任何道路和空间，阿德一步也
迈不出去，因为那是他无法进入也不曾想像过的世界。
他慢慢关上门，把店长的话仔细想了一遍，青鸟唱给他听的旋律还盘旋在脑海里，但阿德
知道自己不会永远记得，哪怕他拼命想要记得也无法保留，然后，爱德华先生悲伤的蓝眼
睛轻轻闭合。
爱德华先生消失了，这个世界上从此没有这个人类，不只肉体，他的记忆与灵魂，成长历
史和任何于人类间产生的微小影响都将因此被销毁，而真正的他，实现了愿望，到幻想商
人带他去的世界，在那里为了完成理想而唱着自己的歌，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永恒
的自由。
爱德华先生与理想不分彼此，成为一体的幻想存在，那只青鸟终于可以从追逐理想的绝望
天空中栖落休息。
交易结束了。
店员却失去所有力气，慢慢蹲了下来。
但破坏他人梦想的人却依然无耻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中，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正确解答，傲
慢地涂改别人的答案，一再将自己的丑陋伤口强迫放在其他无瑕的心灵上，导致生病感染
，最终一同腐烂或先一步消灭。
不公平……不公平……
爱德华先生留下还是人类的阿德，他的愿望完成了。
为了破坏空洞的伤口，只好连自己一起毁灭。
然后离开这个世界。
美好的事物为何只能消失？为何去守护它的人们如此稀少？
阿德将脸埋入膝盖，不知为何无法停止痛哭。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