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卤蛇蛋
时间约莫是晚间十一点，台中市区飘起绵绵细雨，西边的苍穹中有数
道雷声殷殷作响，与雷声相呼应的是我腹中的饥肠辘辘。这当口的肚
子饿让我意识到自己还有活下去的意念，毕竟一个决意要死去的人应
该不会感觉到任何饥饿。
“一颗卤蛋二十元、两颗卤蛋四十元……”一道宏亮的男子叫卖声回
荡在我的耳边。我寻觅着声音的发源处，只见乌日大桥的桥墩下有一
块十坪左右的台阶浮出河面，其中有一道面担发出的光线正随风摇曳
著。
我暗忖著在这么奇怪的地方摆面担应该完全没有生意。更何况此刻正
下著雨，乌溪随时都有可能暴涨，桥墩下的台阶随时都会被水淹没。
不过，越是怪异的现象，越是令我感到好奇，于是我从岸际往桥墩之
处游了过去。
我游上到桥墩台阶时看清楚了老板的样子，他的年纪看起来大约四十
岁，戴着一顶亚利桑那响尾蛇队的球帽，身穿着哈利波特中代表史莱
哲林的海蛇巫师袍，只是袖子被改成无袖的，左手臂刺着人首蛇身女
娲像，右手臂上还刺着白蛇传中的白娘子。
“年轻人，亏你找得到这里，是要来吃卤蛋吗？”老板取出一根类似
魔法杖的竹棒，接着用美工刀将木质部削掉一角充当成牙签刺了一颗
卤蛋给我。这颗卤蛋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小，大约是鸡蛋的一半至三分
之一，而且有一股淡淡的药酒味。
“寡人是肚子饿了！可是身上空空如也。”我用手将口袋掏出，示意
身上没有半毛钱，因为我的所有财物已随着车子付诸于乌溪的流水。
“没关系，一颗卤蛋二十元、两颗卤蛋四十元，但是三颗卤蛋不用钱
。”老板咧嘴一笑。
“咦！这句话怎么与半屏山的故事有些相像？”我的目光扫过桥墩附
近的泥土，笑问：“这些卤蛋，该不会是用泥土做的吧？”
半屏山的故事就是有一位老人卖的汤圆是一颗一元、两颗两元、三颗
不用钱。当地居民为了贪小便宜都点三颗来吃，一直到有一位年轻人
不忍看老人每天都做亏本生意，于是花了一元买一颗汤圆来吃。
事实上，老人是一位仙人，他为了寻找心地善良的人作为徒弟，才到
半屏山来卖汤圆。当仙人收了年轻人为徒弟时，当地居民才发现所有
人吃下的汤圆都是用山上的泥土做成的，整座山已经被吃掉一大块，
残缺的另一半则成了半屏山。
“哈哈哈！我并不是什么仙人，这些卤蛋是真实动物的蛋。要你吃三
颗主要是测试你有没有胆量将卤蛋吃下肚。”老板神秘兮兮道。
“反正寡人刚刚才从鬼门关走回来，如果吃到毒卤蛋也只是再回去找
阎罗王报到而已。”我无畏无惧地点了三颗卤蛋。
因为蛋身并不大颗，我索性连续将三颗蛋塞入嘴里。我发觉蛋本身吃
起来有些苦涩，仿佛是用中药熬煮过，令人感到讶异的是，蛋黄处咀
嚼起来的口感有点像是小鱼干般有一些小小细刺。
“这是什么蛋阿？怎么感觉吃到了小鱼干。”我问道。
“这是眼镜蛇蛋，你吃到的小鱼干其实是未孵化的小眼镜蛇。”老板
露出诡异的笑容。他取出一颗卤蛋将其拨开，一条蜷曲的小蛇身形昭
然若揭。
“什么？”我吃下去的蛋险些吐了出来，但惊吓之意的寿命并没有超
过三秒钟。
“管他的。反正吃了就吃了！大不了被眼镜蛇给毒死。老板，再给寡
人三颗。”我接连又吃了十五颗眼镜蛇蛋，直到肚子饱到鼓了起来。
“哈哈哈！不错、不错。年轻人，你很有胆识，有没有兴趣加入‘鲁
蛇帮’？”老板开始对我介绍著鲁蛇帮的由来。
这位老板名叫‘卢蛇’，嘉义大学兽医系肄业，兴趣是养蛇。肄业的
原因是他在大三那年于学生宿舍内偷养青竹丝，某一天蛇笼忘了关，
二十多条青竹丝在宿舍里乱窜，造成十余名学生遭蛇咬。
虽然学生紧急送医后并没有什么大碍，但心中对蛇的恐惧却挥之不去
。这件事让卢蛇遭到学校退学，从此之后就只能靠养蛇维生。
五年前，不知从何而来的一条五头白蛇叼著一张威力彩来到卢蛇面前
。后来那张威力彩中了贰奖，奖金有四千多万，于是卢蛇就拿着这笔
钱在大肚山上买了一块土地，并成立了鲁蛇帮。
鲁蛇帮顾名思义就是招收鲁蛇的成员，只不过这些鲁蛇必须要有一个
特质，也就是要有胆识。唯有敢吃下卤眼镜蛇蛋的鲁蛇才有资格进入
鲁蛇帮。
“好阿！反正寡人已经是一贫如洗，不如就加入鲁蛇帮混口饭吃。”
我爽快地答应了卢蛇的邀约。
忽然间我觉得脚下一湿，不到五秒钟乌溪已暴涨到水深及腰，卢蛇的
面担已被溪水冲走，一颗颗的眼镜蛇蛋还飘浮在水中。
“三天后的晚上七点，到这个地方来找我报到。”卢蛇递了一张纸条
给我，接下来的这一幕连我都不敢置信。一条三公尺长的黄金巨蟒宛
如蛟龙般从乌溪里浮了出来，卢蛇一跃至巨蟒的背上，接着以双手环
抱蛇身，随着巨蟒乘风破浪而去。
三日后的黄昏，万里无云、微风轻拂，侥幸的是我并没有被眼镜蛇蛋
给毒死，还好端端地来到卢蛇纸条上的地址赴约。
此处位于大肚山的丘陵上，往东眺望可欣赏车水马龙的台中市区，往
西俯瞰可将台中港的腹地尽收眼底。然而，地址的位置是电影‘阵头
’里的九天灵修院，根本就没有鲁蛇帮的集散地。
“你是刘邦茫吗？”一位阴阳怪气，身穿短裙网袜、长发披肩的三十
岁男子从九天灵修院的神桌下钻了出来。他的左手握著一个装有十多
只蚊子的塑胶袋，右手将一只刚刚抓到的蚊子放进塑胶袋里。
“寡人是刘邦茫，请问你是……”我才靠近男人就闻到他的身上有着
十分浓郁的香水味。如果是香水是来自女人，我一定毫不保留地让它
进到我的肺部，但是一知道是来自男人，我就立刻停止呼吸。
“你好，奴家叫做‘张娘’，是前天才加入鲁蛇帮的。帮主吩咐奴家
今天来这里等你。”张娘道。他嗲声嗲气的样子俨然就是一个娘炮。
我随着张娘往西南而行，一路上听着他对鲁蛇帮的简介。半晌后我们
来到了一处约莫一个足球场大的乱葬岗，而乱葬岗的土地就是卢蛇用
威力彩奖金买下来的。
乱葬岗的门口有一间破旧的百姓宫，宫内的墙壁上被凿出千疮百孔，
里头不时传来爬虫类嘶嘶的声音。
“身为鲁蛇帮帮众就要有不怕死的精神，等会儿我们要走一段鲁蛇帮
的天堂路才能见到帮主。”张娘慎重道。当他踏进百姓宫的第一步，
嘶嘶由远而近，只见龟壳花、百步蛇、雨伞节等毒蛇从墙壁上的洞孔
爬了出来。眨眼间我们已经被数百条的毒蛇给包围起来。
“奴家要代替月亮来消灭你们……”张娘大喊一声，不顾一切地冲往
百姓宫内。
“马的！寡人死都不怕，哪还怕你们这几条绳子。闪啦、闪啦，踩到
不负责。”我心一横，踩着毒蛇的身体往宫内冲了进去。
我踏入百姓宫的第一步感觉到双脚有多处被毒蛇给咬到，令我感到讶
异的是，被蛇咬到后竟丝毫没有任何痛觉。我低头仔细一看，赫然发
觉每条毒蛇的牙齿都已经被拔掉。
“哈哈！臭绳子们，吃寡人的一招泰山压顶。”我忽然心血来潮，把
毒蛇当成是软垫，以一记鱼跃龙门的姿势压住了数十条蛇。随即，我
以匍匐前进的姿势压着蛇身爬进百姓宫里。
老实说，压蛇的感觉还满不错的！那种冰冰冷冷且软绵绵的触感就好
像是趴在沁凉的水床之上。
进到百姓宫的后殿……
“哦！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新成员第一天就能跟天堂路的蛇打成一片
。”卢蛇从一张水晶宝座站了起来，宝座上还镶有一颗棒球般大小的
红宝石。
我起身后发现卢蛇的身旁站了一些男男女女，经过一连串的寒暄问候
，我才知道这些人都是鲁蛇帮里的长老。
鲁蛇帮的帮众有四百余人，阶级可分成帮主一人、副帮主一人、以及
长老十人。长老以十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做区分，每人须管理四十名帮众。而帮主、副帮主则是负全权之责。
“唷！这是今天新加入的小鲜肉吗？感觉秀色可餐呢！”一位手持皮
鞭，身穿黑色低胸罩衫，露出三分之一事业线以及修长美腿的妖艳女
子向我走了过来。她正是副帮主‘吕智’。
依照我的目测，吕智的身高165公分、体重48公斤、胸围34E，是一个
完美身材的女人。这样的女人理应成为人生胜利组，不该来这里成为
鲁蛇。
根据稍早张娘的转述得知，吕智是政大经济系的肄业生。她肄业的原
因是在大二时与男友翻云覆雨过后有了身孕，但因为双方没有经济来
源可以养小孩，再加上男方又嫌弃怀孕的那一年内都不能够行房，于
是强逼吕智将孩子流掉。
这个事件后吕智办理休学，从此性情大变，由一个乖巧的女孩变成了
一位憎恨情侣的蛇蝎女人。她肄业后开了一家情趣用品店，店里所卖
的商品全都被她动过手脚，举凡在保险套里放蜘蛛、在电动按摩棒上
洒辣椒、将A片换成是动物交配的影片……这些种种令人匪夷所思的
事情她都曾经恶搞过。
由于情趣用品店的月收入不到22K，再加上吕智不想结交男友，其憎
恨的个性又让她变得天不怕地不怕。在三种条件的加持之下让卢蛇选
中了吕智来当副帮主。
“你的名字有刘邦，我的名字的谐音是‘吕雉’。冲著刘邦与吕雉是
夫妻关系，我特别恩准你的寝室分配到308号寝。”吕智一边舔著食
指，一边在我四周不断搔首弄姿地挑逗。
若是一般的男人看到这一幕铁定会恨不得将吕智给扑倒，但心中只存
放著薄冰冰的我却丝毫不为所动，就连一点点血脉喷张的波澜也没有
激起。
“不错呀！美女当前，你还可以与柳下惠一样坐怀不乱。等到哪天姊
姊心血来潮再吃了你。”吕智以鼻头轻触我的鼻头，其吹气胜兰的氛
围令人感到有些神魂颠倒。
“吕智，别再闹他了！赶紧让他做入帮的仪式，接着我们还得与长老
们讨论明天的任务。”卢蛇有一些不耐烦道。
这时，卢蛇将水晶宝座上的红宝石摘下，一条蛇慢条斯理地爬了出来
，慵懒地卧在宝座上，而这条蛇正是日前帮卢蛇中威力彩贰奖五头白
蛇。
没有见过五头白蛇的人一定很难想像牠的模样。若要我形容，牠大概
就像是一只毫无血色的苍白人手，且每根手指头处有着一双黑眼睛在
瞪着你。
入帮的仪式就是要对五头白蛇朝拜。我在卢蛇的指引之下先用九炷清
香对五头白蛇拜了九下，接着是高举右手，以手心朝着五头白蛇朗诵
著帮规。
“天灵灵，地灵灵，恭请白蛇大仙下凡来显灵。弟子刘邦茫誓言恪遵
所有鲁蛇帮帮规，若有违逆将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帮规第一条，鲁蛇帮执行任务时不得杀害他人性命，亦不可造成他
人永久的身体伤害。”
“帮规第二条，鲁蛇帮必须有视死如归的精神。凡有懦弱胆怯或背叛
忤逆之行为，一律接受最严厉之处分。”
“帮规第三条，鲁蛇帮最高原则为以怨报怨、加倍奉还。如果老爸被
人伤，绝对要砍对方的老爸及爷爷来讨回公道。”
“帮规第四条，以上帮规参考参考，不一定要遵守。”
我念完第四条帮规后，不禁露出会心一笑。倘若说不一定要遵守，那
大费周章地订了这么长的帮规要做啥？不过既然进入鲁蛇帮那就得入
境随俗，我还是跟着卢蛇做完了入帮的所有仪式。
“来吧！抽一颗蛋。”卢蛇卷起巫师袍，拉住我的手往他的胯下一探
。一度我以为这个动作十分猥亵，依稀是要去摸卢蛇的命根子。
实际上，卢蛇的巫师袍下有一个锦囊，囊中有四颗蛋。如果我没猜错
的话，这四颗应该都是蛇蛋，于是我信手取出了一颗。
“哦！你抽到了赤蛇蛋。”卢蛇大愣，目不转睛地盯着蛇蛋。
事实上，鲁蛇帮的武器就是‘蛇’。如果说每一位巫师要有自己的魔
法杖，那么每一位进入鲁蛇帮的帮众都要有自己的蛇。
帮众与蛇是密不可分的生命共同体，倘若帮众背叛或逃离鲁蛇帮，那
么他养过的蛇就会被拔掉蛇牙，且养殖在百姓宫内遭人践踏。但如果
该蛇不肯遭人践踏，那么卢蛇就会将该蛇斩来泡药酒，以为杀鸡儆猴
。如此也说明了进入百姓宫内会有群蛇来迎接的缘故。
另一方面，相传在秦末时，刘邦曾在逃亡期间斩杀了一条挡路的大白
蛇。后来出现了一位老妇人，她自称自己的儿子是白帝之子，化成了
白蛇躺在路上，但却被之子给杀了！
由于秦始皇说自己是白帝的后裔，众人都认为刘邦被赋予取代秦朝的
天命，是为‘斩蛇起义’。斩蛇起义后，决定了蛇界中的白蛇与赤蛇
势不两立，而鲁蛇帮朝拜的是五头白蛇，所以抽到赤蛇蛋的帮众多半
被认为日后会背叛鲁蛇帮，不过为了帮内的和谐，大家也都只是心照
不宣。
所有的仪式结束后，张娘带我离开百姓宫，因为接下来是由帮主、副
帮主、长老们商讨明天的任务。说穿了！鲁蛇帮其实就是一个暴力集
团，帮内的主要任务就是协助帮众们平反冤屈。
举最近三天的任务来说，两天前帮众甲男遭路人癸男讪笑是矮冬瓜，
卢蛇率领帮众放锦蛇去咬路人癸男的脚，造成路人癸男必须坐轮椅一
个礼拜，这一个礼拜期间将会比帮众甲男还要矮。
昨天，帮众乙女在行走天桥时遭路人壬男偷拍裙底风光，吕智率领帮
众放出茶斑蛇将路人壬男的衣服扒光，还逼迫路人壬男穿着内裤在台
中市政府绕了一圈。
今天，吕智忽然想到要报复让她流产的前男友，于是出动了红斑蛇去
咬前男友的命根子。经过医院紧急治疗，吕智的前男友必须休养半年
才可以人道。
这时，我与张娘走入乱葬岗里。特别的是，坟墓里的棺材是裸露出来
的，里头还可以清楚看到有人躺在里面。
“这些人是活人吧？”我指著一处棺材中穿着迷彩内裤的男子，他的
胸前正不断起伏著，依稀在呼吸吐纳。
“的确！棺材就是我们的寝室。鲁蛇就该不怕死，所以帮主要我们睡
在棺材里。”张娘将我带到了308号寝，与其说308号寝，还不如说是
308号墓。
我往四周打量后发现，301到310寝是围着300寝而建，其中300寝的棺
材是呈现牡丹花的轮廓，且有阵阵的女人香气飘了出来，不难猜测到
应该是吕智的寝室。特别的是，301到310睡的不是帅气男子，就是强
壮猛男。
“其实奴家还有点羡慕你这个地方，副帮主不定期会宠幸301到310寝
的男人。要是能被她宠幸过一次，这一生就没有白活了！”张娘感慨
万千道。
“不如这样，如果副帮主要宠幸寡人的那一夜，你与寡人在偷偷换寝
室。”我跳入棺材中倒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