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园发芽之后，阿三就更加忙碌了。水姑娘依然每天站在门边静静看着阿三忙得不可开交，阿三却不敢再想“成家”、“灵芝”等事情，只是每天埋头苦干，希望能靠自己，一步一步地让生活回到正轨。
但是，过了几个月，阿三却再也没有办法故意忽略水姑娘的变化。水姑娘的肚皮随着时间越来越大，身子骨也越来越虚弱。阿三自己也知道，水姑娘就这样跟着自己住在这里，恐怕当初并不是走丢了，而是与人私通不被承认，不知道怎么给家人赶了出来。
阿三只有装作毫不在意，每天仍是辛勤地工作，但连他自己都感觉的出来，他越来越不知道要跟水姑娘聊些什么。以前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想跟水姑娘分享，但是看到水姑娘越来越虚弱的样子，阿三也只能越是心疼，干急着性子，尽量跟村子里的人要些便宜的药材和茶叶给她补补身子。
终于，在一个下著细雨的夜里，水姑娘忍着痛，抱着肚子，在床上发出痛苦的呻吟。阿三拉些衣服铺在水姑娘身边，尽量让她舒服一点，说道：“水姑娘你先忍一下，我到村子里去找大夫。”
说完，抓起唯一的破斗笠，阿三奋力跑到村子里去用力敲药材店老板的门，隔了好一会儿，店老板才睡眼惺忪地开了门。阿三顾不了太多，只好说道：“老伯，我家里的女人大著肚子。一直叫疼，你能不能陪我去看一看。”
店老板有些吃惊：“你讨老婆了？”
阿三说道：“这很难解释，但是情况真的很急。麻烦老伯赶快跟我回家一趟。”
店老板笑了起来，安慰著阿三道：“行了，你别急，但是这事我帮不上忙，得找弄婆才行。”店老板说完，随手抓了件外衣，陪着阿三找到了弄婆鲁大娘，就对阿三说：“你先带鲁大娘回去，我回铺子里帮你抓点药，待会儿帮你带过去。”
阿三带着鲁大娘走了一段路，越走越心急，鲁大娘是个矮小驼背的老太太，怎么也走不快。鲁大娘看阿三急成这个样子，就对阿三道：“瞧你急成那个样子，你先回去烧一锅热水，越多越好，我知道你屋子在哪儿，我一会儿就赶到。”
阿三头也不回地赶紧跑回家，看到水姑娘仍是一脸痛苦的躬著身子，让他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将所有的水都装到罐子里，忙生起火来。边忙着，嘴巴还不断地说话安慰著水姑娘，但紧张的他，也没有办法确定那些话是说来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水姑娘。
还没等到水烧开，鲁大娘就来了，鲁大娘看了看水，说道：“你这房子怎么连条干净的布都没有。”阿三愣了一些，还没反应过来，鲁大娘续道：“还好我有准备，你现在给我到屋外去等著。”
阿三急着道：“可是我得留在屋内啊，水姑娘也许还需要我的帮忙。”
鲁大娘边骂：“你在这边只会碍手碍脚的。”边把阿三推了出去，并把门带上。并威胁他说：“我没说好你就进屋里来，小心小孩和大人都会不保。”
阿三只好坐在门口，两手互相搓著，直冒冷汗。隔了好长一阵子，阿三觉得这比他等菜苗发芽还难熬多了，终于，听到屋内小孩子的宏亮的哭声。阿三跳了起来，将手放在门上，正想推门进去瞧瞧，但想到鲁大娘的话，又缩了回来。
正好，店老板提了两大包药材，从村子里蹒跚地走了过来。阿三看到这么多药，忙说：“店老板，我没这么多钱。”
店老板哈哈大笑：“你以为我会免费送你药材吗？这些我先殿著，等你有空再来我店里作苦工慢慢还。”
房门这时候打了开来，鲁大娘用白布包著一个小孩走了出来，交给阿三。阿三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鲁大娘说：“恭喜你啊，是个白白胖胖的男娃娃。”
阿三嗫嚅地道：“现在，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鲁大娘笑着摇了摇头，骂道：“傻孩子。”看着阿三站在门外还没反应，鲁大娘说：“当然可以啦，赶快把小孩给你娘子看一看。”
阿三听了，赶紧跑进去，水姑娘仍是一脸虚弱地靠在床上，阿三小心地将男娃儿放在水姑娘怀中，开心的说：“还好，娃娃像你，长的好漂亮。”阿三讲了这话，突然觉得不对，深怕水姑娘会介意，但水姑娘似乎丝毫不以为意，微微地笑着，摸了摸男娃娃黑色的毛发，低头瞧着男孩淡蓝色的眼睛。
店老板端著药走了进来，找了还没用过的热水，打开一包药草煮了起来。边煮边笑说：“没想到你已经当爹了，有没有想过小孩子的名字啊。”
阿三被这么一问，又愣住了，鲁大娘走了进来笑道：“阿三的小孩子，就取个乳名叫小四吧。”
阿三对着男娃娃轻轻喊了声：“小四、小四。”男娃听了，开心地笑起来。
店老板道：“看起来他已经同意囉。”
阿三这时候离开床边，对两位长者跪了下来，店老板和鲁大娘都吓了一跳。阿三说：“阿三感谢两位的大恩大德，但我不但没回报什么，现在还想请二位帮我一个忙，今天晚上的事不要对其他人说。”
店老板抓了抓头，道：“这……生男娃娃是好事。”但看到阿三坚决的脸，只好说：“好吧，今天的事，就我们四个人，不，五个人知道就算了。”
鲁大娘也说：“行了，我没问题。”
阿三又拜谢了两位，店老板把他扶了起来，为他讲解了药材的用法，鲁大娘也叮咛了许多事情，这一晚总算平安落幕。
水姑娘生下孩子以后，再也没有离开过床铺，身体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差，虽然阿三每天为她熬药，情况却一点儿也没有好转。过了几天，水姑娘一天当中几乎所有时间都躺在床上睡着了，连水也越喝越少。偶尔水姑娘清醒的时候，会坐起来抱着小四，小声哼著轻快的小调，照顾小四入睡。大部份的时间，阿三从村子里回来时，水姑娘都已经抱着小四入睡了。
这一天下午，阿三仍是到药材店去帮工，算算日子，今天是地瓜收割的日子，地瓜根和地瓜叶都可以吃，虽然卖不了钱，但自己到可以省下不小的餐钱。也许，等小四长大一点，可以教他用落叶烤地瓜。菜院子里的白菜和野蔬也快些熟透，过许时候就可以卖点钱，拿出来给小四和水姑娘买些衣服。
阿三在店里忙完，已经到了黄昏，赶紧收一收东西，照旧在井里打了一袋清水，毫不耽搁地跑了回家。回到家门口，看到水姑娘竟然抱着小四站在门口等他，有点吃惊，阿三问：“你身体好了些？”
阿三从水姑娘手中接过小四，扶著水姑娘上床，才点了油灯。并倒了碗水给水姑娘，水姑娘喝了几口水，就把碗挨在小四嘴边，让他慢慢地吸著水。
今天水姑娘精神似乎特别得好，坐在床上，背靠着土墙，抱着小四摇啊摇，轻哼著一首又一首的歌谣，声音柔美而清新，阿三坐在床边，听着水姑娘舒服的声音。
突然之间，水姑娘开口对阿三说：“别让人偷走了我们孩子的眼睛。”
阿三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着水姑娘，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阿三的反应，又低着头，轻轻哼著歌曲。阿三想了想，实在想不通这句话的意思，相信应该是水姑娘不太清楚中文的意识，讲错了吧。
阿三不忍心举出水姑娘第一次开口的错误，只是道：“行了，我答应你。”
水姑娘边唱着歌，边抬起头来对阿三点点头，笑了一下，似乎是在说声谢谢。阿三就这样，整晚都坐在床边，陪着水姑娘，陪着小四。
但是水姑娘并没有熬过那个夜晚。
【水姑娘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