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洲甜水井有位老尼姑,大家叫她“慧师父”,
不知道是她名字还是法号一部分,也不确定是不是这个字,但大家都叫习惯了。
我小的时候曾看过她到外祖父家,非常守戒律,
给她糖果她不吃、说“很多糖果都是用猪油煮的。”,
不穿毛皮衣、说“穿着毛皮跟吃肉一样意思。”,
不穿绢绸质料衣服、说“一尺丝布,有上千只蚕的性命。”,
供奉佛前的面筋一定自己做、说“市集卖的都是用脚踩踏。”,
烧香一定用打火石点火、说“炉灶的火不清洁。”,
每餐吃得很清淡、都自给自足,不积极跟人化缘。
外祖父家有个仆人的妻子拿了一疋布去布施,师父看了之后说:
“布施要用自己的财产才是做功德,家中因为找不到这疋布已经打了几个小婢女,
佛祖怎么会收这种东西?”
仆妻说“我本来以为有几十疋布在,应该不会一一数清楚,所以才拿了一疋,
没想到害了人被打,她们应该都在偷偷诅咒我吧,
我心里实在很不安,才想布施请佛祖原谅。”
尼姑丢回去,说“那何不偷偷放回原来地方,其他人得以洗刷嫌疑、妳也能心安?”
仆妻死了几年后,师父的弟子将这件事泄漏出去,大家才知道。
乾隆十九、二十年 (1754-55) 时,她年纪已有七、八十岁,
突然来我家,说要到潭柘寺拜佛,并帮小尼姑施戒,
我问她前面布疋的事是不是真的,她说“没这种事,小妖尼犯戒妄言。”
大家都赞叹她忠厚;
临走之前,她请我帮佛殿题字写一幅匾额,我交代赵春磵写,
她合掌说“谁写的就请题上谁的名字,佛祖面前不可以打诳语。”,
因此换成赵春磵的名字,她才拿走,
之后就没再来过;
最近问沧洲人,已经没人知道她了。
景县的天齐庙有个和尚,是住持果成师父的第三个弟子,
士绅都尊称他“三师父”,所以不记得他的法号与名字了,
果成师父的其他弟子都很不肖,都跑去其他地方云游了,只有他仍守着师父教诲,
不像名寺招待僧那样市井俗气、也不像说法的禅师那样带着骄贵气息;
也是守戒律苦修,出门就算千里远行也带着包袱徒步、都不骑马搭车,
大哥有次在路上遇到他,苦苦邀请他搭便车,他一直都不肯;
官员到庙里,他接待没比较多礼;一般农民老人去,他接待也没比较随便;
布施比较多、布施比较少、甚至没有布施,他接待态度都一样,
念经拜佛之外时间,就是在房间正坐,所以进庙里都感觉像到无人之境一样。
他的行为作风就大致如此,附近的乡民都说“三师父道行清高。”,
问他们怎么知道师父有道行、道行在哪,他们也茫然回答不出来,
师父之所以感动乡民,正是不知道为什么原因;
我曾经问过父亲,父亲说:
“按你所观察到的,他们行事有不清不高的地方吗?没有不清不高,就正是清高;
还是你觉得要能踩着锡杖飞行、搭杯子渡河才叫高僧?
这一个尼姑、一个和尚,在他们教里也算是特立独行的人了。”
三师父圆寂还没多久,他的名号应该还有人知道,
等乡试后见孙辈们,叫他们回去后到庙里问问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