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花　第三话　冰蓝深海
　　离开研究室，时间已过中午，我准备前往厨房餐厅用餐，之后再去基地各处逛逛，
熟悉一下龙宫号的环境。不晓得龙宫号里总共有多少位员工，等会儿可以顺便认识几个
同事，聊一聊工作的事情。
　　海底基地里有智慧型恒温空调系统，随时控制温度和湿度，看了看墙壁上的数据显
示，现在的温度摄氏25度、湿度50％，舒适凉爽。在深海1000公尺的地方，水温大约是
摄氏4度左右，十分寒冷，越往下温度越低。但很奇妙的是，深海的水是不会结冰的，
因为海水的含盐量和压力都很高，使得冰点低于摄氏零度，难以结冰。此外，水有一种
很特殊的物理性质，在摄氏4度时的密度最大，因此固态冰永远会漂浮在液态水之上，
而深水的温度就会稳定地保持在摄氏2～4度。
　　海底基地里还有高科技的智慧型维生系统，随时调整基地里的氧气浓度，完全依照
陆地上大气层的空气成分，也就是21％。墙壁上的数据显示最上方就是氧气浓度，目前
数值是20％，略低了一些。海面下200公尺到1000公尺的区域，含氧量是较为稀少的，
这是因为此区域是海洋生物最密集的所在，消耗了极大量的氧气。更深层的地方，含氧
量反而是逐渐增加，主要是摄氏4度的海水对流现象带来氧气，而且耗氧的生物稀少。
“咕咚咚咚……咕咚咚咚……”
　　偶尔会传出这样的声音，大概是建筑结构体的热胀冷缩效应引起的。
　　另外，在每个空间的角落处，都有设置紧急救难设备，里头是灭火器、心脏去颤器
和氧气面罩。经过中央走廊通道时，大片强化窗外面的海底景象深深地吸引了我，忍不
住停下来伫足欣赏。原本深海世界应当是接近漆黑的，但龙宫号有许多发热光源，因此
照亮了周围环境，呈现一片幽蓝色。在海洋中，越深的区域海水颜色会越偏蓝色，这是
因为光线中的蓝光比较容易穿透水，越靠近深层带，就连蓝光也无法到达了，所以会变
成一片黑暗。
　　窗外的冰冷蓝色世界飘落着无数白色雪花，景色非常美丽，那些白色雪花称为海洋
雪。海洋雪是海中浅海层的有机物碎屑，大部分是死去动植物的身体组织、排泄物、浮
游生物、细菌、泥沙等，不断地往下沉降。大多数的有机物在中层带就会被其他海洋生
物分食殆尽，因此只剩下一些细碎残渣继续沉落到深层带，深海区域的食物来源稀少，
所以海洋雪是深海生物很重要的能量来源。
　　有一条古怪的银白色大鱼正在吞吃著海洋雪，牠的身形是宽扁长条状，约莫有十公
尺长，采直立姿势漂浮在水中。仔细观察，牠的背部有一整排鲜红色的鱼鳍，头部上生
着数条特别长的丝状条鳍，原来这是一只皇带鱼。皇带鱼又称为地震鱼、海魔王、龙宫
使者，是一种珍稀罕见的鱼类，通常栖息在深海。民间传说在即将发生地震前，皇带鱼
就会游到浅海区域避难，因此被称为地震鱼。
　　该不会是最近将有地震吧？心里顿时有点毛毛的。意外的是，东南亚地区的人们认
为皇带鱼是一种不祥的鱼，看见牠就是不吉利的征兆，也决计不会吃牠的肉。我忽然想
起之前在台湾的时候，偶尔会有渔民捕获皇带鱼，而餐厅业者的说法是称其肉质甘甜鲜
美，有如布丁般可口。基于尝鲜的心态品尝看看，其肉质糊烂像是胶质般，并不好吃。
可能是因为深海鱼类的体内都富含油脂，所以口感大多不佳，我以前还吃过𩽾𩾌鱼的肉
，也是很软烂滑腻，味道类似青蛙肉。
　　走进厨房，里头干净明亮，摆放著几台烤箱、电锅和微波炉，一切都是自助式的，
后方就是餐厅。我从冷藏柜里拿出一个速食调理包，放入微波炉里加热，不过几十秒钟
的时间，香喷喷的爪哇咖哩饭就完成了。咖哩饭的味道很普通，毕竟只是冷冻食品，但
辛辣度十足，我狼吞虎咽著，一边用手机浏览新闻资讯。
　　过了一会儿，一位身材瘦削的年轻男性走了进来，他留着棕色短发，细眉小眼，脸
上神情忧愁，举止动作迟缓，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你好，我是雷海，新来的技师顾问。”
　　“嗯嗯，你好，我叫努尔，是操作员。”
　　努尔坐下来吃了几口饭，停顿一下，突然就开始呕吐起来，神情十分痛苦的样子，
桌上都是饭菜的残渣。
　　“你没事吧？身体还好吗？”我倒了一杯水给他，然后拿来几张餐巾纸擦拭。
　　“没……没事，谢谢。”努尔的脸色苍白，双眼布满红色血丝，看起来精神萎靡不
振。
　　“是不是太久没休息了？忙着赚钱也要注意身体健康。”
　　“嗯嗯，没事的，只是……胃有点不舒服。”
　　“这就很严重啦，我陪你去医务室吧！”
　　“不……那地方没有用的。我的情况是……”努尔的表情有些怪异，欲言又止。
　　“还是让医生诊断看看吧！放著病情越来越严重也不是办法。”
　　“不，我没生病，只是……焦虑症发作。”
　　“哦，好吧，那你要注意健康状况，别想太多了。”
　　“但我总是……会忍不住去想……雷先生，你有……有听过那个花的传说吗？”
　　“什么？是说谣传海底有一朵花的事吗？”
　　“对，我本来也觉得是别人乱说的，但后来发现一些奇怪的事！”
　　“什么奇怪的事？”我皱了皱眉头，疑惑地问道。
　　“自从某一次驾驶水母号执行任务后回来，我就开始会……听、听到一些声音，奇
怪的声音！还有看到模糊的光影！是、是真的，或许、或许在海底真的有某种东西！雷
先生，相信我，我没有说谎！”努尔越说越激动，眼睛瞪大，有些语无伦次。
　　“你先冷静一下。这件事你有跟指挥官苏西马讨论过吗？”我尴尬地问道。
　　“他们都不相信！没有人肯相信我！”努尔懊恼地说道。
　　这时候，广播系统陡然响起苏西马的低沉声音：
　　“雷海先生、雷海先生，请至医务室找卡诺医生。”
　　“雷海先生、雷海先生，请至医务室找卡诺医生。”
　　走出厨房餐厅，我松了口气，刚才真不知道要怎么跟努尔聊下去，他的行为反应显
然有点歇斯底里了。也许是某一次任务让他的心理产生阴影，加上长期在封闭的海底基
地里工作，导致心理健康出现问题，这件事我必须告知卡诺医生。
　　穿过走廊通道，我来到医务室，迎接我的是一位身穿白袍、脸上挂著阳光笑容的长
发帅哥。这位浓眉大眼的长发帅哥就是卡诺医生，他简单地询问我过往的疾病史，然后
为我说明在深海需特别注意的健康事项。听完卡诺医生的专业咨询后，我想起努尔的情
况，于是开口询问。
　　“医生，实不相瞒，我刚才在餐厅遇到努尔，感觉他的精神状况似乎不太稳定。他
说是焦虑症发作，以前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吗？”
　　“哦，努尔啊……他患有轻微的深海恐惧症，在工作上是没问题的。其实我们每个
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轻微的恐惧症或焦虑症，可能是惧高症、幽闭恐惧症、广场恐惧症。
只要不是太过严重，对生活和工作并不会造成阻碍。”
　　既然卡诺医生已经做出专业的诊断，我也不便再说什么，但心中还有一个疑问，刚
好趁此机会打听看看。
　　“医生，那再请问一下，先前龙宫号里是否有发生过人员行为异常，甚至失踪的情
形呢？”
　　“这……抱歉，基于公司的保密协议，我不能透露。只能说，在海底基地的工作是
属于高风险职业，一不小心就可能会造成工安意外，执行任务时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瞧了瞧卡诺医生那略为僵硬的脸部表情，似乎事有蹊跷，难道前任技师顾问真的
发生了什么意外？明天就要进行调查的工作，却隐约有一股不安的预感盘踞在心头，千
万别出什么差错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