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木偶之屋’……”我喃喃著快步走到店门口前，看着两侧高耸玻璃橱窗
内展示著跟作物毫无相关的东西：精致逼真的男人和女人，分别站在橱窗两侧，僵直得简
直跟地面垂直的棍子没有两样。他们苍白又太过真实了些，四颗漆黑的双眼空洞得仿佛没
有灵魂，嘴唇紧抿著，仿佛被迫在橱窗内立正。谁会在展示的地方放这种吓跑客人的摆饰
？我不禁在心里疑问。而他们的中间──一扇白方框玻璃门，在内挂上的牌子写着：“营
业中”
这欢迎恐怕不够亲切……还是赶紧走进去找那个叫做‘洛芙尼’的女孩吧。她应该跟
我同年纪吧？
即便走近“木偶之屋”门口，橱窗两旁直视大街的两对目光仿佛也紧随着，眼角余光
偷瞄我的一举一动。他们随着我接近而变得越来越巨大，直到他们几乎成了正常成年人与
居高临下的高度，压迫感排山倒海而来。我尽力忽略背上毛骨悚然的不适感，推开白色的
方框店门。门咿呀一声向内打开，清脆铃铛倏地在头上响亮。
木偶之屋名不虚传，四周墙边摆放一排排高至天花板的深褐色架子，每一张的每一层
，每一层的每一个位置都摆满木偶、木偶、无尽的木偶，将我整个人包围。大至半个我等
高、小至我手掌大的动物或人全都凝望着我，我这才发现那股包围感的来源：木偶们都刻
意将摆放角度倾向店门口，这样来访的客人也就能被一层层无生命视线盯着──也包括我
。我走近店的左侧，那里有很多动物木偶，灵巧的鸟与弯曲的蛇、吐舌的狗与魁梧的熊，
个个灵动轻巧，只差没有彩绘上色。
我放任自己在这个奇妙的空间一阵子，接着才想起来到“木偶之屋”的目的。然而放
眼望去没有半个活人。“有人在吗？”我试着叫喊，等了一段时间却无人回应。我拉高音
量。“有人在吗？”沉默，木偶们仍旧紧盯着我。
我试着到处走走，想找到有人存在的踪迹。店的后方有一扇“禁止进入”的门，一旁
有个高及腰部的柜台，一尊大人等身人形木偶坐在柜台后方，仿佛沉思般低垂著头，光滑
的脸部没有任何装饰。我对自己的想法感到怪异，一尊木偶会沉思吗？
然后，仿佛要回应我的念头似的，那尊大人等身人形木偶……抬头望着我。
我立刻拔腿逃开！心脏的声音一下子在安静的店内大声响起，砰砰、砰砰、砰砰、砰
砰。我躲到店门前的架子，同时探头看向那会动的木偶。令人气愤的是那尊木偶居然站起
来，绕过柜台一步步朝我这里走来。唯一让我留在店里的原因只有这里是塔克莎指引的终
点，我没有其他地方好去。而我必须找到洛芙尼这个女孩。然而我还有什么选择？等著那
尊木偶对我不利？
法书，我突然想到。虽然我在旅店房间的时候完全看不懂，但我也只有它能依靠了。
我翻开厚重的深蓝封面，对着所有泛黄书页着急翻过，同时人形木偶一步步逼近。“唤风
咒”Hu……“引咒”Ine……“云气咒”Feaflew……“引雷咒”Gerwhen……
我停止翻页。“引雷咒”Gerwhen……葛灰恩？为什么它跟这本书的名字一样？我瞄
到最显眼的插图，一团黑暗中的云雾打下闪电，接着想起塔克莎的话……哈莫娜．葛温密
，是个有名的魔法师，魔名是“雷光”……这表示我最擅长的是这个咒语吗？但现在是和
煦的晴天，很显然与插图不符，更何况如果我真的像插图那样召唤强大的雷电，难道不会
毁了这家店？
人形木偶的脚步声越来越大……没有时间让我犹豫、思考后果如何了。我阖上书本，
朝藏身的架子后方现身。
该怎么施展魔法？挥舞书本？我只知道我得击退眼前的来路不明的木偶，否则后果不
堪设想。我将书对准了它，大喊一声：“Gerwhen！”店内回荡着我的声音，然后在木头
的气味之中我嗅到雨的味道，像是暴风来临前，以及我的记忆。有什么要出现了，我心想
，是天气骤变、还是雷声大作？我的头发竖起来，迎接即将到来的，我所施展的第一个魔
法──
一颗发出微弱电光的蓝色球体乍现，向着人形木偶而去，还没击中不一会儿便消散了
。
所以这就是我施展的第一个魔法……路边奔走嬉闹小孩的程度。
然而危机还没解除，我只好连连喊出“Gerwhen！”继续施展。一颗颗蓝色电球击中
木偶，爆散出数道光芒。但微弱的雷电对只是让人形木偶被击中时停顿一下，以及在店里
制造些微的烧焦气味，然后继续朝我逼近，我咬紧牙关继续施展悲惨的魔法，同时严重怀
疑这么做究竟有没有用？
然而，就在人形木偶靠近得足以对我造成威胁时，它两手一垂，停止动作。“有用…
…？”我喃喃著。但直觉告诉我并不是我施展的魔法阻止人形木偶。那会是什么？
门的咿呀声在店里倏地响起，仿佛诏示答案。我抬头，那扇“禁止进入”的门晃开了
，一对姜黄色辫子从里头露了出来，然后才是辫子的主人。约莫六、七岁大的女孩在门后
现身，她有一对黄绿色的无感情眼神，胸前抱着法书，迷茫地盯着我看。她穿着白衬衫与
连身工作服，手里还拿着一把沾满木屑的雕刻刀，腰间挂一个放满工具的腰带，皮肤却过
于苍白。也许是长期待在室内，又或者是建构她的是血肉以外的物质，像周遭毫无生命的
木偶。
那个女孩仍迷茫地盯着我看，仿佛不确定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开始紧张。是店其
实还没开始营业吗？但刚进来时确实写着“营业中”。无奈之下我只好问：“那个……请
问洛芙尼在这里吗？”
“我就是洛芙尼。”女孩回答。“而你……你是‘雷光’……”她的声音逐渐上扬。
她认出我了。
然后，事情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我听到妳的咒语了！你是英雄‘雷光’！”她的双手高举，两条辫子活泼地跳动。
“妳施展好大的雷电魔法，打倒所有盗魔团坏蛋的英雄‘雷光’！”洛芙尼挥舞著自己的
淡黄色法书，霎时每个架上的木偶都在兴奋地跳动，狂烈地跳动发出噪音，呼应洛芙尼的
澎拜情绪。接着，洛芙尼朝我冲过来，在我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以前，她已经扔掉手中的
雕刻刀，张开双臂抱住我。
阻止人形木偶的……是我的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