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露差一点放声尖叫，用尽全身力气好不容易在最后一刻忍住。
“我、我只是想……”奈露本来打算遇到危险就直接逃跑，没准备过被抓得正著的对策，
她是不是要赶快通知千知逃跑？如果被拖去严刑拷打，供出是她自告奋勇替千知来偷导师
抽屉里正央的个人资料怎么办？
搭在肩上的手突然把她往下压。“嘘，蹲下，爬到走廊对面，不要站起来。”
奈露别无它法只得照做，鱼贯爬到对面墙边后眨眨眼看清楚，发现叫住她的并不像任何一
位老师或警卫，而是一名全身包裹得只剩眼睛露出的女孩，声音听上去和奈露的年纪差不
多。对方的衣服像是黑又不全是黑，隐隐反射著周遭的色彩，如太空一般迷幻。
“你也太冲动了吧？怎么敢穿着制服闯进教师办公室？你不知道学校里到处都是监视器吗
？”
顺着她指的方向抬头，奈露果然看见了黑暗中亮着红光的镜头。
“你刚刚从哪边走来的？”
奈露比了比和教师办公室间隔几间教室的厕所。
“好，办公室前面这段的影像我应该帮你挡掉了。”女孩指了指身上的神奇衣服，不出几
秒，已经变成和走廊一模一样的景象，如果不是露出的两颗眼睛，奈露还以为女孩凭空消
失。
“你等一下沿着墙壁，爬到旁边美术教室的门口再站起来，这一小段是监视器死角。然后
就一路走出学校不要回头，要是警卫问你问题，你就编个理由告诉她你在厕所或美术教室
门口耽搁了一阵子，这两个地方都没什么机密好偷的，没有人会多问。”
陌生的女孩没有立刻把她交给警卫定罪，暂时能算是盟友吧？任务失败的奈露乖乖依照她
的指示行动，竟也顺利走出校园，没遇到任何盘问。
她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集合地点向千知报告一切，抵达时，却看见一个有着星光般银色及
肩头发的女孩和千知互相对峙，冲突一触即发。
“千知同学？”奈露出声，成功吸引两人目光。
“喔，你顺利出来啦？”听到声音奈露才认出来她就是刚刚帮了自己的女孩，在学校时完
全没注意到她的发色如此耀眼。
“你是……？”奈露向千知解释了来龙去脉，两个人总算放下敌意，正式自我介绍。
“俞心，三年A班。”
“千知、奈露，三年E班。”
“三年E班？”俞心饶富兴味地挑眉。“我大概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想闯进教师办公室了，
虽然实在不是很明智的作法，你们班有人‘转学’对吧？”
俞心话还没说完，千知就冲上前抓住她的领子。千知手指上昨天还渗著血的伤口今天已愈
合得完全看不见伤疤了，奈露不合时宜地注意到这件事。
“是你们抓走正央的吗？”
“别那么激动，我今天会在走廊上遇到奈露，就是因为我也在查这件事。”
千知松开俞心，脸上还是警戒的表情，不过看得出对俞心的话很感兴趣。俞心揉揉领口舒
缓呼吸，好像不是很在意千知的无礼。
“我想这个证据应该足够说服我们共享情报吧？”
俞心一摆手，头发就变成了和千知一样的金色，丝毫不差。
“俞心同学也是？”奈露看都看傻了。
“我们都是。”俞心微笑着看向千知，千知浮起路旁的小石子落在俞心面前当作认可。
“我有个建议能安全拿到正央在办公室里的资料，参考一下？”
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三小时，奈露在窗框不祥的嘎吱声中醒来。
阵阵冲刷大楼的水瀑将市景切割成细碎片段，悬在半空的电塔警示灯跃升为奇异的星子，
在水雾中忽明忽灭，城内高耸入云的烟囱像被平日吞吐的白烟反噬，被翻腾的气流淹没，
整座B镇像极了湍急河川中自身的昔日倒影。
冲掉早餐那颗药丸后，奈露回应着电话另一头母亲的关心，其实没听进半分字句，学校前
一天就宣布了停课，但奈露还是一如往常把书包挂在客厅椅背上。挂掉电话，确定门窗锁
得稳当，她乘电梯而下，拍拍胸口安抚犹如窗户震动的心跳，一鼓作气踏进翻腾城市的风
雨中。
“用台风掩盖破坏监视器的行动，吹走所有可能留下的线索。”这招确实挺聪明的，不过
执行起来可没那么轻松。雨衣早在抵达集合点后，就被俞心以过于显眼为由，任由破坏城
市的台风怪物吞食，现在三个人的衣服和浏海全湿漉漉地黏在皮肤上，计划提议者今天的
头发是和天空一样的铁灰色。
俞心熟门熟路地领她们绕过学校围墙，来到一扇老旧的铁门前，她拉拉上头生锈的锁，努
力调整角度想扳开，千知拍拍她，示意她让开。
她集中精神盯着锁头，稍微收紧举起的手掌，“啪！”门锁便应声开启，俞心的表情看起
来是惊喜大于惊讶。
打开铁门，在资源回收场对面和三人遥望的正是教师办公室。
“子母车旁边的路灯上、办公室前后各一支，”俞心仔细解说监视器所在的位置。“你有
办法连同办公室窗户一起解决掉吗？不然我也可以……”
没等俞心把话说完，千知就伸手将两人的身体压低。
“退后，蹲好。”
千知举起手臂，奈露的世界刹那间静了，连呼啸不止的风都停歇片刻，和她一起屏息以待
。千知的表情认真，可黑亮的眼底全是笑，她的视线专注向前，手臂用力挥下。
世界轰然巨响，透明的阻隔刺穿了自身，碎为毫无用处的片片残骸，千知一把拉起奈露，
越过沦为装饰的窗框，笼罩城市的台风长驱直入，四散的考卷迎面飞过她们身边，化作片
片九月雪。
她爱上她那天，同样下著不合时宜的九月雪。
天候打乱了交通，公共汽车比预计时间迟了不少进站，跳下公共汽车的奈露撑著伞快步前进，她可
不想上高中的第一天就迟到。
雪没大到足以阻碍视线，但难免让地面有些湿滑，刚刚冲进校门，奈露就和别人撞个正著
。
手上的伞飞了出去，虽然奈露记得那时没有起风，但青色的伞面仍高高地在空中翻了个圈
，像绣球一般落在身后。连道歉都还来不及说，和她相撞的女孩就捡起她的伞，擎著为她
挡雪。
“你也是一年级？”对方看向她领结上一杠的条纹开口，她似乎没有撑伞来，肩膀都被融
雪浸湿了。
“我、我们一起撑吧，你都淋湿了。”
一直面无表情的女孩突然笑了，张狂地笑了。“打破规律的九月雪多淋一点吧！”
她把青色的伞塞回奈露手心，金色的背影毫不犹豫走回雪里，第一次，奈露在这个国家看
见真正的日出。
“找到了。”与翻飞文件的狼狈拚搏中，千知率先达成目标，奈露和俞心立刻凑上前去。
主诉症状：扰动空气分子，确诊为青春期暴风症，已交由S医学中心治疗。
S医学中心是由政府直营的医疗与研究机构，在首都A市和经济重镇B镇都设有医院，奈露
不确定千知和俞心对S医学中心的了解有多少，不过她是再熟悉不过了，自从搬来B镇后，
她每隔几个月就要到那里报到一次，领取一颗颗米色小药丸。
“这下麻烦了，我还以为青春期暴风症患者会被送到什么特殊的医疗机构，竟然是有好几
间分院的S医学中心。”俞心自言自语思考着。
“不管有几间，我都会翻到把正央救出来为止。”正央的报告都被千知捏皱了。
“那个，要不要先到离正央同学家最近的一间找找看？”如果说人生中有什么神蹟般灵光
一闪的时刻，奈露觉得一定就是现在，她从没对自己推论这么有自信过。“正央同学很厉
害，大人应该没办法控制她太久，最近的分院一定有什么线索。”
奈露几乎以为千知要把她抱个满怀了，当然，这只是她的幻想，对方不过是赞许地拍拍她
的手臂。
“走吧，警卫要来了。”
听从俞心的警告，三名少女穿过破窗，隐匿进满城的狂风暴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