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隔天，我准时的到了秘书给我的地址。
看起来是个私人工作室。
“麻烦在这等一下，董事长很快就来。”秘书把我带进一间办公室之后就出
去了。
我环顾四周，忽然在一面墙上看到了孟晴的照片。
正确来说，是一张全家福。
父亲、母亲，加上女儿，三个人和乐融融的全家福。
那应该是她十多岁的时候。
我瞬间明白为什么当时她和Lesile重逢时，Lesile没有第一眼认出她。
她真的变了。
脸部的轮廓看得出几分相似，但气质、眼神、神韵，完全都不一样了。
照片里的女孩，无忧无虑的就像个公主，双眼散发出自信和优雅。我懂为什
么她们会说当时她在学校很红了。
她很有架势，若她一直留在宋家，现在应该是所谓的“社交名媛”；而以她
的能力，一定也会成为宋孟钧的得力助手。
但，没有如果。
“晴……”我不由自主往照片移动。
我多久没见到她了？我以为很久了，但其实也不过四个月。
我好想她，真的好想她。
“那是我女儿。”一个浑厚的男声在我身后响起。
不用回头我就知道是谁。
我有些讶异，也才回神想到：为什么这张照片会出现在这里？
以宋家重视名誉的程度，这种他们亟欲隐藏的丑闻，为什么会大剌剌的挂在这？
而且，他居然毫不避讳的说那是他女儿。
“如果她还在，今年应该二十七岁了。”声音的主人走到我身旁。
“如果她还在？意思是，她不在了？”我决定先演一场戏。
我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于是转头看向他。
他看着我的眼里，有些许的讶异，好像很少人这样问过他。
“妳有些无礼。”他直接说。
“抱歉，对于想知道的事情，往往没想那么多就问了。”我也不是很客气。
“妳很像妳爸爸。方忻雨，Cynthia Fang，好久不见了。”他突然说了中文。
他的话让我吓了一跳，他认识爸爸，而且见过我？
“我不知道宋董事长认识家父。”我看着他，努力不将我的惊讶表现出来。
“我们交手过几次。”他走到沙发上坐下，示意我坐在他对面。
我点点头。
“妳今天为了什么事来找我？”他以一种打量的眼神看着我。
“我想知道，宋氏为什么对白岩有兴趣？”我直接了当的说出我来的目的…
…之一。
“因为我不想再让自己有机会后悔。”他的答案激起了我的兴趣。
“抱歉，我不是很懂您的意思。”
“方……”他犹豫该怎么叫我。
“忻雨，或Cynthia。”
“Cynthia，妳父亲，Warren Fang，是我很敬重的对手。妳小时候我见过妳
几次，最后一次是在妳父亲的葬礼上。”
我点点头。
“我们都还是学生时，我曾经找他来宋氏工作，但他拒绝了。所以才有了后
来的白岩。”
我开始被他的话吸引，那些关于爸爸，我没有机会知道的事。
“妳父亲过世的前几天来找过我，当时白岩有资金方面的困难，他来找我帮
忙，我当时一口答应，但也开了一个条件，他说要回去考虑……”
“什么条件？”
“我想将白岩纳入宋氏的体系，成为宋氏旗下的公司之一。”
我懂爸爸的犹豫。
“那次的见面算是我们私人之间交情的碰面，我们也是在这里见面，他并没
有跟公司的董事会或任何人说，所以这件事在他去世之后就这么搁下了，当时我
正好也遇到了些问题……”
我在心里算了算，差不多就是孟晴出事的时候。
“那您现在的动作，是要完成当时跟我父亲的提议吗？”我问。
“妳可以这样理解没错。老实说，我对白岩这十年的发展并不满意。”
我其实同意他的说法，回到美国这两个礼拜，我几乎看完了所有我离开之后
的资料，对于翊霖的一些决策，我也不满意。
“白岩这些年的发展，只能算差强人意。我大概在五年前突然开始关注白岩
，毕竟我一直惦记着跟妳父亲的情份。”
情份，又是情份。
刹时间我觉得，我跟翊霖之间的情份，或许还比不上宋孟钧和爸爸之间的。
好讽刺。
“我知道他过世之后，妳为了让白岩度过当时的危机而结婚……”他说，然
后看了我一眼，“我没有调查过妳什么，只是觉得那个时间点，利益交换的企业
联姻是很大的可能，事实也证明我猜想的没错，不久之后Martin就接下了白岩，
而妳选择到台湾……为什么？”
问题突然到了我身上。
“因为觉得自己还没有管理白岩的能力，所以先选择到台湾，从小公司做起
。”我说出早就想好的回答。
“Cynthia，Warren其实很看好妳。他知道妳有天一定能把白岩带起来，虽
然他不曾跟妳提过要把白岩交给妳……”
“我们还没有机会谈这个。所以，您觉得白岩的发展让您不满意，索性用并
购方式纳入宋氏，由宋氏继续经营？”
“我是有这打算。还有一部份，我也在赌妳会不会发现，选择回来面对这一
切，该是妳的东西？”他用锐利的眼神看着我。
“那您也该知道，白岩，我是不会让给任何人的，即便要面对的是宋氏，我
都会想办法保住。”我没有畏惧的迎上他的眼神。
他突然大笑，笑得很爽朗……怎么回事？
“如果Warren看到现在的妳，一定会很满意。”
我静静的等他笑完。
“那妳打算怎么做？妳要怎么阻止我？”他有些挑衅的说。
我犹豫着该不该现在亮出我的王牌─孟晴。
但我忍住了。
“宋董，还是我应该称呼您宋叔叔？今天来我只是想跟您确认一件事，宋氏
跟白岩之间，或者更正确一点来说，您跟Martin之间的协议是什么？”我决定先
弄清楚这件事。
“叫我宋叔叔吧！虽然我不会因为这样对妳手下留情。”他笑了笑，“我前
几天看了秘书找给我妳在台湾的工作记录，妳让禹朔发展得很好，我不得不说，
妳回台湾的决定，是错的。”
他答非所问的话让我有点莫名其妙。
“我找Martin谈过宋氏并购白岩的事，他只思考了几秒钟就爽快的答应了，
并且让我知道妳跟他之间有一份‘婚前协议’……”
我冷冷的笑了，我可以预料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他愿意在最后让出他的股份，条件是你们离婚之后，我必须让他买回他的
部分。”
果然。
“我答应了。反正对我来说，妳跟他之间的事与我无关，我的目标是白岩，
其他的，我何必在意？”他笑笑的说。
“我猜应该也是这样，谢谢您替我证实了我的猜测。”
“Cynthia，妳打算怎么办？妳要怎么从我手里拿回白岩？”他用标准大老
板的语气说。
我知道他是认真的。
“您执著于白岩的原因单纯只是因为我父亲而已吗？您一开始提到，不想再
让自己有机会后悔，指的是什么？”我决定用这些问题，替自己争取些时间，好
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要买下白岩的原因，Warren是一部份，另一部份……我问妳，妳觉得如
果我不出手，白岩真的都不会有问题吗？”
我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从我所看到的资料，我很明白，如果没有宋氏出资
的几个案子，白岩的情况不会像现在这么好。
“如果您不出手，白岩应该撑不过第二个十年。”我老实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不想等到白岩真的不行了再出面处理，那一来要花更
多的资金，二来要面对其他企业……我相信有很多公司对白岩是虎视眈眈的。”
他看着我，我等着他继续说，我还没有得到我要的答案。
过了几秒，他的眼神和语气突然放柔了，“另外，我不想，看着好朋友的女
儿再辛苦一次。知道妳结婚的时候我有些震惊，但因为我家里正好也有事发生，
我并没有花心思思考这件事，这是宋叔叔要跟妳抱歉的地方……”
“没的事。我自己的决定，本来就该自己负责。”
“Cynthia，人年轻的时候，总是弄不清到底什么是重要的，家人？朋友？
感情？金钱？名誉？权力？妳选择放弃自己的自由保全白岩，那乍看之下很重要
，但我相信，如果Warren知道妳的牺牲，他绝对不会答应的。”
“人生没有什么如果，当下的选择，就算必须付上一辈子为代价，那也是自
己该担的责任。”对于这些懊悔，我早已没感觉了。
“作为一个长辈，我很心疼妳，如果当时我出手，白岩不会走到这样的情况
，妳也不用嫁个一个……原谅我，我真的不能认同的男人。这是我十年前的后悔
之一。”
“之一？”
“之一。另外一件我人生最大的后悔，没有之一，我人生最最后悔的一件事
……”他站起来，走到那张全家福照片前。
“Olivia，宋俐帷，我的女儿。我亲手送走的女儿。”他看着孟晴的眼神，
满了哀伤。
我更疑惑了。
“她不是我亲生的女儿，这件事我到她十五岁时，才因为一场车祸知道真相
。她妈妈不是故意瞒我，但这真相让我失去理智，也让我父亲失去理智，所以……”
“所以您赶走了她们。”我替他把话说完，我知道要他亲口说出那些字句，
很残忍。
“对。很可笑吧？但我真的这么做了。之后几年，我一直逃避这件事，用工
作逃避，我拼了命的把宋氏经营成创投界的佼佼者，我让自己每天忙到几乎连睡
觉的时间都没有，这样我就可以把这些事丢到一边。我知道Olivia的生父是谁，
我以为她们在台湾不会过得太差，谁知道……”
他的声音停顿了，我感觉得出他情绪有些激动。
“五年前，我父亲生病了，过世前，他突然又提起Olivia跟Lillian，我才
知道，原来后悔的不只我……我隔天就飞回台湾，Lillian依旧是一个人，她说
她觉得自己对不起我跟Olivia，没资格再拥有幸福，我跟她道歉，说我要把她跟
Olivia带回美国，但她却告诉我Olivia失踪了，从她高中毕业之后就失踪了，她
请人、请征信社找都找不到……最后，我拼了命的求她，才把她带回美国，见我
父亲最后一面。”
他的话跟当时吴叔的话一样让我震撼加愤怒。
这些男人……脑袋到底都装些什么。
“我跟Lillian说，我们再结婚吧，毕竟当时，我们是真心相爱，但她却说
，没有Olivia，她有什么资格再得到幸福？所以这些年来，我们没有结婚，也一
直想办法要找Olivia，但她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似的，任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
就像妳刚说的，当下的选择，就算必须付上一辈子为代价，那也是自己该担的责
任。”
看着眼前的男人，我看不到那个刚刚不可一世问我要怎么拿回白岩的董事长
，也不见说心疼我断送自己幸福的慈祥长辈，此刻的他，只是一个充满懊悔和自
责的父亲。
“宋叔叔，如果您真的这么爱她，当时为什么要赶她走？”我知道这个问题
狠了些，但我还是问了。
“从小，我父亲给我的教导就是─名誉胜过一切。就算是为了利益精打细算
的商人，也必须对得起自己的名称，做任何事，都要清清白白的，可是Olivia……”
“你们把她当作是丑闻。”
他沈痛的点头，“是，我们把一个无辜的孩子，视为家族里最大的污点，宋
家，居然不明不白的养了一个不是自己的小孩十五年。”
我想起孟晴的话：或许是因为当时付出得太无保留，所以更难接受真相吧。
“因为当时付出得太无保留，所以难以接受真相。”我说。
“很可笑，是吧？但我们真的就这么可笑。我愿意付上一切代价，就算要我
放弃宋氏的一切，拱手让人，只要能找回Olivia，我都愿意。”
我听到第二个人这么说，真不知该哭还该笑。
“您为什么跟我约在这里，而不是公司？”我提出另一个我想不透的问题。
“这里算是我私人的工作室，我闲来无事的时候会在这看看书，或者找朋友
聚聚……因为我没办法完全把妳视为竞争对手，虽然我应该要这么做，对妳才算
是尊敬。但看到妳，某种程度让我觉得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如果Olivia还
在，也许，现在妳要面对的，就是她了。”
“喔？”我知道我该说出一切，但我却忍不住想听他说孟晴。
“Olivia很聪明，在台湾唸美国学校的时候，她的程度可以连跳两级，不过
她却为了要跟她的好姊妹们一起，而选择放弃跳级。Lillian总说我不在时她都
把自己顾得好好的，但我一从美国回去，她就像是一夕间失去生活技能，什么都
要拉着我陪她，有天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我不在，所以不要让妈咪太辛苦，
可是我回来，她又想要我多陪她……。她很漂亮，让我无法控制的把她当公主般
宠著，但她却没有因此娇纵，反而体贴、善解人意，以前还常捡小猫小狗回家，
搞得Lillian都快疯了！”我看到他的眼角泛著泪光。
我不忍心打断他的回忆。
“这张照片是她出车祸前几天拍的……”
我知道，是时候了。
“宋叔叔，”我喊他，他转头看我。
“妳的女儿，Olivia Song，宋俐帷，没有让你失望，她很优秀，是我最优
秀的助理。”
我边说，边从口袋拿出手机，把那张Lesile传给我，孟晴穿着礼服的照片递
到他面前。
“什么？”他双手发抖接过手机，在眼前仔细看了好一阵。
“Cynthia，她在哪里？求妳告诉我她在哪里？妳要什么我都答应，妳要白
岩、要宋氏，我都给妳，求妳告诉我她在哪里……”他激动的抓住我的肩膀。
“宋叔叔，您冷静点。”我用了些力气才让他放开我。
“对不起，拜托妳告诉我她在哪。”
“这是我今天来找您的第二个原因。但原本，我是打算用这来当筹码，要您
放弃对白岩的并购，并且帮助我得到Martin在白岩的股份，否则我会对媒体公开
这个丑闻……不过，事情的发展出乎我意料。”我们走回沙发坐下。
“但妳还是可以用她跟我换白岩，甚至宋氏。”
“宋叔叔，我希望您先听我把事情说完，再决定要怎么做。我可以帮您找到
Olivia，她现在叫孟晴，但我无法保证我会把她还给妳。”我拿出孟晴的名片递
给他。
“孟晴，这孩子……”他看着，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我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Cynthia，妳知道我跟她妈妈的中文名字是什么吗？”他抬起头看着我问。
我想起她的身份证后面只有母亲的名字，父亲那栏，是空白。但我也没注意
过她母亲叫什么。
他拿起纸笔，写下了两个名字：宋孟钧、何暄晴。孟晴。
原来她一直把他们带在心里，她渴望的，始终还是他们的爱。
“宋叔叔，那句话：‘因为当时付出得太无保留，所以难以接受真相。’是
她告诉我的，她没有恨妳们，她对于你们的决定，我不知道她花了多久的时间，
但她接受了。”
“Cynthia，我拜托妳……”
我用手势要他停止，“宋叔叔，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很重要，我说过，我会找
到她，但我无法保证我会把她还给你，如果她不愿意回来，我会带走她，无论她
想去哪里。”
我看着男人还湿润的眼睛说。
“什么意思？”
“孟晴，是我不计代价要找回的人。即便那个人是您，她心中的父亲，我也
不可能把她让给您。她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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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呀！十回就这么贴完了啊………
有朋友推文说希望我能贴“买的到书”的故事，
但现在……确定能买到的好像就只有《雨过天晴》耶……… ^^"a
其他的……《P.S. 143,7》再版前阵子好像也卖完了，
《残缺》不知道还有没有……还是先休息一阵子好了！
最新的作品刚写完，需要审稿和修稿，等准备出版的时候再开始贴好了 XDDD
谢谢大家这段日子以来的支持，在GL板贴文真是让我收获满满啊！
爱妳们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