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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有如东方西柏林
赵君朔 September 2, 2019 思想坦克
8月18日，在终于历经一场没有发生冲突，也没有发射一发催泪弹的170万人大游行之后，
香港的局势并没有出现不少人希望的和缓。反而在8月25日荃湾游行，对立又开始升高，
警方首度在慌乱中发射了实弹。一位勇敢的牧师挡在掏出配枪的香港警察前面试图劝阻的
画面，更在之后几天于网络上广为转发。
面对新一波的抗议浪潮，港府发动反制。8月29日，两位游行的申请人，遭到不明人士刀
械棍棒攻击。8月30日，港府无预警地以牵强的理由，逮捕了包括立法会议员、区议员与
知名青年政治工作者在内的7名民主派成员。
而再一次激起强烈民愤的，便是8月31日在太子地铁站发生的，速龙小队冲入车厢暴打民
众的恶行。隔天照预定进行的二度机场集结活动，在政府以各种手段阻碍的情况下依然顺
利完成。
抗议活动已经持续13个周末，香港问题已经成为登上美共角力谈判桌。接下来究竟会如何
演变，便是本文要探讨的主题。
首先要强调的是，双方会陷入这种冲突不断，但没有重大伤亡的僵持，是因为香港不是世
界上的一个普通城市。
香港是世界三大金融中心，拥有市值排名世界第六的证券交易所，还是外国公司要进入中
共境内投资的桥头堡，与中共企业对外筹资的主要地点。最重要的是，香港是大量中共高
官和富商转移财富的目的地。
所以尽管每一周的游行都占据主流英文媒体的国际新闻版面，也让中共颜面尽失。但要是
动武强力镇压，对香港在经济上的特殊地位，还有中共自己的经济本身，都会带来太大的
伤害。因此中共虽然恨得牙痒痒，却迟迟不敢动手。只能持续不断的营造大军压境的假象
，靠中低阶层的官员频频放话来恐吓香港人民，希望香港人能知难而退。
另一方面，在街头持续抗争的香港人也很清楚，只要每次的示威能保持和平、理性，中共
就找不到动武的借口。只能对内拼命把这场抗议，抹黑成一小撮受外国和台湾势力煽动的
港独暴徒，想破坏香港的繁荣稳定。
虽然目前这种颠倒黑白的手段，在网络受到严密监控的中共境内是有效的。但只要运动继
续下去，迟早在内地引起广泛关注，就会有越来越多境内民众慢慢发现，事实真相和官媒
宣传大庭相迳。因此对中共来说，目前的情况就好像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癌细胞在自己身
上蔓延、转移，但却无计可施的窘境。
对香港人来说，这次因为反《逃犯条例》而重新集结起来的民气，可以说充分的吸取了上
一次雨伞革命，占领金钟79天后不幸气力耗尽而草草收场的教训。这次除了罢工外，其他
的所有抗争都选在周末举行。只要事态有升高的趋势，在警方开始大动作驱散民众前，大
部分的抗议示威便利用大众交通工具逃之夭夭，并靠新的通讯软件Telegram联系转移到另
一区域集结，继续抗议。
这次8月30 日太子站会发生恶警暴打乘车民众事件，就是因为搭地铁进行转移的抗议者和
反对抗议的民众，在车厢内发生激烈口角和轻微打斗造成列车停驶。而专门负责镇暴的速
龙小队到场后，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对车厢内的一般民众暴打。只能说警方不是已经失去沉
著和专业纪律，就是在刻意找机会，试图以升高的武力再一次想让香港人噤声、放弃。
但到目前为止，受到中共遥控的港府每次升高镇压的强度，都只有提油救火的效果。只是
让大部分的港人再一次领悟到，在经济金融之外的领域，想要和中共以讲理的方式争取原
本就谈好的权利，不啻于缘木求鱼。
而且，一旦忍受了中共的鲸吞蚕食，中共就会得寸进尺，希望一步步阉割香港人的各种政
治、社会权利，要把香港变得和内地一样。要香港人民对骑在头上作威作福的恶霸，不但
言听计从、还要主动帮独裁者抹粉。
这样的算盘终于在本次修订《逃犯条例》所引发的一波波抗议，彻底踢到铁板。不但这个
可以名正言顺给香港人罗织罪名的法案被迫暂缓，还被香港人反守为攻，提出了实行双普
选在内的五大诉求。这对已经信心满满，自以为可以靠中共模式逐步征服世界的中共来说
，当然完全不能接受。
根据彭博新闻的报导，中共在八月初一口驳回了港府拟定的部分妥协方案（包括正式撤回
修订的《逃犯条例》与成立独立调查委员会），要已经毫无民望的特首林郑月娥硬撑下去
。
另一方面，看着面对威胁恐吓丝毫不为所动的香港人，心急如焚的中共在北戴河的元老会
议后，派出了对美关系深厚的外交系统高官杨洁篪赴美试图和美国谈判。要以悬而不决一
年多的贸易纠纷协商全面让步为条件，交换美国默许中共大举镇压香港。
中共之所以敢和美国提这个条件，应该是算准了：一，川普很希望在明年大选前，能在美
共极不平衡的贸易关系上，交出一份历任总统都做不到的成绩单；二，川普上任以来，在
外交政策上，几乎所有的发言都只是寻求美国的利益，对民主、人权等价值性议题不屑一
顾；三，在香港问题上川普七月初唯一一次的公开发言，依然显示出他根本不了解具体情
况，只强调要中共和香港人自己解决这个家务事。基于这些判断，中共认为川普有机会答
应这个条件而铤而走险。
但中共在情急之下没有考虑到的是，之前用尽各种手段推、拖、拉、赖拖延一年多还是破
局的贸易谈判，忽然出现180度大转弯，变成只要让我们“弭平”香港“暴乱”，一切都
没问题。这让川普恍然大悟：他自己手上有香港这张王牌，可以和对中共输美产品加税、
高科技产品禁运等大牌轮流打，逼迫中共在他最在乎的贸易问题上让步。
因此他开始在香港问题上频频发言，并反复强调人道解决否则贸易争端也无法再谈，就是
对中共明确发出了这个交易免谈的讯号。而很可能也是川普的转向，让上周结束的G7会议
的会后联合声明上，首次谈到了香港议题。虽然只是短短两句话，但间接表达了对香港人
再次争取普选的支持，和直接警告了中共要避免暴力的出现。
除了总统本身，美国的国会重量级议员如Mark Rubio、McConnell、Schummer等人，纷纷
出声力挺香港，并明确表示有可能通过《香港民主与人权法》，来制裁港府高官和检讨香
港特殊的经济地位。
在一举一动都被紧盯的窘境下，港府只能玩各种小动作来阻碍、延迟示威活动。于是我们
看到了又有疑似黑社会份子攻击示威活动组织人、无理搜捕根本不是抗议活动领袖的民主
派政治人物、放大极少数暴力程度稍高的抗议行为，以及暴打无辜市民的明显过度执法等
手段出笼。
示威持续严重影响中共国际形象，中共10月1日国庆迫近却又无法强力镇压。在这样的困
局下，已经有香港本地的建制派政治人物，建议根据《基本法》发布香港进入紧急状态，
或是根据殖民时代的《紧急情况规例条例》来彻底平息“暴乱”。
这些措施表面上虽然有法律依据，但一旦实施，香港人的基本人身、财产安全和表达意见
的政治权利，都会造到极大的限缩，进而重创香港自由贸易港和金融中心的地位。
所以在港府找不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服大众与国际前，应该还不会贸然出此险招。因
此接下来最可能的剧本，还是港府继续以蚕食的方法，在抗议群众与民主派政治人物身边
撒网。希望至少能减少抗议阵营的力量，或是能引发抗议阵营某些人士的失控，为宣布进
入紧急状态找个名正言顺的借口。
在这样的情况下，香港当下的处境其实类似1949的柏林：被一个虎视眈眈、步步进逼的独
裁强权所包围，虽然有西方民主大国的支持，但是否会整个被并吞彻底失去自由和有限的
民主，还是高度不确定。
对越来越关注香港局势的西方主要强权来说，要谨记贸易谈判一年多下来中共的斑斑劣行
，还有中共留学生在欧美各地反制香港抗议的丑态。西方不论是出于真心支持人权、民主
等价值，或是出于自身在香港的经济利益，都应该在事态因为某方失控而发生大规模伤亡
前，主动向中共施压，要求中共还给港人承诺已久的普选权，以避免更大的人道悲剧。
因此香港的抗议者在接下来的抗争中，还是应该坚守和平的基调，但可以在良好协调下发
动更大规模的罢工、罢市活动。中共已经开始在对美贸易战议题中出现决策冲突、混乱，
要让中共把香港当成听话摇钱树的算盘彻底破功，这样才有机会逼迫中共做出破天荒的让
步。
反之，如果又让中共尝到甜头，以为张牙舞爪地鼓动民族主义和暴力威胁便可以为所欲为
，那西方这次失去的，不光是一个自由、繁荣、充满活力的香港。独裁威权的魔爪，还会
以香港这个自由贸易的堡垒为跳板，一路伸向这些姑息主义者的心脏！
(作者有个云霄飞车式的人生，曾很轻松的进了不太好进的美国学校博士班，以为自己会是
华文社会科学界的明日之星，又因为一个乌龙，更“轻松”的被踢出来，开始闯荡亚洲江
湖，到处求人下单，到目前为止的心得是“我32岁以前到底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