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地球防卫少年剧情雷跟时事雷
八卦板现在热烈讨论林奕含。她父母的声明暗示她小说里狼师性侵女主角的剧情
是根据自身经验改写,而林奕含终究没办法从创伤走出,在忧郁症的摧残下自杀身亡。
她父母避谈老师的名字、呼吁大家去买书;或许给人炒作搏版面的嫌疑,
但我宁愿相信她父母公开女儿的疮疤,让她的苦痛不仅仅是故事情节,
是希望她的精神永存,让她短暂的生命深刻于他人心中,而非如空谷回音,轻盈地消逝。
看到八卦板转贴林奕含的网志 #1P0YKKmt (Gossiping),里面有她对死亡这个主题
深深的执著。这让我想到鬼头莫宏这个正常人都该远离的怪才,从鬼头早期的残暑、
壳都市之梦、星星公主、到地球防卫少年,里面青春洋溢的孩子们,都被迫要面对
突如其来的死亡:不管是渺小的自身或是扩及整个地球的人类,都像风中芦苇般
柔弱易折。
在地球防卫少年里,15名国中小学生被选中成为巨大异星机械-基亚斯的驾驶员,
他们必须轮流击退侵略地球的其他机械,不然地球所有人都会死。但讽刺的是,
基亚斯的驱动能源是驾驶员的生命,一旦战斗结束,这个被选上的孩子,就一定会死。
这看似电车难题的残酷版本,你要选择自己死掉,或是要拉全部人一起陪葬。
尽管常识告诉我们,做些什么拯救别人,总比什么都不做等死要强
(里面的确有几个角色有这种悲壮气势)。但对这些年轻小孩来说,自己的人生才刚开始
你要如何让他接受自己就要挂了,还要英勇面对这一切?
这里面我对千鹤篇印象最深。鬼头展现了他设定角色的才能,让故事虐上一层楼。
在漫画第三、四集里,惯小孩加古功被选上要负责战斗,因为前面同伴个个圆寂战死
而焦虑;上了战场后,看到人类科技的所有反击手段,都帮不了他解决敌人,
心生恐惧的他,就理所当然的崩溃了,小胖子洋介嘲讽他也振作不起来,最后,
千鹤拿小刀刺死了加古,成为少数没战斗就死掉的驾驶员。而千鹤也接管了基亚斯的
操控权、接手战斗。
但千鹤操纵后第一件事,居然是拿雷射扫射平民。原来,充满主见的她,在国中
入学的时候,就将自己的身体,奉献给自己的老师,并甘愿做一个师生恋的小三,
还怀上了老师的孩子。但如同多数地位不对等的爱情,老师只把她当成众多后宫
傻妹的一员,把她卖给六个痴汉大叔侵犯,再以性爱影片威胁。复仇是千鹤绝望的选择。
千鹤杀完大叔后,准备给开车逃跑的老师最后一击,但却发现老师跟她姐姐在一起
原来,老师在交往的对象,居然是自己的姐姐。姐姐挡在基亚斯面前以身保护老师,这时
千鹤反而成了坏人;最终千鹤还是没有下手,怀抱着杀人跟保护人的矛盾,
千鹤打赢了战斗,跟肚中胎儿一起死去。
我们有时看到新闻,讲著连续杀人犯、酒驾、性侵犯的事件,只感觉恨不得这些
人渣直接去死、希望受害者能讨回公道。但我看着千鹤开基亚斯杀大叔、杀平民的时候,
自己的立场,就如同旁观的田中一尉一般,只感到无力跟无奈:
“你以为这种事会被原谅吗?这个国家可是法治国家啊!”
“法治国家?那么,请制造出法律能完全适用的世界。”
“可是我已经...没有这么多时间可以等到那时候了。”
......
“为什么我就得死呢?为什么这孩子也得死呢?”
“偶然?意外?必然?报应?”
“在这一个月,我脑中一直想着这些事情。然后,个人的死并不具有什么意义,
这就是结论。”
......
“不行,你的做法是错的。”
“我不要求你能了解。请让我,做我想做的事。”
复仇的果实是甜美的吗?毫无希望的情况下,抱着自己跟加害者同归于尽,真的就
大快人心吗?我不知道,但将自己的身心全力投入复仇,是一条毁灭的道路。
卡谬在<思索断头台>一书中,有个观点很有意思:
生存也许是根本的本能,但还有另一种同样重要的本能、学院派的心理学家却避而不谈,
这就是死亡的本能,这种本能有时会想要毁灭自己与别人。杀人的欲望有可能与让自己死
去或消灭的欲望一起出现。存续的本能就这样,或多或少,被毁灭的本能给压过去了。只
有毁灭本能才能解释,为何会有那么多的倒错行为,从酗酒到吸毒,都让人即使明知下场
为何,却依然走向毁灭。固然,是人都想活下去,但我们不能期待生存欲望可以约束人类
的所有行动。人也会想要归于虚无,想要事情变得无可挽回、以及为了死亡而死亡。
我们终有一死,却一直努力求生,这是人的矛盾。有时候,放弃是个无力时的选项:
不选择复原自己的伤害向前看,反而让伤害持续折磨自己。可以理解,却令人痛心。
千鹤故事的最后,鬼头将叙事拉到千鹤回忆中的家族旅行,那时的她,还没和老师
交往。旅行中途,有个偷车贼出于善意,偷了她们家的车,要拿千鹤爸爸忘在家里的
游乐园门票。车被偷了,姐姐跟爸妈坦然接受这样的意外插曲,但千鹤气不过报警,
反而害偷车贼出车祸,要千鹤家做笔录,假期就这么泡汤了。姐姐对千鹤说:
“可是你不能怨恨叔叔喔。犯过的罪虽然不可能消失,不过可以原谅喔。”
给了故事一丝和解的味道。而漫画的最后,千鹤凝视著姐姐;一个全白的画格里,千鹤
默念著:
“你要幸福喔。”
那逝者小小的愿望,单纯地让人伤心。
我无意去求证林奕含的小说,跟她的经历对应,到底有几成真假。如同我知道,
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鬼头莫宏的科幻故事设定存在,但它反映的,是另一种层次的真实:
我们知道年轻人对爱情往往认识不深、总有错误的憧憬;我们也知道,
这世上存在着上下关系剥削弱者。
但我们无法接受,因为年轻时犯的错误,孩子要赔上全部的人生。这或许是我们一直读著
这些残忍故事的原因。时时警醒,注视著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