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排在一串长长的人龙之中了。
他甚至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记得自己不正骑着机车,赶
往为学妹送鸡排的路上吗?
再拖下去,鸡排就要软了啊!放在车箱里能保温,不代表鸡排就
能保持脆度啊!
林方很是烦恼,但是张望了一番也不知道自己正身处何处,周围
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存了好久的钱才买下的机车也不知道去
了哪里。
林方看了看脚下,可以确定的是自己正站在一青石街道上,所有
的光亮仿佛只够照亮眼前的小路,指引他迈向前方。他往前看去,倒
是可以很清晰的看到眼前排了一列长长的人龙正缓慢前进,似乎正排
队等著入什么场的样子。
没有办法了,虽然感觉十分不安,也只能向排队的人搭话了。林
方往前走了几步,跟上排队的人龙,谨慎地挑了一位看起来十分面善
的中年男子问话:“呃…不好意思,先生,请问这是哪里?”
对方有些感到奇怪的看着林方。“你不知道也跟人家来这里?”
林方抓抓头。“这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在这里,突然就在这
里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一个尖锐的哨子声划破天际,一声暴吓响起:“前面的不要聊天!”
排队的人龙因为这声斥喝起了小小的骚动,随即又全部噤了声。
就连回答林方问题的男子也有些瑟缩地闭上嘴巴,任是林方再怎么压
低声音提问,也不再开口了。
站在队伍旁边,林方满是惶恐。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啊?
但是好像又不能问问题的样子,看样子再说话可能会遭到非人的待遇?
不然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害怕?
“那边的!你为什么没有入列?”
又是一声暴喝,林方缩了缩肩膀,回头一看,一个身穿笔挺制服
的挺拔男子大步流星地向自己走来,手上还拿着一枝滋滋作响似乎会
通电的警棍。
“我、我不知道自己要排什么…”林方小小声地回答,很怕冒犯
眼前这位似乎是执法人员的先生。
“不知道?不知道你会排在这里?少给我装死!活老百姓啊你!
入列!”
于是林方就在这位先生的授意之下插了队,惶惶不安地跟着也不
知道要前往何方的人龙缓慢向前。
再仔细一看,排队的人,有些正在哭。
这让林方更加不安了。
也不知道这队到底排了多久,总之随着队伍的前进,林方也终于
能看清队伍的最前方到底是在进行什么事务。
大家在喝东西呢。
只见数名穿着厨师服的人不断分工进行切菜、熬煮、盛装的动作,
排队的人们走到定点后,就拿起装好成一碗一碗的东西一饮而尽,也
不知究竟是喝了些什么。
不安笼罩了林方的心。
他实在不想喝下那碗来历不明的东西。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不喝?
林方握紧了拳头,紧到浑身微微地颤抖。他睁大眼睛盯着眼前人
们的动作,很快就发现,喝汤的人们似乎也不尽然把汤都喝光,并且
喝了就随意把碗往旁边的塑胶箱一放,一旁积了好几个装满小碗的蓝
色塑胶箱,也不知何时才会有人来清理。
也就是说,只要假装有喝就好了。
林方心里盘算著。当他终于轮到要喝那碗东西时,他谨慎地拿起
碗放到嘴边抿了一下,随即把碗拿到一旁的蓝色箱子,将汤平均地倒
在几个空空如也的小碗里。
喝完后,林方又跟随着前面的人们进入一扇大门,门内有着一名
看似品管人员的家伙懒散地坐在椅子上,将脚抬到了桌面,椅子则是
斜斜地靠着身后的墙壁,也不知何时会摔落,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林方用眼角余光瞄了那家伙一眼,赫然发现──那家伙,在打手
机游戏啊!
而且还把音量开得很大声!
少女的歌声超明显的!
明显在玩节奏游戏嘛!
不知是否感应到了什么,那人突然啧了一声,站了起来。漫不经
心地看了林方一眼。
“喝了吗?”
“喝了。”
“干!骗我!”品管瞬间暴怒,狠狠一把将林方拖出队伍。“就
是有你们这种投机取巧的浑蛋!才会害我们平安夜都还要在外面加
班!给我蹲好!妈的!”
喂喂不要自己今天打得不顺就迁怒欸!
蹲下来抱着头的林方斜眼看了那名品管,最终决定赌上仅存的勇
气提问。“那个…这里到底是哪里?”
品管虎躯一震,也蹲了下来,歪著头看着林方的脸。“你是问真
的还问假的?你是到底有没有喝啊?”
“…没喝。”
“然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对。”
只见品管拿出听诊器戴上,听了一下林方的胸口,又立刻把听诊
器给收回了口袋,深吸了一口气。
“──好。”
好什么!
“是这样的,我等等帮你开侧门出去,你看你要往哪里走都行,
要回去也可以。”
“…我怎么知道要怎么回去?”
“那我就没有办法了。因为我还在工作啊,不可能送你回去。”
…意思是下班就可以吗?
“那怎么办?”
“就是这样了。”
“…你们都不怕被投诉的?”
“你找得到管道就去投啊!干嘛?想打1985吗?”品管冷笑了
一下。“都走到这条路上了,没有人在投诉的啦!”
说得也是。
于是品管偷偷摸摸地带着林方来到侧门,门一开就把林方推了出
去。
林方还想问些什么,门已经消失了。
林方有一点想哭。
就在林方万念俱灰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道光亮。
林方猛然抬起头!
“你夭补夭醒交?”
一名金发碧眼、有如石膏雕琢而成的男子出现在林方眼前,只有
腰间围着一条薄薄的白色长巾。那长巾似乎也遮掩不了长巾底下的巨
兽,林方头一抬,正好面对着巨兽的所在位置,让林方不禁大吃一惊!
杀小!
眼看林方没有回应,那名金发碧眼、很显然和林方国籍不同还长
著一双翅膀的男子很殷勤地弯下腰来,看着林方的脸。
“你夭补夭醒交?”
“干!性你妈懒觉啦!”林方崩溃地抱头掩面。
金发男子看来是完全没意料到林方会迸出这样的答案,他偏著头
想了一下,伸手轻轻按了按喉结。
“test、test。ㄚㄧㄨㄝㄛ、ㄚㄧㄨㄝㄛ──好了好了,不好意思
刚刚调频没调好,让我们再来一次。你要不要信教?”
呷洨啦!信你妈逼!要不是因为你们洋人的玩意我会被车撞?
要是你实现我三个愿望的话我就信啊!
尽管林方没有说出口,那名男子却好似听到了他的心声,微微一
笑。
“其实我们也是有推出圣诞优惠体验方案,不知道先生要不要试
用看看我们的服务?”
“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东西?”
“是圣诞优惠体验方案。”
金发男子带着和煦的笑,递给林方三枝火柴。
这什么?
“三个愿望。你有三次机会,但是要想清楚再点,不然很快就用
完囉!”
林方半信半疑地看了看男子,随即毫不犹豫地点燃了第一根火
柴。
眼前出现的,是他原本正要前往的女生宿舍,手上的那份鸡排依
稀还热著。
“学长?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啊…我、我来给你送宵夜……”触发事件都不先说一声的!这
系统怎么回事!
“谢谢学长!”学妹接过他手中的塑胶袋看了看,“可是学长,
人家不想吃鸡排耶!”
“为什么?”
“吼…学长……”学妹扁嘴,“人家怕胖。”
“啊…不然你想吃什么?”
“学长,”学妹踮起脚尖,凑到林方耳边低语。“人家比较想吃…”
语声未落,学妹的身影转瞬消失,只剩林方一个人呆立在原地。
这么快就结束了?
还不及察觉到火柴烧到指尖的疼痛,林方火速又点燃第二枝火
柴!
快啊!让学妹说完她想吃什么啊!
──学妹的身影再次出现眼前。
“学长。”
“嗯?”
“你有没有听到人家讲话?”学妹嘟起嘴,有些气噗噗的样子,
好不可爱。
“呃,什、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吼,学长,人家说话你都不认真听!”
怎么一下子就跳过学妹要吃我的大鸡排的部分了吗──
林方十分懊恼,完全没有意识到学妹要吃的内容压根是自己脑补,
并且男生的也不是鸡排。
林方讪讪然,“对、对不起。”
学妹轻笑,“好吧,那为了惩罚学长,学长把头低下来!”
“好、好…”林方依言低下头,只见学妹踮起了脚尖…
干──!
火又熄了!
肏你妈逼!
每次都在这种时候熄!
林方快要崩溃了!他用颤抖的手指擦亮第三根火柴,内心不断祈
祷…
拜托、拜托、拜托这次直接进正题啊啊…
“好痛!学长!”
什、什么好痛?
正当林方还没反应过来时,火柴就熄了!
到底是什么好痛!
说清楚啊!
而且为什么第三枝火柴熄这么快!
画面都还是黑的啊!
“优惠方案就是这样啦,有画面有声音当然流量很快就用光了啊!
不然你还期待可以让你吃到饱吗!呿!”
“…你刚刚说要怎样才能入教?我现在就加入!”
“人类要信我们的教是比较麻烦,要经过种种仪式之类的,但是
你已经死了,事情就比较好办了。只要你在这里签个名,马上就能加
入我们的行列!”
“好!”
就像平常上网加会员都不会仔细阅读说明书一样,林方二话不说,
拿起笔就签上了他的大名!
“够爽快!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等等!”一声斥喝,令在场一天使一灵魂顿时都停下了脚步。
只见一名穿着希腊袍子、宛若石膏雕像俊美的男子出现在他们眼
前。
“你又在乱诱拐灵魂了!”天使怒气冲冲的样子,“就是因为这
样你才回不了天堂!”
“不,我回不了天堂的原因不是因为我诱拐灵魂,而是因为我爱
上了你!”恶魔一把撕去了自己金发蓝眼白肤的伪装,露出底下一头
黑色的长发跟焦糖褐色的肌肤,以及宛若黑洞般深不见底的黑眼睛。
“只有诱拐灵魂的时候,你才会愿意见我!我该拿你怎么办?纯洁无
瑕的天使…请你救赎我吧…”
恶魔单膝跪在天使面前,痛苦地握住天使的手低语。
“不…我们是不被允许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才不信神!”
“你不要胡说!”
“仅仅是爱就被称之为背德,这样的神,又怎能口口声声说祂爱
世人?”
“你说够了没有!”
“我还要说!我不求神的赦免,我只求你的理解!整个世界我都
可以不要,我只要你!你懂不懂!”
“住口!不要再铸下更多的罪过了!”
恶魔的表情有些绝望,随即轻笑出声。“是吗…”恶魔低语,“我
明白了,既然如此,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什么?”天使的表情有些惊恐。
“那名人类已经和我签订契约了,倘若你当真想拯救这名人类,
那就用你的躯壳来换!”
我还真没想到人都已经死了还会遇到诈欺呢…
林方的内心相当沉痛。
“你这无耻的东西!”天使脸上泛上一抹薄红怒斥道。
“我是无耻。”恶魔微笑,用那深邃、看不见底的眼睛注视著天
使。“这一切都要感激你。如果不是你始终拒绝我,我不会出此下策。”
恶魔捧起天使颤抖的右手,轻吻天使的手背。“快点做出决定吧!
不然十二点一到,我就要把他带走了。”
“你、你…”天使颤抖著,最终深吸了一口气。“我答应你。”
恶魔按捺住心中的狂喜,“答应我什么?”
“我愿意用我的躯壳来和那名人类交换。”
“契约成立。”恶魔微笑,掌中漂浮着的契约也随即被火燃尽。
“但你就算得到了我的躯壳,也得不到我的心!”
“没有关系。”恶魔起身,攫住了天使的腰,将天使拉进自己怀
里,在天使耳边低语。“我们有的是时间。”
“干!这也行?哪招啊!”林方感觉自己的眼睛要瞎了。
然而随即天使和恶魔便同时消失在自己面前,林方简直要崩溃到
要灰飞烟灭。
你们就这样说走就走,有没有想过被留下来的人的心情?
“乖啦,至少你现在看破红尘了,还可以选择跟随佛祖修行啊,
对不对?”
林方循声回头一看,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竟然是刚刚那位品管!
“…不是这样的吧?是说大哥,你为什么在这里?”
“因为我下班了啊。”
“…那你可以送我回家吗?”林方嗫嚅地问。
“不行。”品管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着天空。“不然这样好
了啦,你来我家,我请你吃鸡排。”
林方愣了一下,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吃吃吃吃吃什么鸡排?”
品管倒是扬起了嘴角,笑容灿烂。“吃我的鸡排啊!”