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媒体来源:《报导者》
2.记者署名:
文字/张镇宏、简毅慧、柯皓翔、李易安
摄影/杨子磊
设计/江世民、吴政达
数据分析/简毅慧、柯皓翔
核稿/李雪莉
责任编辑/张诗芸
3.完整新闻标题:抖音上,中国对日本的“冲绳认知战主旋律”:该回归的不只台湾?
4.完整新闻内文:中国网络社群今年内出现了两波“琉球地位未定论”煽动性认知操作,触
发背景都与台海局势直接有关。例如图中冲绳知事7月访中期间,前往北京通州的琉球国墓
地遗址祭祖,使“中琉一家亲”的舆论在抖音平台甚嚣尘上。(截图来源/抖音;设计/江
世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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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习近平政权就不断释放“琉球地位未定论”的暗示,中国社群网络上亦出现两波针对“
琉球亲中反日”与“琉球法理上不属于日本”的罕见讨论。中国官媒指今年(2023)冲绳县
知事玉城丹尼访中期间,曾对《环球时报》表达“反对台湾有事就是日本有事”,此话题在
社群网络迅速发酵,并激怒了日本政坛的敏感神经;但在《报导者》专访中,玉城丹尼重申
他并无此意。
究竟,中国是否正在煽动对冲绳的认知作战?冲绳本地是否又感受到来自中国的“琉独”助
力?为了厘清中国操作对外舆论的背景,《报导者》数据新闻团队梳理了抖音、Tiktok与X
(原Twitter)对于“冲绳/琉球操作”的资料,也特别取得玉城丹尼对于“台湾有事立场
”的澄清回应──结果发现,中国的认知操作虽然手法粗劣,却击中日本与冲绳嫌隙已久的
政治痛脚。
拥有三个名字、使用简体字的“琉球”网红
“我不知道琉球人民和日本能否达成共识,奴隶和奴隶主之间能达成共识吗?”社群网络上
30多岁的比嘉孝昌,可能是最知名、背景也最神祕的“琉球独立运动网红”。出生于夏威夷
的他,自称是琉球移民后代,因为拒绝承认日本并吞琉球王国的合法性,他坚持使用古名“
琉球”称呼日本取名的“冲绳”。
过去几年来,比嘉孝昌一直相当积极地在网络上宣传琉球独立的愿景,2018年更曾因“反对
冲绳美军填海建设边野古基地”而在很短时间内号召了20万人签名向美国白宫请愿,并因此
与冲绳县知事玉城丹尼会面。但当时他使用的名字却是“罗伯特.梶原”(Robert Kajiwar
a),之后他更名为琉球名“比嘉孝昌”与中国名“魏孝昌”,成为主张琉球独立的政治网
红。
与在地的琉独运动极为不同,比嘉孝昌的主要受众似乎并不在冲绳,而是中国──他的贴文
多是简体中文,最活跃在中国微博,甚至连媒体采访也以《中国环球电视网》等中国官媒最
多。但在接受《报导者》信件采访时,比嘉孝昌却认为这都是理所当然:
“中国是一个大国,有很多了解琉球人的聪明人,他们写了很好的评论并提出了聪明的问题
,所以我喜欢用中文交流,古代琉球历史文献,也大多是用中文写的。”
自称住在冲绳的比嘉孝昌表示,自己过去多用英文与日语宣传琉球问题,例如二次世界大战
冲绳战役对平民所造成的惨烈伤亡,他就认为这是日本政府对琉球民族的种族灭绝。
“很多美国人和日本人都对琉球人与中国人都有偏见,所以我不喜欢用英语与日文书写,因
为对牛弹琴。”
不过当《报导者》进一步邀请,希望在冲绳与他见面时,比嘉孝昌却以“自己即将出差几个
月”为由婉拒。数星期后,鲜少曝光生活照的他,上传了一系列自己在中国的访问照片。但
之后,对于《报导者》试图再追问他与中国政府与官媒的互动经验,以及日本与冲绳近期正
紧张讨论的“中国认知战”议题时,比嘉孝昌却不再回信。
https://bit.ly/46Ad0T9
习近平“话中有话”启动的冲绳认知战?
“比嘉孝昌是个非常有意思的案例,没有人知道到他到底是谁?到底人在哪里?实际上到底
叫什么名字?”一名长期往来冲绳的外媒记者私下向《报导者》表示,虽然在琉球的风俗与
历史讨论上,比嘉孝昌在社群算是“相当认真”,但他的政治立场对冲绳社会却过于激进、
互动的对象也以中国网友为主,因此冲绳本地记者、知识分子都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直到
最近,日本政府与媒体开始高度留意“中国对冲绳的认知战”,比嘉孝昌所代表的观点,才
开始令人在意。
日本方面的担忧,始于2023年6月4日,中国官媒《人民日报》的头版头条〈赓续历史文脉
谱写当代华章〉,该文以极长的篇幅叙述了习近平6月初视察中国国家版本馆的经历。当时
,习近平经过了明代文书《使琉球录》的展柜,工作人员向他解释该文件是记录钓鱼台“属
于中国版图的早期版本著述”,是“一件发挥着政治功用的古籍版本”。但习近平听完解说
后,并未重申钓鱼台主权,反而罕见地对“琉球”发表个人感想:
“我在福州工作的时候,就知道福州有琉球馆、琉球墓,和琉球的交往渊源很深,当时还有
闽人三十六姓入琉球。”
这段发言很快引发国际社会的敏感侧目。一方面,这是习近平当上中共最高领导人之后,第
一次公开提及琉球;二方面则是习近平使用的历史名词,是昔日作为中国藩属的“琉球”,
再加上前段所称的《使琉球录》与“证明中国版图的重要政治文件”,种种叙述于是引发了
一连串对于北京意图的政治揣测。
中国政府协助建设的福州园,位于日本冲绳县那霸市区,原是琉球王国时期福建移民聚集的
久米村遗址。在明清海禁时期,福州是琉球特许贸易的重要商港,双方往来密切,因此直到
今日,中国对冲绳仍时常打出“福州历史”、“福州情”的外交口号。(摄影/杨子磊)
https://i.imgur.com/3j8oALC.jpeg
中国政府协助建设的福州园,位于日本冲绳县
“习近平罕见提琉球”的论点,最初由香港建制派媒体《星岛日报》主动提出,之后国际媒
体《BBC》与《经济学人》(The Economist)也报导,并强调习近平的言论正好与“中国国
内正再次流行的‘琉球地位未定论’”相互呼应。最后不仅日本右翼的《读卖新闻》、《产
经新闻》跟进,就连立场相对温和的《朝日新闻》、《日本经济新闻》与《每日新闻》等,
几乎所有的日本大型媒体都开始严肃讨论中国针对日本的“冲绳认知战问题”。
长期以来,每当中共准备提出争议主张时,总有一套固定“带风向”的政治步骤:第一步通
常会先透过学者对外发表非官方言论,内容接着再被官媒报导和政府文件引用或讨论,等到
舆情认知稳定后,最后才由高阶官员出面推进决策。因此,习近平的琉球发言尽管乏味平淡
,但在中共政治逻辑的暗示下,却足以让日本政府感受到“被故意针对”的紧张感。
什么是“夺回琉球论”?
中国与日本之间的“琉球地位未定论”争议,指的是2013年《人民日报》所刊出的争议专文
〈钓鱼岛归中国 琉球也到可再议的时候〉。这篇由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学者张海鹏与李国
强共同撰写的评论,其主旨是主张日本并不拥有钓鱼台群岛的主权,但却也认为:代表中国
的清朝,从没正式承认日本吞并琉球的合法性,只是因为甲午战争的惨败让中国无力抗议,
但日本在二次世界大战的战败与无条件投降,“不仅让台湾回归中国 历史上悬而未决的琉
球问题,也到了可以再议的时候。”
虽然张海鹏与李国强并不具备政治身分,对外也无法代表中国政府,但其评论被《人民日报
》刊登后,却很快在中国舆论中形成一股“夺回琉球论”──包括正名运动,喊话中国外交
部应将“冲绳”一词全面改称回“琉球”,甚至主张北京应积极表态“琉球主权不属于日本
”。
夺回琉球论的逻辑,在于否认1972年冲绳主权回归日本的合法性,因此主张不要使用日本称
的“冲绳”,改回象征琉球独立/不属于日本的古名“琉球”——但实际上,中国政府并不
反对1972年的冲绳返还,无论是毛泽东还是周恩来都曾以“反美斗争”的名义,支持美治冲
绳归还给日本。
2013年的这波“夺回琉球论”,当时引发了日本政府对中国的强烈抗议,但中国政府却回应
《人民日报》该文属于新闻学术的发表自由,不代表中国官方立场、中国也没有要改变对冲
绳的称呼。然而琉球地位未定论的说法,自此之后也成为中国网军系统对外定期轮播的“常
态性素材”之一。
抖音上的琉球煽动:2023年出现两波操作高峰
为了分析中国舆情操作的背景,《报导者》数据团队搜集了2023年1月至7月的中国社群平台
资料,并针对传播效果最强的短影音平台“抖音”及国际版抖音“TikTok”进行分析,结果
发现:中国网络今年内出现了两波“琉球热”煽动性操作,触发背景也都与台海局势直接有
关。
第一波:4月中旬,G7外长峰会后
早期抖音上与冲绳相关的讨论以“反美军基地”为主,主轴多为冲绳人反基地抗争、美军在
当地的犯罪与污染事件等时事新闻。
2023年4月开始,与“冲绳/琉球”相关的煽动性政治素材明显增长,两大高峰波段分别为
:4月16日“日本主办七大工业国(G7)外长会议,将台海局势纳入讨论议程与联合声明”
,和7月3日“冲绳县知事玉城丹尼访问中国”。
G7外长会议与冲绳知事访中期间,抖音出现大量“琉球地位未定论”、“冲绳不属于日本”
,或称中国不排除“支持冲绳独立”以作为“对日本插手台海的复仇”等非时事评论,构成
了认知战的主旋律。
弃“冲绳”改称“琉球”?捏造时事的不实讯息大行其道
4月G7外长会议后,抖音上的第一波“琉球煽动”主要分成4类内容形式:
1.捏造时事类
2.历史故事类
3.战略对抗类
4.感性喊话类
捏造时事类的宣传素材,以2023年3月冲绳副知事照屋义实拜会中国驻日大使吴江浩为主。
此事在当下并未在中国掀起讨论,然而自4月日本将台海局势纳入G7会议议程后,借此题发
挥、虚实参半的影音大行其道──内容声称“中国与冲绳达成共识恢复称呼琉球”,并指冲
绳县府将与日本中央的外交立场切割、同中国友好,部分影片称“中国改称琉球”是“日本
在G7大谈台海问题的报应”。但事实上,上述内容完全虚构,且冲绳县府并没有正名计画。
https://i.imgur.com/lqDpac4.jpeg
同一手法也由抖音扩散至微博、YouTube等其他平台,并经移花接木升级伪造为“中国外交
部长秦刚公开表态:琉球不是日本的领土”。尽管当时仍为外长的秦刚本人并没有说这些话
,但涉及中共高层的对外谣言,却没有被中国管制删除;直到秦刚从6月25日后“失踪”、7
月遭解除外长职务,部分素材才开始消失。
https://i.imgur.com/kNxFPxl.jpeg
历史故事类宣传,则分为以下几种主要叙事:琉球自古以来就是中国藩属;19世纪末日本趁
清朝软弱不振,强行并吞冲绳;二次大战的冲绳战役,琉球平民死伤惨重是日本故意安排的
种族灭绝;1972年冲绳主权移交日本,是美国与日本违反国际法的私相授受,因此琉球主权
存在法理疑义。
战略对抗类宣传,主张日本与美国对台海问题指手画脚,所以“中国当然可以在国际法的‘
公正立场’上,就拿琉球主权未定论的痛脚做文章”。感性喊话类则盗用日本千叶县某高中
合唱团唱中国国歌画面,营造“琉球人心向中国”之景,并强调中国与琉球都“爱好和平”
,因此切莫让美、日煽动的“台湾有事”,牺牲冲绳人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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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波:7月冲绳知事访中,“反日义士”素材成为煽动连结
值得注意的是,4月分的操作里,历史类宣传特别受到中国舆论欢迎。其中传播力最强的内
容,即是1880年琉球王国的亲清朝派外交官林世功,因为无法阻止日本并吞琉球,最后悲愤
地在北京自杀殉国,并被安葬在北京琉球人墓园。此一影响力案例,后来也连结到了7月冲
绳知事玉城丹尼访问北京时,中国网络引发的“第二波琉球煽动”。
在中方的安排下,玉城丹尼也前往北京琉球人墓园祭拜──在日本与冲绳本地的新闻里,玉
城丹尼是慎终追远,向古代因经商、求学而客死异乡的琉球先人致意,并没有提林世功的故
事;但在中国网络宣传下,玉城丹尼却是前来吊唁“反日民族英雄林世功”,藉以暗示冲绳
意欲与中国重拾传统关系,达成“琉球复国”的政治悲愿。
https://bit.ly/3Q2Kz9s
2023年7月的玉城丹尼访问中国,是抖音操作“琉球热”的第二波高峰。玉城丹尼先是参访
了北京,与中国国家总理李强会面、接受《环球时报》专访、祭拜北京琉球人墓园,并与北
京冲绳侨胞宴会餐叙、跳《唐船到》。玉城丹尼的北京行程,很快在抖音被发动了第二波宣
传──与G7外长会议相比,关于“冲绳知事访中”的操作内容,宣传数量与针对性明显加倍
。主要操作分为3个方向:
1.玉城丹尼接受《环球时报》专访“拒绝‘台湾有事就是日本有事’”。
2. 玉城前往琉球人墓园祭祖,吊唁反日民族英雄林世功。
3.玉城丹尼在中国宴会跳起琉球传统舞蹈《唐船到》,日本舆论气得跳脚。
https://i.imgur.com/usjufzr.jpeg
抖音假藉琉球来批评“台湾有事”论调谬误
分析数据发现,抖音的两波琉球高峰,都有刻意操作的时间差痕迹──绝大部分的煽动性内
容,都会紧跟在“中国官媒报导/评论相关事件的隔天”,与事件发生的新闻时间点,反而
没有绝对关系。
4月中旬以前,与琉球相关论调是介绍中琉历史渊源、美军基地负面消息;4月中旬以后大量
官方媒体与自媒体介绍历史都会明言“琉球不属于日本”、“波茨坦宣言未明定琉球主权”
、“琉球独立”、甚至“琉球自古就是中国的一部分”。
但两波煽动内容里,关于“台湾”篇幅占3成以上,包括借由冲绳来批评“台湾有事”论调
谬误,以及冲绳在第一岛链的重要性。但其中煽动性最强也最常见的主张是:“如果台湾有
事就是日本有事,那么琉球有事就是中国有事。”
玉城丹尼给《报导者》的信:冲绳官方对台湾的真实立场
2023年10月6日,中国驻日本大使吴江浩(左)与冲绳县知事玉城丹尼(右)在冲绳那霸市
会晤。在冲绳的理解里,保持和中国的良好互动,应该有助于缓和日中紧张关系。(摄影/
The Yomiuri Shimbun via AFP/Keiichiro Azuma)
https://i.imgur.com/oh3kCxW.jpeg
一系列网络操作中,冲绳知事玉城丹尼被中国舆论形容为“亲中反美日的国际同路人”,除
了声称冲绳县新设的地域外交室,是为了“琉球独立”的对外准备;玉城接受《环球时报》
的专访,更被中方诠释为“反对台湾有事就是日本有事”,而在台湾引发了质疑甚至不满。
但事实上,在《环球时报》的专访〈冲绳知事透过环球时报发声:绝不能因“台湾有事即日
本有事”让冲绳沦为战场〉里,玉城丹尼通篇都没有说出“台湾有事”或“反对台湾有事”
的发言,甚至还希望透过《环时》呼吁中国政府以对话和平处理区域紧张。
为了确定冲绳知事的实际观点,《报导者》特别经由冲绳县地域外交室提出访问,并取得玉
城知事对于《报导者》的书面答复──他清晰厘清了冲绳的立场,并间接驳斥了中国媒体对
他“亲中反日谋复国”的抹红说法。
“我为冲绳曾经是琉球王国的历史──作为一个被国际社会认可的独立国家、并能与欧美等
国家签署通商条约、和亚洲各国交易并有繁荣的历史──感到荣耀,我认为多数的县民也有
同样的想法。”玉城丹尼表示:“但现在的冲绳县,是在日本国之下的地方公共团体──基
于《维也纳外交关系公约》,外交事务为国家之间的权限,而冲绳如今并没有这种权限──
这也是包含我在内,多数的冲绳县民都认知的事实。”
玉城丹尼强调,冲绳县理解日美安保体制对于亚太区域安全与和平的重要性,但涉及国家主
权的问题,例如领土领海的争议、或者有关军事安全合作,得由国家层级的外交谈判主责解
决。他这次访问中国的“冲绳地域外交”,绝非与中央政府竞争外交话语权,而是在日本政
府的支持与鼓励下,推进地方“软实力影响”的外交多元性。
至于冲绳美军基地负担与日本加强国防的矛盾,玉城丹尼则表示:“近年来亚太地区局势升
温,有中国军事力的强化、试图改变东海及南海地现状的行动,以及围绕在台湾及朝鲜半岛
的问题存在。在此状态下,冲绳县虽能理解日美安保体制、以及日本为了专守防卫而保持最
低限度的自卫能力之立场,但仅占国土面积的0.6%的冲绳县,却必须肩负70.3%美军基地负
担,这种异常集中的失衡状况,仍有尽早消解的必要。”
另一方面,玉城丹尼也澄清并没有“反对台湾有事”的论点:
“于《环球时报》的访问时,我讲述了今年3月造访美国时,就冲绳的现状及台海和平安定
的重要性,传达了‘绝不能让台湾发生有事危机’这件事。”
因此他当时希望美日政府能借由外交与和平手段缓和区域紧张,而强调包含中国在内所有周
边国家,都应该做出“不要让台湾发生战争”的和平努力。
玉城丹尼强调,自己正准备于近期访问台湾,这将是他以冲绳知事身分的第二次来台。他非
常期待在文化、经贸与区域和平对话上,与台湾作更多交流,“因为台湾是冲绳的重要伙伴
。”
中国操作琉球议题,日本网络社群有感吗?
然而以中文为主、仅针对于中国网络使用者的舆论操作,对冲绳或者日本有什么实质影响吗
?根据《报导者》数据新闻团队针对日本第二大社群平台X(原称Twitter)的公开贴文分析
,发现:日本网络对于冲绳知事访问中国的反应,并没有与中国煽动内容出现明显连动。
以冲绳知事访问中国期间(2023年7月1日~7月10日)为例,日本社群舆论虽然对“玉城访
中”有所讨论,但讨论热度主要来自于右翼意见领袖,内容大多是对玉城丹尼政治风格的负
评──相较之下,冲绳县内对于玉城访中的外界涟漪,几乎完全无感,不仅本地媒体没有太
多报导,对中国突然烧起的“琉球热”,社群也无特别反应。
在冲绳知事访中期间,引发日本网络反应最大的内容,是玉城在北京侨宴上的跳舞影片──
该影片在X上已有870万次观看──但该贴文内容与延伸的转贴讨论,大多是在批评玉城知事
“得意忘形”、“在国际场合过于失态”,进而质疑他的危机控管能力。至于中国社群热议
的参访北京琉球人墓园、祭吊林世功、跳《唐船到》舞蹈、“拒绝台湾有事就是日本有事”
的《环球时报》专访、甚至琉球独立等争议与虚假内容,则没有引发日本网络的同步讨论、
或出现异常机器人帐号和协同行动的证据。
“我认为中国一定会对日本作认知战部署,冲绳议题也很可能成为被针对的杠杆。”接受《
报导者》专访时,日本资讯战领域的专家、明智大学资科系教授斋藤孝道表示:
“但我不认为社群网络平台,是中国对日本操作认知战的主要场域。”
“日本之所以‘暂时免疫’于外国认知战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日本人的资讯素养,而是人口
结构、语言与社会文化封闭的‘先天壁垒’所致。”斋藤孝道认为,日本社会结构非常保守
,对于高龄化社会信任的资讯来源,固定集中在以报纸、电视为主的大型传统媒体;而活跃
于网络平台的日本年轻世代,又是世界出名的“政治冷感”;再加上日语并不是国际通用语
言,这都大幅增加了境外协同操作的成本与门槛。
被利用的冲绳:北京“琉球牌”的目标是煽动日本内哄
既然中国操作的琉球煽动目前只有中国人在收看,国际社会为何还如此紧张?长期追踪威权
国家网络敌意行为的TeamT5网络威胁分析师黄立安,向《报导者》解释:
“不要忘记中国是一个高度资讯管控的国家,重点不是它的操作给你带来什么影响,而是它
故意让你看见了什么内容。”
“中国网络刻意操作的资讯内容,主要受众虽然是中国网民,但包括日本、韩国或者是其他
邻近国家,其实都会一直紧盯这些言论风向。”黄立安表示:“例如说前几年韩国允许美国
在其境内部署飞弹防御系统,中国大内宣的操作就激起反韩货运动;日本更是经常被中国的
‘反日情绪’影响,不仅日货、日商会被针对,就连日侨安全都有风险。因此中国网络上到
底正在释放什么样的国际资讯?或者中国政府允许中国网民收到什么国际资讯?也就成为各
国时刻预警的风向球。”
黄立安观察,这些源自中国网络的操作内容,往往会被分配、再制,接着透过各种机器人帐
号、特定KOL多次传播。这些内容若有进一步政治升级的价值,则可能在被分到中国外交部
的“战狼外交官”手上,像是过去知名的赵立坚、秦刚、卢沙野,或目前还在日本的中国驻
大阪总领事薛剑,都曾涉嫌传播协同操作的问题内容。
“冲绳议题也常是被这些可疑帐号使用的话题,但截至目前,冲绳素材的‘境外传播力’不
高,”不过黄立安也表示,虽然中国对外的操作内容多以中文与英文为主,但过去一年来,
可疑帐号使用AI工具的频率愈来愈高,“中国针对日本操作强度,也开始有变强、增多的迹
象。”
事实上,中国近期的“琉球煽动”已让日本国内有所警觉,不只保守派的日本国会议员国场
幸之助对《报导者》强调“冲绳已成为中国认知战的战场”,就连对于日本右翼抱持批判态
度的冲绳著名政治学者、琉球大学名誉教授我部政明,同样对《报导者》表示:“中国可能
正在以冲绳为杠杆,针对日本发动资讯战。”
https://i.imgur.com/5TxIT4T.jpeg
琉球大学名誉教授我部政明认为,真正让中国认知战“开始生效”的,并不是冲绳,而是日
本本土的右翼。(摄影/杨子磊)
“有人说玉城丹尼已经被中国控制,而‘琉球地位未定论’也会吸引冲绳更向中国靠拢──
但这些说法根本不是事实,”我部政明表示,对于冲绳社会来讲,玉城知事访问中国一事并
没有太多的政治意义,一般民众虽对经济投资、直航班机、观光交流乐观其成,但却不会因
此提升对中国的政治好感,更从没想过要让中国“帮助”琉球争取独立。
“基本上,冲绳的年轻人大多认为自己‘既是日本人,也是冲绳人’,甚至对日本的认同感
还更强烈一些。在这种气氛下谈‘琉球独立’?我认为现在不可能,因为这种意见在冲绳非
常边缘。最近关于琉球归属的话题,冲绳根本状况外,这也是习近平与中国政府的单方面煽
动。”
我部政明认为,中国的“琉球地位未定论”在冲绳社会根本没有共鸣基础,但日本本土却因
此把冲绳当作“亲中派”而加以攻击与猜疑,甚至借此扭曲冲绳县民对于基地负担沉重、经
济发展与国民资源分配不均的抱怨,进而加深冲绳人在日本的被歧视感,“所以这算是琉球
人想要独立?还是日本自己把冲绳推开?”
“在大声疾呼‘冲绳认知战’的同时,日本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中国操作认知战的对象,不
是针对冲绳,而是瞄准在日本自己身上。”
我部政明表示,双方猜忌愈来愈深,“琉球独立论”的煽动威力才会愈来愈强。最后,那怕
再蹩脚的认知战手段,也会因为疑心生暗鬼,成为最具破坏力而不可挽回的对立现实。
附录:《报导者》团队如何抓取各社群平台上冲绳知事访中相关资料
一、Twitter平台(今改称X)
资料抓取:透过Twitter“进阶搜寻”蒐集“冲绳知事访中”相关贴文
条件设定:
‧ 玉城丹尼等冲绳团队于2023年7月3日至7月7日访中,时间锁定7月1日至7月10日区间
‧ 以喜爱数达50以上,作为影响力筛选标准
‧ 进阶筛选接口以“最新”为准,该分页下,贴文会按时间顺序排列
关键字组合:以下列5组关键字进行搜寻
‧ 玉城 (okinawa OR 冲縄)
‧ 知事 (okinawa OR 冲縄) -玉城
‧ 玉城 (デニー OR 知事) -冲縄 -okinawa -琉球
‧ 琉球 (知事 OR 玉城) -冲縄 -okinawa
‧ 中国 (冲縄 OR okinawa OR 琉球) -玉城 -知事
去除重复推文后,得到335笔推文
根据推文超连结抓取文字内容、转推数、喜爱数、作者资讯、引用连结等各式字段
将日文内容翻译为中文、进行内容编码、人工排除无关本主题资料,最后共计有效资料共30
6笔
二、抖音、TikTok平台
资料抓取:分别在抖音、TikTok平台,搜集“冲绳知事”、“琉球知事”相关影音
条件设定:
‧ 抖音可设定时间范围,因此以2023年1月以来资料为主
‧ TikTok无法设定时间范围,因此在爬下搜寻结果后过滤2023年1月以前资料
人工排除与本主题无关、重复资料1,124笔,最后共计有效资料361笔
5.完整新闻连结 (或短网址)不可用YAHOO、LINE、MSN等转载媒体:https://bit.ly/45Bx4D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