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晨的城市特别安静，明明是被热带树林所占据的都市，却连一声鸟鸣都未能耳闻。两个小小的人影穿梭在树木气根间，背上背着竹篓，脚下踩的是破碎的柏油。
“姊，等一下……”
走在后方的小男孩绊了一下脚步，抬起头时，走在前头的大姊已经攀爬过横躺在路面的岭南椆，只能从气根之间看到姊姊的背影。
大姊的教条很清晰：跟不上，就只能被抛下。小男孩将森林的气息吸入胸腔中，鼓起力气往上走，奋力爬过躺着生长的岭南椆，正好看见大姊爬上一台废弃汽车，逆着林间洒下的光，吹响口哨。
小男孩站在岭南椆上，扛好自己的竹篓，再小心翼翼地爬下来。如果这时候发出吵杂的声音，会被大姊骂的。
站在废弃车辆上的大姊迎著南风，平时有一波没一波的风仿佛受到了女孩的召唤，吹袭着她的脸庞。绑在颈后的马尾散著半边的长发，在南风中扬起，她一向不太在意这件事，专注地吹出灵细的旋律。
一道影子从林外的天光中降落，大姊举起戴着手臂，让光束中降下的鸟儿停栖。
“蓝儿。”姊姊露出难得的微笑，那停在少女手臂上的蓝色鸟儿探向她的脸庞，以侧
脸轻轻蹭了下，发出像是人类的笑声。
“喔，原来是这样，难怪今天早上这么安静。”少女和鸟儿絮语着，小男孩听不见，只是安静地跟到废弃车旁，等待着姊姊。
“好，去吧，妳的孩子要紧。”
姊姊道别完，那蓝鸟便拍起翅膀，吹起的风让少女的发丝飞扬起来。蓝儿往上打了个转，飞进了树冠层，姊姊一直到看不见蓝儿的影，才从车顶跳下来。整理好自己的衣着后，姊姊转头对男孩说道。
“今天有一大批巨灵型的黑鸢飞来，大多数鸟儿都走避了，蓝儿自己都很小心。还好不是什么大事，牠们不会抓人。”
“姊，为什么不让蓝儿就跟在我们旁边啊？这样不是挺方便的吗？”
“白痴，人家她有家庭要顾，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我不属于蓝儿，蓝儿也不属于我。”
“喔……对不起。”小男孩垂头丧气地道歉。
“等你遇到了我再教你，现在跟你这样讲，你也搞不懂。”姊姊呼出一口气，转头望向北边：“快到了，打起精神，你不也说想看的吗？”
其实想看的人是姊姊，小男孩只是有点好奇而已，他比较想回到溪边营地，继续搭石
头玩，但是他决定不要刻意提起这件事，跟上忽然起步了的姊姊。
浓密的森林仿佛没有尽头，走在高低起伏树根盘绕的破碎之路上，小男孩注意到脚下的雨鞋有块补丁快要绽裂了，回头要补一补了。为什么要有柏油呢？他还比较甘愿走只有树根的野地。
直到天空忽然出现在眼前，城市的林子到此变得矮小零散，两人抬起头，看见了一条轨道，那是以前的人的技术，将运输轨道盖在空中，而现在，支撑轨道的水泥柱上头已经爬满林投。曾经是十字路口的地面满布芒萁，蕨类的草原在风中摇曳，锈蚀的路牌和红绿灯也已经被绿意占据。
路口一旁就是车站，同样地破碎生锈，旅人们都知道不要随便进入车站，很可能已经成为巢穴。但是来到车站附近，可以看到有趣的景象。
“快来了！”姊姊举手遮住阳光望向轨道，兴奋地喊著，“冀罡，快点啊！”
“好！”小男孩赶紧跟上前，就在此时，轨道上的列车来了。
列车远远地从山洞中驶出，上面生长的树木枝条从隧道出来时，唰地一声挺直。整辆列车的窗户都长出了各式各样的植物，仿佛移动式的花园。有些鸟儿在上头盘桓著，跟着列车一起前进。因为许多植株的重量，列车行进不快，到了车站前又缓速下来，带着这些植物进入黑暗的车站内。
随着列车入站，车站中响起一阵沙哑模糊的广播，完全听不懂。
“你看，它就载着这些植物环绕轨道，把这块地方的植物都收集起来了呢。”
姊姊开心地看着车子入站，复又载着植物们出了站，沿着轨道继续滑行。
小男孩看着列车继续前行，带着向往的神情。
对他来说，他羡慕的是列车总是走在森林之上，如果能一直走在抬头就是天空的高度
，肯定很宽广。
姊弟俩一直到列车沿着轨道走向北方，渐渐被旧日建筑淹没后，才继续往前走。他们这一趟还要采集林投气根，当作编织绳索用的材料，在市集上，被姊姊过火、以槟榔汁浸泡过的红绳索可以换到不错的价格。
“欸，冀罡，我觉得我们这一次卖掉绳子后，可以准备再上路了。”
“上路？”
“对啊，差不多是回去部落的时候了。”姊姊冀玥专注地采集著水泥柱上盘绕的林投气根，但是说著话时的眼神闪著阳光。
“好久没回去部落了……不知道响婆还好不好。”
“一定很好的，我没梦到她。”
“姊……我也能当女巫吗？”
姊姊噗哧笑了：“唉，你要当也是当巫师，不是女巫啦。”
“巫师？”
“男的啦，男的。”姊姊此时将眼神望向远方山上，“不过，我记得部落里没有巫师
。在很久以前就失传了，连牧师都没有继承巫师名号。”
小男孩听得不太懂，只是点点头，知道大概没望了。
姊姊深吸一口气，拍了一下大腿：“我问响婆，搞不好她看得到还有巫师的时候，或者干脆去问巫师的灵，说不定你也有机会。你是我弟耶，怎么会没有那个体质。”
“可是，灵没找过我啊。”
“这不一定是坏事啊，你没看过其他女巫做梦后都在发烧，痛苦的咧。”
“妳就不会。”小男孩嘟著嘴巴。
姊姊瞥了他一眼，捏捏他的脸颊说：“好啦好啦，总之等上山了再说，好不？”
“嗯，好。”
姊姊点点头，摸摸小男孩的脑袋：“你的头发该修了，从市集回来后提醒我一下。”
在捷运废墟下的两个孩子于是分头继续采集，听着列车不时穿过上方轨道的噪音，直到日正当中，冀玥吹响口哨，姊弟俩采了两篓的材料，回头进入森林中。
临走前，男孩冀罡看了天边的山最后一眼，才走进树林的阴影中。
＝＝＝＝＝＝
一直以来都在奇幻板当潜水员，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脑袋被打到，想贴贴看前阵子写的小短篇～
（其实之前有参加过某次板庆，那次写了奇幻脚色上ＰＴＴ推文乱斗）
有兴趣看看脚色插图的话可以来我的网志看看喔
https://goo.gl/36M4E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