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
专注在自我世界中的蓝岁晴被突如其来的低哑声音吓到，她轻按心口，用以安定略为加速
的心跳。
“这些是啤酒杯吗？”蓝岁晴转身，和上次见过的冰山小姐面对面。
“是。”冰山小姐伸手取下一个杯子。
“为何杯子上的图案不一样？”
“家徽不同。”
冰山小姐说完便转身走掉，留下尚有疑问还来不及问出口的蓝岁晴。
“真是……好速战速决的人。”
蓝岁晴的视线跟随冰山小姐走进吧台，看着冰山小姐和原本在里头忙碌的调酒师说了几句
话后，将杯子注满啤酒，再递给坐在吧台的某个男人，从头到尾都面无表情。
也是，蓝岁晴无法想像冰山小姐笑容可掬招呼客人或充满热切地说“您的啤酒好囉，祝您
畅饮愉快”之类的画面。
但不知为何，她觉得有点可惜。
冰山小姐的脸蛋在面无表情时凝聚出最低的温度与最冷的艳丽，像冰雕美人，每一刀都削
出最精准的角度，仿佛以最适当的比例而生的五官组合在巴掌大的鹅蛋脸上，细长的双眼
覆蓋冰雪，高挺的鼻梁为山脊，薄唇吐出寒霜，一头乌黑长发并未削减一丝一毫冰冷气息
，反而因黑白对比强烈令人感觉更冷。
仿佛天生的雪女王。
察觉到自己的思绪飘得太远，蓝岁晴收回视线，暗忖冰山小姐的笑容与她何干，她今晚的
任务是拷问钟宁，为何当年不说一声就消失在她的生命里，为何一走就是这么多年，为何
这些年来都没有联络。
为什么，说了爱她却又离开她。
太多疑问在岁月流逝中发酵，酿出五味杂陈，让人说不上究竟是怎样的复杂味道，只能一
再品尝唯一鲜明的苦涩滋味。
等蓝岁晴走回位置时，她们的饮料都已送上，钟宁杯里的威士忌甚至只剩下一些。
“还以为妳点个酒点到失踪了。”钟宁露出惯有的促狭笑容调侃蓝岁晴。
“我研究了一下这间店的装潢与设计。”
“不担心我跑掉？”
“不担心。”蓝岁晴落坐，捧起可乐啜饮一口。“我相信妳。”
“妳的相信与不相信都用在很奇怪的地方。”
“总比用在错误的地方来得好。”蓝岁晴决定不再让钟宁逃避，她直接开口询问：“所以
，妳这些年都在哪里？”
“我以为前面至少还要经过一些铺陈才会跳到用‘所以’开场。”
“钟宁。”
蓝岁晴的语气无比认真，虽然钟宁大她一岁，可是每当她用严肃的语气叫唤钟宁的名字时
，就表示她失去了迂回的耐性，要求钟宁也用同样的严正态度面对她。
“好、好，妳别吓我了。”
一直都带着笑容的人突然间不再笑脸迎人，巨大的落差可以让人瞬间从春光明媚掉到寒风
刺骨的冰冷里，钟宁不太常见到她卸下笑容的模样，也不曾知道如何面对不再带着笑意的
她，当她需要和钟宁谈正经事时，这不失为一个逼人就范的好方法。
“我在美国待了几年，接着去了欧洲。”钟宁的眼眸低垂，无意识地用手指轻划杯缘。“
柏林、伦敦、巴黎……回台湾前住在罗马。”
“怎么尽是首都。”蓝岁晴被钟宁选择的城市惹出笑容。
“文化、历史、位置，还有满坑满谷的观光客。”钟宁也跟着笑了。“喔不，柏林的观光
客跟其他城市比起来少很多。”
“我对观光客没兴趣，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当初不说一声就走？”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钟宁的笑意未减，眼神迷离。“难道我要一早叫醒妳，说‘嘿，
我要去美国了，好好照顾自己’吗？”
“妳可以叫醒我，我帮妳把机票撕掉。”
“所以我连夜逃走了。”
“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蓝岁晴认真地说。
“我是认真的，岁晴，我一定得走。”或许是酒意渲染，钟宁的脸颊漾出粉红，露出微微
醉态。“我不能留在台湾。”
“为什么？”觉得自己似乎又绕回原点，蓝岁晴的语气有点沮丧。
“妳知道为什么。”
“所以妳之后还要回去罗马？”
“目前是这样打算。”
“为什么不留在台湾？”即使心里有底，蓝岁晴还是想听钟宁的回答。
“因为台湾有妳。”
“有我就不行吗？”
“是啊，有妳，就不行。”
蓝岁晴直视钟宁黑白分明的眼睛，问：“就算我说我爱妳，也不行吗？”
“不行的，岁晴。”钟宁笑出一脸宠溺。“妳说的爱跟我说的爱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只要我爱妳妳爱我不就够了。”仿佛又要失去钟宁一次的感觉隐隐焚烧，
蓝岁晴的语气略显焦躁。
她一向不让自己失控，所以她拒绝在别人面前接触酒精，不碰任何会令人上瘾的事物，不
让任何东西控制自己的神智。
然而钟宁没有打算留在她身边的坚决动摇了她的冷静，令她想起那年冬天不过只是一个平
常的早晨，睁开眼睛后就再也找不到钟宁的身影，徒留她一个人面对日后的每个冬季。
那双曾经紧握住她的手再也握不住，那个说爱她，会一直陪着她的人再也找不到，那些替
她擦药后再轻轻拥抱她，相互依靠的温暖再也抱不了。
她再次被遗弃了，毫无心理准备。
“妳连在我面前喝酒都办不到，要怎么跟我在一起。”钟宁轻轻摇晃酒杯中的液体。
“妳还敢说，突然人间蒸发是最糟糕的分手方式。”蓝岁晴微微皱眉。“严格来说，我们
到目前都没有分手。”
蓝岁晴的振振有词让钟宁莞尔一笑。“妳的意思是说，没有人提分手就不算分手吗？”
“是的。”
“好吧，我们分手。”
简单、俐落，连一秒钟的停顿都没有，分手宣告就这样从钟宁的口中溜了出来，仿佛切断
两人之间曾有过的一切可以轻松写意到根本不需要犹豫的时间。
过于强烈的冲击让蓝岁晴哑口无言，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