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安全手机萤幕上一黄一红两个小点几乎完全重合，首富从某间弃置空屋二楼一扇飘着蕾
丝窗帘的窗户探出半身，宛若茱丽叶般热情挥手。
尼莫比了个“立刻滚下来”的手势。
马修很快出现在门口，尼莫见他安然无恙，连西装和发型都整整齐齐，一股无名火冒了出
来。
“没想到你也能在到处都是国民警卫队混战的地方单独溜出来，不错嘛！这是你的超级英
雄变身？”马修开心地打量尼莫杀气腾腾的帽Ｔ黑外套，就是口罩太欠缺美感了。
“不，我只是不想再被当成你的救命恩人，或者作为重伤害现行犯让人欣赏长相。”尼莫
拔出冰锥说。
“我不希望你的身手或能力太快曝光。”
首富这句话让尼莫瞬间理智断线。
“你是有病吗？为何每次都要甩开保镳？”只剩尼莫还跟在首富身边，卷发青年无能狂怒
，要不是冰锥已经刺过狂暴绿人，怕造成交叉感染，尼莫只想亲手戳他一锥子，最好就捅
在屁股上。
“我也想知道为啥每次遇上高级杀手，随身保镳都一个一个死在我面前？结果不靠他们我
还逃得比较顺。”马修还嘴。
“至少可以帮你打杂鱼！你不晓得被小怪围多烦吗？”尼莫直接刺倒一个朝他们扑来的绿
人，马修总算亲眼见识尼莫现场攻击之精确迅捷，最惊人的是即便目标从生体机器人换成
同类，他也毫不迟疑。
“有哒！普通时候出门我都有安排好现场管控，但目前不算一般事态吧？再说他们在离开
社区前也有做到吸引绿人注意力的贡献了。”马修对随身保镳的期待就是保持豪华排场和
阻止狂热粉丝媒体靠近，真正的骑士是摆在暗处的狙击手和维安团队。
尴尬情况来了，这次康乃馨社区由军方控制，马修的维安团队无法进驻，只好在社区外待
命。
“记住他的身体资讯，有你在我就懒得拍照了，本来也是拍给你的情报，我们得加快速度
撤退。”尼莫对马修正色道。
马修能说不好吗？
“你来带路决定去哪栋建筑物顶楼从空中撤离，我负责解决接近的威胁。如果被闲杂人等
目击，你就随便编套说法解释我的存在。”卷发青年很快分配好任务。
“这个容易。”
尼莫根本不相信马修无法自行离开康乃馨社区，分明故意不想走，无论是留着看好戏或亲
自冒险如下到关过绿人的地下室探索，首富不肯安份认命等官方报告（马修这时狡辩州政
府和美军会灭证），必须有个达尔文奖反对者踢著马修‧格林的屁股将他送上直升机。
沿途他们遭遇一波又一波绿人袭击，有些绿人被子弹和手榴弹攻击过，身上已经淌著变色
鲜血，这种尤其麻烦，尼莫就地取材找到一支拖把和金属狗炼善加利用，先缠住污染性高
的受伤绿人小腿，用拖把戳倒对方，再一锥刺进绿人眼眶。
“国民警卫队大概没接到格杀令，只是将他们当危险病患，为了自保和保护正常人才攻击
，瞄准头部就没这么多事了。”尼莫说。
“你叫国民警卫队去杀病患问题也很大，虽然装备快追上正规军，体制上只是后备部队，
他们可以保护民众和镇压叛乱，真要执行传染病相关的特殊军事任务，还是得动用化学兵
和特种部队。”马修点了点隐藏式耳机。“国民警卫队接到撤退命令了，康乃馨社区即将
由陆军接手。”
不知是马修的骇客小队也监控了社区镜头，提供他最佳隐蔽路线，还是国民警卫队不少人
随着掩护贵宾一并远离社区中心，沿途没发现政府和军队的人对尼莫而言是一大利多。
两人回到起点，马修选择在一开始演讲的旧图书馆撤离，只能说这人真的聪明，一个无论
狂暴绿人或普通绿人都不太可能出现的地点，不久前还处于绝对的维安状态中，随着州长
和官员们第一时间避难后人去楼空。
接近旧图书馆前，尼莫先闯进一间刚停业不久的快餐店，水电都还没断，发现新的长柄武
器后立刻扔了沾过绿人体液的拖把，同时将狗炼和冰锥丢进水桶，直接倒进一整瓶漂白水
消毒。
马修知道身为厨师的尼莫对工具有点洁癖，乖乖待在旁边看他动作。
五分钟后，尼莫将水桶内容物一股脑儿倒入流理台，打开水龙头冲洗一番，这才满意地拎
著武器出来。
“你的保镳们呢？”
“第一时间就通过检查哨，因检疫问题还只能跟助理一起坐在空地上等医疗帐篷盖好，由
联邦政府派来的医生确认没感染才能离开，基本上也只能简单检查你没被咬过或体液接触
，遭性侵也算。”
“最后一种检查会是很冒犯人的那种吗？”尼莫充满警戒的问。
“应该不至于是侵入式的，毕竟这不是重点。大概会在检查身体外观时一并确认有无性侵
迹象，如衣物破损，胸部或大腿的咬伤抓伤，还有从防御伤位置推断绿人当时攻击姿势，
甚至是精神创伤反应，发现可疑证据才会进一步安排专门医生劝说你单独进行更私密的体
检治疗，话说万一这类不幸发生，强行介入医疗救助也是必要的吧？”马修说。
“嗯。”尼莫低郁的回答。
绿人会变得暴力化，性侵也是其中一种典型暴力呈现，受害者不分男女，而且更容易造成
感染问题。
“放心，纽约市迄今对绿人都还采自由登记制，鼓励事主主动出面就医，现在依旧有不少
第一代感染者死命躲藏，或干脆逃跑到其他州。只要你声称自己没近距离接触绿人，政府
哪敢对健康公民强制身体检查？募款餐会不想开了？顶多劝你自愿接受，不愿配合的话态
度强硬点大概就过关了，毕竟今天聚集在此的都是不喜欢被冒犯的人物，但是保镳随从就
不一定了，老板可能希望你脱一下意思意思。”首富这次意见很中肯。
马修估计这些名流权贵大概更倾向用公布私人体检报告或过两天在推特上发泳装照证明自
己的健康美肌，而不是在小帐棚里脱衣服，更别提铁丝网外还有一群虎视眈眈的媒体，随
时等著纪录军方侵犯人权证据，还有这群光鲜权贵狼狈的样子。
进入康乃馨社区的健康人群，从宾客到员工在内所有人姓名都明确登记在案，哪怕当下不
接受身体检查，也躲不了日后公权力追踪，比起那些身分不明的感染者要安全多了，只是
在数量庞大的疯狂绿人被放出来后不可能完全没有受害者，第一时间发现受害者并隔离治
疗才是正确决定。
“当你的保镳真倒楣，连贞操都不安全。”两人爬著一阶阶逃生梯往楼顶移动，尼莫忍不
住吐槽。
“我雇随身保镳的第一要求是服从命令，没有特殊指令时才护卫我的人身安全，通常现场
太过混乱时我都叫他们去协助疏散人群到安全地点，或就地保护老弱妇孺。遇上那种临时
不开窍的会让我非常头痛，能长期合作的都有默契了。”
“你干脆就聘超能力者或超级高手当保镳不就得了？干嘛都找些打不赢自己的人？”
“倘若这类强者叛变，我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再说那些高手不是志向远大就是自由更可
贵，我的保镳能打得赢记者和私生粉就够了！何况他们还能打赢特种部队！”
尽管马修说得也有道理，尼莫依旧觉得他热爱找死。
“我哪知道LA州政府胆子这么大，藏匿绿人病患数量是报告给我的二十倍！还都是症状最
严重的那种，宝贝，你不觉得这样太超过了吗？”马修在寻找藏身地点时顺便用随身小望
远镜观察估算到处流窜徘徊的绿人数量，心下有底，老州长这次不但骗他，还骗很大！
“你打算怎么做？别告诉我想拯救所有人？要嘛通知超英救人要嘛让军队收尾，但超英和
军队会怎么对待绿人，你控制不了！我掩护你到天台，乖乖召唤直升机直接飞回总部！”
尼莫若有所指的说。
马修或许真能号令某些超英，沙拉曼达就是个例子，但他也得死命瞒住这份影响力，当个
被动付帐单和提供后勤服务的热心金主，否则就准备体验成为全球公敌有多刺激了。
超能力者本身已经凌驾法律和道德之上，能站在这些超能力者头上的存在又该怎么称呼？
没有一个国家政府能忍受这个，尤其是马修自己的祖国，超英排行榜前阶英雄每次出现，
都在对世界强权化身的美军打脸。
“那你呢？”马修问。
“留下来观察事态发展，尽量潜伏在安全地点，说不定能发现别西卜档案那个组织的线索
，现在社区里一定有他们的人。来得及就换回保镳制服，万一时间不够我会随便找套和现
在这身差异大的便服，借口衣服被绿人体液沾到必须换装。”单纯身体检查尼莫没意见，
给他留条内裤便成，还可以继续替小厨师形象加分。
“既然这样我要跟你一起躲，你是我的保镳，共同行动天经地义。”马修的研究之魂在呐
喊不能错过尼莫可能在战斗中出现超能力特征的机会，而且尼莫肯定不会随时用手机自拍
，他能自由行动还是托了神祕义警组织先瘫痪社区监控系统的福，不仅如此，连无人机都
被封杀了。
“不行，你研究出治疗绿人感染的方法了吗？我都不敢保证刚刚打斗时自己完全没溅到一
滴绿人体液，事到临头也顾不了那么多！”尼莫的确意识到他已经曝露在生物风险中。
“通常超能力者不容易被人类感染者同化，他们受自己的力量系统保护，但你的顾虑很对
，尽量避免接触携带怪兽力量的污染物质更安全。”
“所以你找到机会就快给我飞走，我没那么能耐随时随地帮你创造万能保护罩！别忘了你
还有整个集团要负责！”总而言之首富就是碍事。
“事后你得第一时间到总部检查，我们说好了？”马修盯着卷发青年唯一曝露在口罩外的
深茶色双眼，尼莫的眼睛在气窗透进的光线下一半宛若透明琥珀，镶著一圈黑边，其余部
分则继续藏在阴影中深沉依旧。
马修没特别联想到美丽宝石或动物野性之类的形容词，真要说起来只有一个，那就是“尼
莫的”眼睛，活生生的，独一无二的灵魂之窗，能让他看见这个前义警各种奇特又有趣的
小情绪，以及偶尔令人屏息的思考反应。
尼莫自己大概没发现，他在屡次攻击绿人的瞬间，目光宁静而专注，有如凝视一颗放大的
水珠或者刚刚羽化展翼的蝴蝶，让想从眼神变化观察他精神状态的马修都有些愕然。
既无杀意也无怜悯，连高高在上的神都算不上，只是偶然遇上的一次个人灾难，就像无意
间踩到的通电积水或跌倒时后脑勺撞上的石头，哪怕罪犯和疯子都拥有某种糟糕荒谬的人
性，那瞬间尼莫眼中却一无所有，如同人类无法留下痕迹的深海。
尼莫的超能力或许充满神祕性，但本人依然脆弱易折，倘若这双跟他爱喝的红茶同样颜色
的眼睛瞳孔放大失去光泽……马修厌恶想像那幅画面。
“不用你说我也会去，不能把危险带给身边的人。”尼莫笃定的说。
两人楼梯爬到一半，马修才意识到，尼莫右手冰锥没放开过，左手则一直拿着拖把加狗炼
，留着铁链他还能理解，配合冰锥用来打架也是很好的武器，但他带着新拖把上楼做什么
？敌人在旧图书馆外面。
“尼莫，回答一个问题，我就乖乖搭直升机走人。”
“快问！”
“为什么要选恶名昭彰的脑前叶神经切除术当必杀技？你我都知道这会造成不可逆的脑部
伤害。”就算被刺大动脉，及时缝上输血都能没事出院，尼莫的选择真的很恐怖，但马修
更好奇青年背后的深意。
光是目前为止，尼莫手里那把冰锥已经刺进不少于三十个大脑了，只是他的手法非常精准
，一击得手，不需要再粗暴地搅动。
“关于吸血巨蚊的严重受害者，你不是说过建议安乐死之类的话吗？如果我想给对方一个
痛快，也可以不只刺进七公分，这比扭断脖子或割动脉要更有效率，直接破坏痛觉会让濒
死之人轻松很多。”尼莫平静的说。
这是一个受过拷问折磨，期间肯定许多次恨不得痛快死去的年轻人，哪怕他不记得了，与
其说怜悯受害者，更像是惋惜未被实现的死亡愿望。首富想着。
“所以你也考虑了协助自杀的必要性？”马修缓缓浮现笑意。
“对别西卜档案作者的要求，我总不能双重标准，那就太逊了。”意即是，换成尼莫面对
无法拯救的受害者，他也必须质问自己能做出什么。
卷发青年斜睨著世界首富说：“战争主要死因通常不是直接致命，而是伤势来不及治疗或
治疗不当，马修，你绝对可以一拳揍昏路上惹到你的小混混，但你不能保证几天后他迷迷
糊糊脑出血死掉的机率为零。那种事对双方都不能称为倒楣，是不精确的暴力可能导致的
后果。”
“我总不可能挥拳前先帮对方做完全套体检。”马修撇嘴。
“正是这个道理，遇上敌方打算杀我时，我可能只想划对方几刀或敲他一棍，让敌人丧失
战力，肇因战斗环境及对手的不确定性太多，结果我就杀人了。也许警察抓不到我，或法
律上我是合理自卫无罪，但我讨厌那样。”尼莫停下脚步，抱胸靠着墙壁道。
“你喜欢确认对方想死或想活后再行动，想杀就认真的杀，而非不小心弄死人家。反之亦
然，不想杀时就更得确定对方在丧失战力后不会轻易死掉。”马修低头看着这个固执的小
厨师。
“以后肯定还会遇到很多必须阻止怪物化感染者或杀人狂转向袭击平民的情况，攻击脑神
经至少比真的杀掉他们好一点点，保留一线生机之类。主要还是一对多时省力，减少武器
耗损跟避免我自己不得不一直杀人，精神负担太重。”
即便拥有不稳定的超能力，尼莫依然不相信他会变成一拳打爆小行星的超级英雄，更不考
虑锻炼坚不可摧的肉体和敌人拳脚互殴拼血条长短，他只能就目前感受到的改变去开发有
利招式，哪怕被说阴险残酷也在所不惜。
“再说，破坏大脑对真正的怪物也是致命一击－－如果牠们有脑。还有我也不是见绿人就
刺，只针对那些挡路又攻击我们的不特定威胁好吗？”
“懂了懂了，我不是批判你，只是好奇你的战略思维，毕竟这个招数相当出人意料。”马
修制止尼莫愈说愈快的解释，卷发青年情绪上来了，黄灯警告。
“严重绿人患者不就是因为攻击性和暴力程度过高才被定义为可射杀目标吗？只切断前额
叶神经，还是可以接受其他新型治疗，而且‘看起来像是活着’，如果是最小肉体破坏程
度，就算变成废人，将来说不定还会出现魔法师和超能力治疗者，或者你又研发出脑神经
修复技术之类。”尼莫小声解释，这只能说是一个过于天真的愿望。
“你对我这么有信心？”马修感觉这段时间以来的付出都值得了。
“如果还没开始研究，你最好加快脚步，万一哪天你被外星虫子寄生控制而我不得不动手
，说不定你可以靠AI备份大脑资讯之类外加超级医疗团队把自己救回来，我能为你做的只
有尽量帮你保持身体完整了。”尼莫不想让马修太得意，而且这也的确是他为朋友设想过
的紧急状况。
“尼莫，你的心意真的非常实际。”明明是夏天，楼顶的风为何这么冷呢？马修真心实意
地谈判：“大脑是我最值钱的资产，不得已的时候你就断我手脚吧！”
“万一那种虫子专挑头部寄生呢？我及时杀死牠，你还可以用外科手术慢慢清干净虫尸，
留下可以用的部分，因为你的确是大脑最值钱，我也想帮你保值。外星人如果控制你和格
林集团，等于控制了大半美国，间接就是控制大半先进国家，有时候我们不得不作出艰难
的决定。”尼莫说完继续爬楼梯，并且催促马修走在他前面。
问题马修怎么听都不觉得尼莫的语气有他形容的那么艰难。
“其实这不是我最想要的必杀技，我的理想是‘庖丁解牛’的那种，一边战斗一边帮对方
卸货，可以快速结束战斗又不怕意外杀死对手，乱砍肌肉血管或乱剁骨头的行为让我浑身
不自在。”马修会自己查中文成语，尼莫完全不担心他听不懂典故。
“我会帮你安排各种解剖学课程。”首富感受到厨师的暗示了。
“谢谢。”尼莫停在马修身后，并未跨出楼梯间，首富不解地站在原地回望等他跟上。
“门是向外开的，我帮你从里面反锁，以免你趁我离开后偷偷溜走。”尼莫将狗炼和冰锥
放到一旁地上，双手握住拖把柄以膝盖顶住用力一折，那清脆的断裂声让首富后颈一麻，
默默想像小厨师以后会不会也这样断人脊椎。
接着尼莫就像递甘蔗般友好地送给首富其中半截，还是连着拖把头的下半截。
“防身用，你一半我一半，如果有绿人企图开门，你就用这个从外面把门堵上。”
“你的谨慎关心让我太感动了。”铁链拖地的音效过于可怕，首富公关本能全面觉醒。
当马修只能从逐渐关闭的地狱之门缝隙看见尼莫一边眼睛时，卷发青年阴森森地开口：“
我懒得说废话，如果被我发现你从外墙爬下去，我会非常、非常生气，你不会想知道后果
的。可以多派几架直升机协助空中救援，毕竟绿人不会飞，只要离地一定高度吊挂出去就
安全了。希望不用等太久才看见直升机出现在这栋建筑物上空。”
“当然，我可是重要人物。”马修举著半截拖把柄，有如那是英王权杖。
卷发青年匡地一声关门反锁。
※※※
作者的话：尼莫表示，只有不会乱跑的首富才是好首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